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不記得我是誰,我只知我已看了千年同樣的風景,沒有光,來來往往都是魂魄,
黑壓壓的河水中時不時傳來哀嚎、哭泣,水面之上架起一座石橋,橋側邊有些青苔,
估計有些年歲了,橋邊終年站著一位男子給過路的魂魄送湯。我從孟婆那兒得知,
我似乎是一株彼岸花,這里是冥府,來往的人皆是已故之人,
他們之中一部分經忘川、過奈何、飲孟婆湯即可轉世輪回,一部分則需贖罪才可輪回。
而孟婆便是橋邊那個熬湯的男子,我問過他名字,他不愿多說,大家也只喚他孟婆。
“小慕憶,你說,你什么時候可以幻化出人形,都一千年了你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面前的男子無奈的看著我,隨意的用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我的花瓣?!鞍⊙剑?/p>
”我伸出葉子試圖拍開頭頂的魔爪,“你總是這樣揪,我的頭都快禿了!
”一想到修煉的問題,整朵花萎靡的垂著,“我也不知道,你說是不是我不適合在冥府修煉,
我感受不到任何靈力。”孟婆眼眸暗了暗,神色不太自然,轉瞬又恢復。我自顧自地說著,
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我羨慕的看著孟婆的人形,抖了抖葉子:“要不你教教我如何化形?
”孟婆頓了頓,此時的他和平時似乎不太一樣,聲音像是被風吹散了一般,聽不真切,
“我大概是教不了你。”沖我眨了眨眼,語調上揚:“我可本就是人形。好了不和你說了,
湯快沒了,我去做湯了。”他擺了擺衣袖就快步離開,大紅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卻恰到好處,
只是那背影莫名的孤寂。眼見孟婆走遠,我又繼續百無聊賴的看著周圍,奈何橋邊依舊忙碌,
忙著往生,忙著贖罪,過往的鬼神情各不相同,不甘、悲傷、憤怒、麻木。
我想人間一定很苦,不然為何這些情緒壓得我喘不過氣來。2、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里面,我輕飄飄的,好似有了人形,像地府里面的游魂一般。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我驚奇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伸手接起雪花,卻沒什么實感,遠處一個身著白裙的姑娘,
猶如雪山的精靈,穿梭在白茫茫的天地之中,我快步向她走去,跟上她的步伐,
只見雪地上還躺著一個男人,他的周遭血紅一片,像雪地里綻放的曼珠沙華。即便是在夢里,
我也能感受到這個人快死了,他的氣息微弱,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縈繞在我鼻頭。我不知怎的,
只感到一陣煩悶,向一旁走去,只遠遠的看著他們,不再向前。白衣女子見狀,猶豫片刻后,
手中動作不斷,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是生機的氣息。隨著光芒的暗淡,男子的氣息逐漸平穩,
那姑娘起身準備離去。恰在此時,脫離危險的男子悠悠轉醒。
這場面像極了橋邊那個幽怨鬼與我說的人間那些個俗套戲文的經典篇目——才子落難,
得佳人相救。那男子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忙手撐搖搖晃晃著起身,
向那個白衣姑娘深深一拜,“多謝姑娘救我性命,我是越澤,離周城的侯爺,之后若有需要,
可到越侯府尋我,以報姑娘恩情!”那姑娘什么也沒說,把脈確認男子無礙后轉身離去。
越澤忙喊住她,“姑娘留步,還未請教姑娘芳名!”聽著身后的話音,她并未理睬,
自顧自的向前走去。未得到回答的越澤也不惱,整個人忽然搖搖晃晃,
不受控制般得往后倒去。身后的動靜吸引正往前走去的姑娘,輕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轉身扶住即將摔倒的越澤。越澤嘴角輕輕勾起一個弧度,虛掩的眼皮下藏著一雙狡黠的雙眼,
聲音虛弱著說道:“姑娘,可否幫我拉響這個煙花,我實在是沒什么力氣?!鄙n白的臉蛋,
顫抖的雙手握著一個木制的物件。她看了眼越澤手中的東西,朝天空拉響了信號彈,
一個老虎的圖騰在空中綻開。越澤道了聲謝,沉默良久開口道:“煩請姑娘將我靠在樹旁,
我自己等他們便可,叨擾姑娘良久,不敢耽誤姑娘的事情?!彼嗥嗥嗟拿銖娦χ?,
佯裝堅強的模樣比那冷宮中的妃子鬼還要可憐幾分。那姑娘似乎也覺得這樣不太好,
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罷了,陪你等,我不想你凍死在這?!彼郎惤綕蓭追?,
盯著他的雙眼,“我記住你了,你也要記住我,我叫慕憶!”越澤呆呆的點點頭,
慕憶有些稀奇的將視線移向他的耳尖:“像紅梅?!蔽液鋈灰庾R到一件事情,慕憶?!
我也叫慕憶,我的名字又是孟婆取的。我不由得大膽猜測——與孟婆有關?
那他在這里扮演的是越澤?這一猜想促使我對接下來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神色不由得認真起來,不再像聽野鬼們說話本那樣散漫。畫面一轉,
劈里啪啦的聲響吵得人心神不寧,我萬萬想不到,
慕憶那個像雪山精靈的白衣姑娘周身懸著上百根白色的細針,周身閃電忽閃忽閃,
我看的一陣瑟縮?!霸綕桑阕詈檬橇ⅠR!麻溜的!躺會床上!不然你下半輩子別想下床了!
