庾沐初輕手輕腳地從桌肚里掏出一盒感冒藥。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遠處離開的賀衿淵，昨晚那人淋了雨，卻連衣服都沒換，就在教室里將就著睡了一夜，這般折騰，指定得難受。
正想著，熒三三收拾好，一轉身便瞧見庾沐初還坐在位置上，不禁有些好奇，抬腳跟了過去，輕聲喚道：“班長？”
可下一秒，她的視線就被庾沐初手中的感冒藥吸引，滿臉疑惑地問道：“班長？你戴著口罩，不會是中招了吧？”
庾沐初聽到這話，微微一愣，猶豫片刻后，輕輕點了點頭，應了聲：“嗯。”
“那一會兒的體育課你就別去了吧，好好在教室里休息一下？”
聽到這話，庾沐初心里泛起一陣無奈。他太了解賀衿淵了，如果自己這會兒把藥遞過去，那人不但不會領情收下，保不準還會給自己冷嘲熱諷一波。
腦海里已經浮現出賀衿淵挑眉冷笑，把藥盒甩回他臉上的畫面。
“那個，三三，能麻煩你幫我個忙不？”
“嗯？班長你盡管說。”
庾沐初小心翼翼地拿出感冒藥，遞向熒三三 ，“這是……這是一個喜歡賀衿淵的人送的，托我轉交給他。”話一出口，又覺不妥，趕忙補充解釋：“你也清楚我和賀衿淵……，我去送的話，他指定不會要。”
熒三三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語氣輕松：“嗐，這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
“謝謝你啊三三。”
熒三三接過感冒藥，說道：“沒事，班長你就安心好好休息，我去上體育課了。”
“好，你去吧。”
熒三三哼著輕快的小調，手里攥著藥盒，步伐輕盈地朝著體育館走去。轉過回廊轉角時，她遠遠瞧見賀衿淵與苓芷倚在銹跡斑斑的欄桿邊，陽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小賀總~”熒三三踩著碎步小跑上前，眼波流轉間將藥盒遞過去，“你的專屬小迷妹投送的愛心藥劑，簽收一下？”
賀衿淵挑眉接過，指尖摩挲著藥盒表面：“小迷妹？”
“是啊！”熒三三眨著狡黠的眼睛，“興許早上路過咱們班，瞧見你蜷在課桌里補眠的帥氣模樣，人家特意拜托我轉交的呢。”
一旁的苓芷垂眸輕笑，眼尾漫開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淵少這魅力，連春日的風都追不上。”
“早說啊！”賀衿淵將藥盒拋著轉了兩圈，突然揚手精準拋進不遠處的垃圾桶。塑料盒碰撞的聲響清脆突兀，驚飛了停在墻頭的麻雀。
他拍了拍手，一臉嫌棄，“包子剛給我買了十包辣條驅寒，下次讓那'迷妹'送包跳跳糖，比這刺激多了。”
苓芷見狀，唇角不易察覺地勾起完美的弧度，熒三三倒是早有預料，只聳聳肩。這位賀少的脾性，向來如此我行我素。
庾沐初與宋霄并肩來到體育館時，正撞見賀衿淵將藥盒拋進垃圾桶的畫面。庾沐初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眼底的落寞如曇花一現，很快被他重新藏進波瀾不驚的神色里。
“班長，你臉色這么差，真沒問題？”宋霄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要不這節體育課別上了？”
庾沐初抬手撥開他的手，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沒事。”
“行，不舒服一定吱一聲。我隨時陪你去醫務室。”
尖銳的哨聲突然刺破空氣，體育老師站在跑道中央揮動手臂。同學們紛紛小跑著往隊伍集合，揚起陣陣塵土。
賀衿淵依舊倚著欄桿，修長手指轉著枚硬幣，金屬反光晃得人瞇起眼。體育老師掃了他一眼，最終只是抿緊嘴唇，轉身開始點名，這位賀家少爺，向來是不必遵守規則的例外。
庾沐初深吸一口氣，抬腳邁向隊伍。陽光落在他單薄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與賀衿淵慵懶倚著的身影，在地面上涇渭分明。
刺耳的哨音驚飛了樹上的麻雀，體育老師以百米沖刺速度竄進樹蔭，邊擦汗邊對宋霄比了個“自求多福”的手勢。
“小宋啊，今天熱身...就交給你了！”宋霄利落地應了聲“得勒！”他站在隊伍最前端，抬手示意起步，運動鞋踏在跑道上發出整齊的“嗒嗒”聲。
第一圈經過老梧桐樹時，賀衿淵正蹺著二郎腿倚著斑駁樹干，指尖夾著的薄荷糖紙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還沖隊伍拋了個挑釁的飛吻。
。。。
到第二圈時，原本斜倚的位置只剩幾片被踩碎的枯葉，風卷著塵埃掠過空蕩蕩的長椅，仿佛那人從未出現過。
庾沐初的呼吸漸漸急促，腳步也隨之放緩。汗濕的劉海黏在額角，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掃過操場每個角落，直到隊伍解散都沒能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塑膠跑道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他望著遠處空蕩蕩的校門，喉嚨發緊。賀衿淵又逃課了，像無數次消失在他視線里那樣。
