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生銹的鎖鏈，將診室切割成冰冷的立方體。
許昭盯著血常規報告單上的"HCG＜5"，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母親涂著珊瑚色指甲油的手突然伸來，劈手奪過化驗單，
旗袍開衩處露出的小腿在風里晃成模糊的白影。"又沒懷上？"母親的聲音像繃直的鋼絲，
"四年了，你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旗袍上的珍珠盤扣蹭過許昭手背，她下意識后退，
后腰抵在冰冷的金屬桌角。走廊盡頭嬰兒的啼哭突然尖銳起來，
和記憶里奶奶臨終監護儀的蜂鳴聲重疊。手機在包里震動，是顧沉舟的消息：【今晚不回。
】這條消息她上周剛見過，連標點符號都在重復四年婚姻的蒼白。母親的高跟鞋敲在瓷磚上，
像催命的鼓點："顧家要起訴追回那十三億了，你弟弟的新項目......""我知道了。
"許昭摸了摸口袋里的止疼藥瓶，玻璃幕墻外的雨絲斜斜切過她的影子，把人分成明暗兩半。
四年前嫁進麓山別墅時，顧沉舟親手為她戴上的鉆石手鏈正在腕間發緊，
那是他唯一送過的首飾，如今扣齒已經磨得發亮。深夜的麓山別墅像座空墳。
許昭蜷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止疼藥在胃里燒出空洞，她數著墻上的裂痕，
從十八道到十九道，再回到原點。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聲時，掛鐘剛敲過凌晨兩點。
"又在裝死？"顧沉舟的皮鞋尖碾過她垂落的手指，威士忌混著香水味撲面而來。
許昭認得這味道，是陸晚檸新出的設計款。男人松開領帶的動作突然頓住，
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腳踝上——那里有塊淤青，像朵褪色的堇菜花。"誰弄的？
"他的聲音沉下來，帶著某種危險的壓抑。許昭把腳縮進毛毯里："樓梯踩空了。
"她沒說今天去醫院抽了五管血，沒說為了躲母親的耳光摔在桌角，
更沒說上周在廚房暈倒時撞在櫥柜把手上。這些細節在顧沉舟眼里，
不過是"裝可憐"的戲碼。男人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按在沙發扶手上。
許昭聞到他領口混著陌生女人的香氛，胃里泛起惡心。"顧沉舟你——"話沒說完就被堵住，
帶著酒精的吻鋪天蓋地壓下來，像場毫無預兆的暴雨。她的后背硌在雕花扶手上，
聽見自己破碎的嗚咽，像被踩扁的玻璃罐。凌晨的浴室鏡面蒙著霧氣，
許昭看著鏡中女人鎖骨處的咬痕，突然笑起來。水流沖刷著大理石地面的血漬，
像極了四年前婚禮那天，她踩碎的香檳杯。顧沉舟從身后環住她，
指尖劃過她腰側的舊疤——那是替他擋酒局鬧事者留下的刀傷。"明天跟我去老宅。
"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罕見的柔和，"奶奶想見見你。"許昭望著鏡中交疊的身影，
男人的白襯衫半敞著，露出心口那顆紅痣。她記得十七歲那年在琴房，
自己的指尖曾輕輕點過那里，換來他笑著握住手腕："小醉鬼，鋼琴譜都彈錯了。
"如今這顆痣被昂貴的腕表遮住一半，像被歲月啃噬的殘章。顧家老宅的玫瑰園飄著雨。
許昭扶著雕花欄桿，看顧沉舟和陸晚檸在草坪上逗狗。女人穿著香奈兒新款套裝，
蹲下身時露出精致的腳踝，那是雙從未經歷過骨折的腿，步態輕盈如鹿。"少夫人該吃藥了。
"陳媽端著托盤出現，聲音里帶著憐憫。瓷杯碰到托盤的聲響讓許昭恍惚，
四年前她第一次來這里，也是這樣的雨天，陳媽遞給她的姜茶里浮著枸杞，
像落進清水的血滴。樓梯拐角傳來爭執聲。"你娶她不過是為了穩住蘇氏！
"陸晚檸的聲音帶著哭腔，"現在蘇家倒臺了，為什么還不離婚？""我自有安排。
"顧沉舟的聲音冷得像冰，"再鬧，就別想拿到萊姆的合作。
"雨滴砸在玻璃上的聲音突然放大。許昭摸出包里的藥瓶，三粒白色藥片在掌心晃成虛影。
陳媽說這是進口的備孕藥，可她清楚，顧沉舟書房最下層抽屜里，永遠備著最有效的避孕藥。
深夜的麓山別墅，顧沉舟的手機在床頭柜震動。許昭從他臂彎里抽出身，
屏幕上跳出陸晚檸的消息：【沉舟哥哥，云盛的合約我簽了，什么時候來陪我慶祝？
】消息框里還躺著未發送的"想你"，綠色氣泡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她輕輕抽出枕下的病歷本，翻到最新一頁："抑郁癥伴隨認知障礙，建議住院治療。
