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切進教室時,庾沐初的影子重重疊在賀衿淵空蕩蕩的座位上。落坐他翻開課本,油墨味混著昨夜紅酒的腥甜在鼻腔里翻涌。
字里行間都透露出扭曲成賀葑暴跳如雷的臉,“孽種”二字隨著鋼筆尖深深戳進草稿紙。要是被賀衿淵聽到,他雖然表面無所謂,心底指不定躲在哪偷偷傷心呢。
但自己連賀衿淵的一個聯系方式都沒有,他在哪自己都不知道。庾沐初正對著課本發怔,前排的苓芷忽然轉過頭:“班長?”
“嗯……”
苓芷將一摞粉的藍的紫的信封拍在桌上,像堆了座彩虹色墳包:“班長!新生們在表白墻扒到你課表了,托我轉交芳心~,我就勉為其難幫了這個小忙了。”
庾沐初盯著這堆情書山,嘴角抽了抽:“你這是‘勉為其難’還是‘痛下殺手’?”
“客氣啥!”,苓芷揮揮手:“記得給我發喜糖,不對,發跳跳糖也行!”
他無奈地扒開信封堆,突然眼尖地揪住個素白信封:沒畫愛心,沒系蝴蝶結,連封口都是用透明膠隨便貼的,像剛從草稿本上扯下來的亡命之徒。
拆開后——
里面躺了枚創可貼,孤零零的像荒漠里的綠洲。附帶一張便利貼,字跡力透紙背,每個字都像用刀刻的:
“看你手爛了。
別誤會,老子只是順手買多了。
——沒留名的好心人”
…………
不知名插曲:
這他媽才是頂配版浪漫,比滿墻彩虹屁帶勁多了。
庾沐初倚著三樓護欄,目光掠過樓下攢動的學生背影,在人群中逡巡著某個熟悉的輪廓。
“班長看啥呢?”熒三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通往食堂的路上滿是覓食的學生。
“沒……沒什么。”
剛出教室的宋霄揚了揚眉:“食堂今天有炸雞腿,還不快沖?”
“沖!必須沖!”熒三三話音未落,兩人已一左一右架住庾沐初的胳膊,不由分說往食堂拽去。
三人沖進食堂,就見賀衿淵被幾人簇擁著坐在中央,手里端著不銹鋼餐盤,那畫面堪比——豪門少爺微服私訪食堂記。
熒三三瞪圓眼睛:“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淵少居然屈尊降貴來啃食堂的玉米?!”
庾沐初也愣了兩秒,自高三來,這位大少爺不是在校外酒吧就是高檔餐廳,哪見過食堂的人山人海?庾沐初面無表情地轉去排隊。
宋霄的筷子在餐盤上敲得叮當響:“聽說咱班要來個轉校生,還是從重點中學來的。”
“哇!”熒三三眼睛發亮:“高三還轉學?是校草級還是校花級?”
“鬼知道。”宋霄聳肩:“就知道年級主任親自接機,說是能讓年級第一危機感拉滿的狠角色,班長,你這不動點‘防御裝備’?”
庾沐初含著米飯點頭,余光卻瞥見賀衿淵的座位空了,不銹鋼餐盤里還斜插著賀衿淵挑食不愛吃的胡蘿卜。
熒三三的筷子還在和宋霄的餐盤碰得叮當響:“人家班長穩如老狗,哪像你——”
“我這叫戰略儲備!”,宋霄啃著雞腿含糊道,“反正有賀少在年級末兜底,我怕個錘子。”
宋霄突然壓低聲音,湊近兩人:“哎,你們說,這轉校生該不會是來和賀少搶‘男高美人’寶座的吧?”
“打住!”,熒三三狠狠敲了下他的餐盤,“賀少就算趴在課桌上睡覺,那也是‘睡美人’級別,誰能搶得過?”
庾沐初默默扒拉著飯,聽著兩人拌嘴。
“對了班長”,宋霄啃完雞腿,用紙巾抹了把油嘴,“聽說轉校生下周就到,要不咱搞個‘迎新儀式’?比如……”
“比如往他抽屜里塞錯題集?”熒三三挑眉。
“俗!”,宋霄彈了下她的額頭,“當然要搞點高端局,比如帶新人去天臺喂鴿子,順道演示賀少獨創的‘物理逃課間操法’!”
庾沐初的筷子終于在餐盤上敲出重音:“物理逃課間操法?說人話。”
宋霄:“就、就是把校服疊成假人立在隊伍里。”
熒三三揉著額頭控訴:“上次包子靠他這招在天臺睡了三節課,教導主任在操場轉了八圈都沒發現!”
宋霄突然壓低聲音,眼神飄向窗外的香樟樹:“不過說真的,最近賀少確實不對勁,以前翹課比吃飯還準時,現在居然能在教室坐滿兩節課?該不會……”
“該不會什么?”庾沐初夾菜的手頓在半空。
宋霄:“該不會是轉校生的風聲傳到他耳朵里,打算先裝個三好學生騙新人吧?”