“自由活動！”宋霄的聲音混著喘息傳來。同學們如鳥獸散，有人奔向籃球架，有人癱倒在樹蔭下。
蟬鳴聲裹挾著熱浪撲面而來，庾沐初扯松校服領口，抬腳剛要往操場西側的小賣部走去。他總覺得，賀衿淵或許會在那個擺滿冰鎮飲料的角落出現，就像過去無數次偶然相遇那樣。
“班長！”熒三三蹦跳著追上來，馬尾辮隨著步伐左右晃動：“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庾沐初的腳步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總不能說自己是在找那個翹課的人吧？他垂眸避開對方探究的目光，聲音平淡如常：“去買瓶水。”
“太巧啦！我也口渴得很！”熒三三自然地湊到他身邊，發梢掠過他手臂時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風，“那我們一起走吧！”
“好”庾沐初沉默片刻，只是微微點頭，兩人并肩走向小賣部。
他望著前方斑駁的樹影，心底卻泛起一絲難以名狀的失落。
也許，這次依然找不到那個人。
兩人轉角一頭扎進小賣鋪，目光掃遍貨架也沒逮到那個熟悉的腦殼。熒三三蹦到零食區：“班長！我要給干癟的靈魂充點碳水！”
“嗯。”庾沐初頭也不回，直奔冰柜撈起瓶礦泉水，突然聽見零食架后傳來倆女生的嘀咕——
“剛剛那男生打架也太野了！拳頭揮得跟電風扇似的！”
“可不是嘛！那眉眼跟漫畫里走出來的似的，奶兇奶兇的，怎么會有人如此又美又帥！”
庾沐初攥著水瓶的手瞬間捏出青筋，又美又帥？這形容詞怎么聽著像賀衿淵那小子專屬皮膚？
庾沐初唰地轉身，聲音冷得像剛從冰柜里撈出來：“同學，打架現場在哪？”
倆女生瞬間瞳孔地震，手指絞著衛衣帶子冒粉紅泡泡：“在、在學校。”
“？”
另一個女生急得跺腳：“小池塘邊那棵掉皮老梧桐！他一腳踹翻垃圾桶的時候超級帥！”
“謝了。”庾沐初甩下硬幣抓著水瓶就往外沖，塑料瓶蓋在掌心硌出紅印子。
“剛剛那戴口罩的是校草嗎？”
“好像是…… ！！”
“啊啊啊校草跟我對視了！他睫毛比我假睫毛還長！”
“這就是小說里的冰山男主吧？救命他好帥我好愛！”
熒三三抱著零食從膨化食品區探出腦袋：“人呢？剛還在跟乳酸菌飲料較勁呢……”
庾沐初踩著塑膠跑道狂奔，校服后領被汗水洇出深色云團。小池塘邊的老梧桐下果然聚著堆人，他扒開圍觀的吃瓜群眾。
卻看見隔壁班的小混混正抱著書包縮在樹杈上，底下三個看著像極了'三好學生'的男生正對著翻倒的垃圾桶踢來踢去。
哪來的賀衿淵？
“看什么看！”一個男生甲踢飛個空易拉罐，“再看連你一起揍！”
庾沐初皺眉后退半步，后知后覺發現自己攥著瓶礦泉水，像是來給三人送補給的。
“讓一下讓一下，借過借過”熒三三扛著零食袋從人群里殺出，爪子精準勾住庾沐初后衣領，像拖迷途二哈似的往外拽。
“我說班長哎！你怎么跑這來看打架？”好不容易擠到安全區外，庾沐初耳尖還紅得跟番茄似的：“我、我就是來……”
“得得得，知道你心系蒼生！”熒三三往他懷里塞了包薯片，“但現在蒼生需要你陪我搶糖醋排骨！晚一步連骨頭渣都被體育班掃光了！”
庾沐初捏著薯片包裝袋發愣，聽著小姑娘在耳邊念叨：“食堂大媽今天手抖沒”
忽然覺得眼前晃動的馬尾辮，比剛才打架現場的垃圾桶滾筒還讓人頭暈。
“走啦走啦！”，熒三三拽著他校服袖子就跑，“再不走我就要用零食袋砸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次把糖醋排骨讓給我時，咽了三次口水！”
遠處教導主任的哨聲混著蟬鳴，庾沐初被拽得跌跌撞撞，手里的礦泉水瓶咕嘟咕嘟冒泡泡。
比起抓翹課的賀衿淵，或許先阻止熒三三把食堂菜單背成rap更重要。
好不容易挑了個風扇能吹到的角落，剛坐下，就見宋霄端著飯盆“哐當”坐下，餐盤里的排骨堆得像小山。
熒三三挑眉：“喲，體委今天轉性了？平時不是嫌排隊浪費肌肉生長時間？”
宋霄扒拉著飯粒嘿嘿笑：“聽說今天有秘制排骨，那不得沖刺過來。”
庾沐初將口罩摘了下來悶頭扒飯，糖醋排骨在嘴里嚼出苦味。
熒三三剛把排骨塞進嘴里，就被庾沐初嘴角的青痕驚得噎住，那抹淤青呈月牙狀，邊緣泛著深紫，分明是指節撞擊后的淤痕，還帶著淡淡鐵銹味的血漬。
熒三三驚訝：“我靠！班長！你這是被家暴了？”
宋霄手里的排骨“啪嗒”掉進飯盆：“哪個孫子干的？老子去卸他條胳膊！”
庾沐初慌忙按住他要掀桌的手，指腹蹭過嘴角時扯得生疼：“就……樓梯間絆了一跤，磕到扶手了。”
“騙鬼呢？”熒三三：“樓梯扶手能打出拳印？說！是不是賀衿淵那家伙？”
“……就是不小心磕的。”他抓起餐盤往回收處走：“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玻璃櫥窗里映出他微垂的眼睫。宋霄望著他背影皺眉：“真不是賀少？”
熒三三咬著筷子搖頭：“要真是他，這一拳能把班長牙打掉，但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