”白皙的臉蛋上浮現一抹紅色,估摸著是被氣的。越澤齜著個大牙,毫不在意的往前走,
“小慕慕,你舍得我嗎?反正你飛升也不差這一年,就再陪陪我嘛!
”與他神情極為不匹配的是他攥緊又松開的手,眼中總是藏著化不開的執著??偸??
為什么是總是?我突然覺得也許這不是孟婆一個人的故事。不知為什么,我總是有些排斥,
排斥看見這個越澤...場景再變,是夜,越澤和慕憶并肩坐在屋頂上,
周遭是城樓下的萬家燈火,頭頂是萬千星辰,越澤喝著酒,臉頰微紅,
迷迷糊糊的對慕憶說著:“慕憶,小爺我這輩子沒求過人,如今只想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心悅你,我知道我們不是同類,也不奢望你喜歡我,只求你陪我走完這一世。我翻閱書籍,
除了人以外,其他種族的壽命都很漫長,就這一世,他日我身死,你亦可得道。
”明明我是看客,可我無端的難受,莫名想起孟婆常念的那句——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慕憶看著他沉默良久,眼眸堅定,“我在雪山等你?!彪S即不見了蹤影。越澤低下頭,
雙唇緊抿,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捏著肩上多出的披風,眼眸清醒半分無方才的迷離?!昂呛?,
哈哈哈”一種由心臟壓住的悶悶的笑聲傳來,越澤將披風安安靜靜的疊好放到一旁,
身若無骨般仰躺在屋檐上,一只手自顧自的灌酒,另一只手遮住雙眼。忽地砸碎酒壺,
對著無人處招了招手,“按計劃行事?!碑嬅嬖俅我晦D,他沒有去雪山找慕憶。
此時的他眉眼之間再無稚氣,從前玩世不恭的小侯爺似乎在那一晚長大了,身穿戰甲,
所到之處敵軍無一生還,他周圍的刀劍好像不會傷他,越澤和敵軍身穿戎裝的將領對陣時,
敵將的巨斧在距離越澤身體的一寸處停住,越澤周圍結起一個透明結界擋住巨斧的進攻,
而越澤抓住機會一擊斃命。這一戰他又打勝了,周圍有士兵討論道:“將軍內功好厲害,
每次都能抵御攻擊?!彼劼?,頓了頓,望著月亮沒有說話,眉頭緊緊皺起。
嘆聲道:“你越這般越讓我狠不下心來,或許我該聽那個和尚的。慕憶,別怪我。”數日前,
越澤于行軍途中偶遇一個小廟,他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虔誠的跪于蒲團之上,拜了三拜。
著一身素衣的和尚自側門走來,“施主執念過深,于自身不利。
”越澤起身淡淡的看了和尚一眼,“哦?那依大師之言該如何?”“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毖┥缴?,我看見了慕憶,她在一處山洞中盤坐,
她整個人蒼白虛弱了不少,嘴唇毫無血色,膚色慘白,周圍地上有些許殷紅,
在雪中尤為顯眼。這次畫面,越澤身著紅衣,平靜的眼神與周圍的環境有些突兀,
騎著在戰場上征戰的那匹黑馬,身后跟著花轎,他成親了,但新娘不是慕憶。
此時慕憶坐在曾經的屋檐上看著花轎由遠及近,越澤牽著紅綢的 一端領另一個姑娘拜堂。
慕憶眼眸里有我看不懂的東西,渺遠又神秘,恰如雪山初見,只是她竟有幾分釋然。
越澤似有所感抬頭望去,復又低頭,沒人看見他眼眸中熊熊升起的興奮。周邊建筑轉換,
離周城里人煙稀少,屋子里鮮少有人,曾經輝煌的越王府破敗不堪,
整個城像一座孤墳...夢境到這里戛然而止,后來呢,發生了什么,慕憶呢?越澤呢?
曾經繁華的離周城究竟發生了什么?3、意識回籠前,我又看到了她,那是怎樣的一雙眼,
和孟婆的狐貍眼不同,她的眼更像終年的雪融化后芳華已過的晚春,眼眸澄澈卻盛滿悲傷,
她就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我,似有千萬話想說,心臟傳來陣陣鈍痛,
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努力壓下心中的怪異,耳邊傳來震驚又凄厲的聲音。“越澤,
你當真好手段!”“我本就不欠你!”“你該放下了,我們不復相見!
”那聲音中我聽出來她的憤怒與釋然,就在此時,我的花瓣一瓣一瓣凋落,
枝干好似分裂一般,再次睜眼,我眼前的視野變寬了不少,意識到了什么,低頭看了看自己。
我終于可以幻化人形了,內心暗自歡喜道,化身之喜讓我暫時忘了夢中的情緒。
我旁若無人的走到忘川旁,迫不及待的看自己幻化出來的樣子,
低頭只見水面上映出一張秀麗的臉龐,彎彎的柳葉眉,暗紅色的眼眸不顯妖媚,
反而有種慈悲之感,俏鼻高挺,薄唇淺紅。肌膚勝雪,
幾縷發絲因主人前傾的動作披散在胸前,頭上幾瓣的彼岸花瓣點綴在發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