“不至于吧?”,庾沐初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了水的紙巾,軟趴趴的:“他連期末考試都交白卷,犯得著跟轉校生較勁?”
“這你就不懂了!”熒三三拍桌震得餐盤蹦:“校霸的尊嚴,就像泡面里的鹵蛋——可以不吃,但不能沒有!萬一新人開口就問‘聽說你們班有個萬年吊車尾’,賀少不得當場裂開?”
“……”
他捏著勺子的指節發白,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食堂的嘈雜,碎成了泡軟的米粒,“……他向來不在意別人怎么說。”
“害,班長這就叫當局者迷!”宋霄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你想啊,要是有新人來搶你‘年級第一’的寶座,你不得連夜刷十套卷子?賀少雖然不稀罕分數,但‘校霸人設’可是他的命根子!”
“……”
“我吃飽了。”他扯下紙巾擦嘴。
穿過熙攘的人群時,庾沐初聽見身后傳來宋霄的嘀咕:“奇怪,班長今天怎么總替賀少說話?”
“笨蛋!”,熒三三的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恨,“這叫‘學神對學渣的憐憫’,沒看見他連鹵蛋都想分給人家嗎?”
庾沐初拖著行李箱往宿舍走,想到至少一個星期不用回那個所謂的家,心里莫名輕松。路過梧桐樹蔭,老遠就聽見操場傳來砰砰的拍球聲。
抬頭一瞅,賀衿淵正跟小耳朵組隊打球呢,夕陽把倆人影子拉得老長。賀衿淵瞥見拖著箱子的身影,挑眉愣了下。
庾沐初想假裝沒看見,低頭加快腳步,行李箱輪子在塑膠跑道上咕嚕嚕直響。
誰知道身后突然“嗖”地飛來個籃球,“咚”地砸在箱子上,震得他手都麻了,庾沐初猛地轉身,就見賀衿淵雙手插兜站那兒,嘴角還掛著欠揍的笑。
小耳朵一個箭步沖過來,邊撿球邊賠笑:“對不住啊校草!淵少這廝手滑了!”
庾沐初揉著手腕沒吱聲。小耳朵打量著他的行李箱,眼睛一亮:“哇塞!校草這是要開啟'宿舍沖刺模式'嗎?學霸就是狠啊,別人還在躺平,您老直接卷鋪蓋住校了!”
賀衿淵利落地從小耳朵手中奪過籃球,指節敲了敲球面,發出清脆聲響。
“學霸的境界你個青銅能懂?”,尾音帶著三分漫不經心,七分挑釁,暗藍色的眼眸卻牢牢鎖住庾沐初。
小耳朵立刻狗腿地縮了縮脖子:“是是是,我哪懂啊!”嘴角還掛著笑,余光瞥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氣場,悄悄往旁邊挪了半步。
庾沐初拉著行李箱的指節泛白,皮革邊緣深深勒進掌心,他喉結動了動,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易察覺的執拗:“賀衿淵,聊聊?”
“聊聊好啊,聊聊好……”,小耳朵剛咧開嘴要撮合就撞上賀衿淵驟然冷下來的眼神。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生生把后半句話凍在喉嚨里。
他干咳兩聲,迅速改口:“抱歉啊庾大校草,我們淵少沒空。”說完就看見兩人眼神跟焊在一起似的,空氣里噼里啪啦直冒靜電。
小耳朵瞬間覺得自己亮得像元宵燈會的燈籠,咽了咽口水:"啊對!我突然想起來我數學卷子還沒抄——不是,沒寫!您二位慢慢聊,我、我先去給地球繞個道!"說著一溜煙跑開,生怕下一秒就得給這倆祖宗收尸。
賀衿淵嘴角扯出抹涼薄的笑:“有什么可聊的?”話音未落便轉身欲走,運動鞋底在地面碾出刺啦的聲響。
庾沐初盯著他后頸,鬼使神差開口:“謝謝你的創可貼......”
賀衿淵腳步驟頓,脊背瞬間繃緊如弓弦。他回頭時挑眉冷笑,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怎么,學霸也開始玩校園言情那套?難不成你覺得是我?”
“我……”庾沐初攥緊行李箱拉桿,喉結不受控地滾動,“如果我說是呢?”
“呵。”,賀衿淵甩下聲冷笑,發梢掃過泛紅的耳尖,“學究就是學究,連自作多情都帶著書香氣,我討厭某人,就像看見食堂燉爛的胡蘿卜一樣反胃。”
賀衿淵側過半邊臉,眼尾微挑:“說不定是哪個偷偷喜歡你的小學妹送的。”
“偷偷、喜歡我……?”庾沐初望著他發梢晃動的陰影,低低重復了一遍。
“畢竟某人除了背書,大概連‘喜歡’兩個字都要查字典吧。”,庾沐初望著賀衿淵漸遠的背影,喉間突然泛起澀意。
他低頭拽緊行李箱拉桿,朝著相反方向走去,指尖無意識地抿住下唇。
他說的沒錯,自己確實不懂什么是喜歡。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