"墨跡被水漬暈開，像她逐漸模糊的記憶——昨天忘記關火，前天把止痛藥當維生素吃掉。
而顧沉舟最后一次抱她，是在三個月前的暴雨夜，他說"別裝了，瘸子"。晨光爬上窗臺時，
許昭站在二樓回廊。樓下傳來顧沉舟的聲音，他在打電話，語氣是少有的溫柔："晚檸，
下午三點的航班......"她摸出藏在毛衣鏈里的鑰匙，那是奶奶留下的老屋備用鑰匙，
銅制的鑰匙柄刻著"平安"二字，被掌心的汗浸得發亮。行李箱滾輪碾過大理石地面，
發出細碎的聲響。顧沉舟從書房沖出來時，她正站在玄關處系圍巾。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病歷本上，眉心驟然皺起："又想玩什么把戲？
""離婚協議放在茶幾上了。"許昭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凈身出戶，
你不用再演恩愛的戲碼。"圍巾末端掃過他手背，帶著常年低燒的溫度。
顧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你以為我會讓你就這么走？
蘇家欠我的十三億......""我簽了放棄遺產聲明。"她打斷他，從包里掏出文件袋，
"蘇氏的債務與我無關，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吞并它。"手腕被攥得發疼，她卻笑了，
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終于要解脫了。男人的瞳孔劇烈收縮，像被突然掐斷的琴弦。
許昭趁機抽回手，打開門時，雨絲夾著薔薇花瓣撲在臉上。遠處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
她想起昨晚偷偷打開的煤氣閥，想起顧沉舟厭惡的神情："許昭，你連死都這么麻煩。
"雨越下越大，她沿著馬路慢慢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是母親發來的消息：【云盛的老總想見你，看在蘇家的份上——】后面的字被雨水模糊，
她把手機扔進綠化帶，聽著它掉進積雨潭的悶響。巷口的舊書店飄來油墨香，
櫥窗里擺著奶奶最愛的《飛鳥集》。許昭摸出錢包，
里面只有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和一張泛黃的照片——十六歲的顧沉舟穿著白襯衫，
站在琴房里給她調琴弦，陽光從百葉窗漏進來，在他睫毛上織出金色的網。"小姐，
要幫忙嗎？"店員看著她扶著墻的樣子，眼里閃過擔憂。許昭搖頭，繼續往前走。
止疼藥早該吃了，但她想試試，疼到極致會不會看見奶奶，會不會聽見顧沉舟說"星星，
別怕"。街角的咖啡店飄出焦糖香氣，
的電視正在播報新聞："顧氏集團宣布并購許氏......"畫面里閃過顧沉舟冷峻的臉，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婚戒，那是她親自挑的款式，鉑金戒環刻著細小的星軌。
突然有人從身后抱住她，熟悉的雪松香水味裹著雨水襲來。顧沉舟的呼吸打在她耳后，
帶著少見的慌亂："你瘋了嗎？家里的煤氣......""松手。
"許昭盯著積水里的倒影，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幅被雨水洇開的舊畫。"顧沉舟，
我們都別再騙自己了。"她轉身，看他發梢滴下的水珠落在自己圍巾上，暈開深色的斑點，
"你娶我是為了商業聯姻，我嫁你是因為十七歲的執念。現在執念破了，聯姻也不需要了。
"男人的喉結滾動，想說什么卻被劇烈的咳嗽打斷。許昭這才注意到他發梢的焦痕，
想起昨晚她在廚房停留的五分鐘，煤氣閥打開的瞬間，她聞到了死亡的甜腥味，
卻在最后一刻轉身離開——她終究還是怕，
怕他發現自己連死都在模仿陸晚檸當年的自殺戲碼。"以后別再吃藥了。
"她指了指他口袋里露出的藥瓶，那是治療心悸的速效救心丸，"少抽煙，少喝酒，
胃藥放在抽屜第一層......""夠了！"顧沉舟突然攥住她的肩膀，
指節幾乎陷進她的骨頭，"你以為說這些就能抵消許家的爛賬？
就能彌補你這四年的謊話連篇？"他的眼睛紅得可怕，像困獸終于露出獠牙，"許昭，
我告訴你，就算離婚，你也別想逃！"許昭抬頭看著他，這個她愛了十年的男人，
此刻像陌生的野獸。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砸在她手背上，涼得刺骨。
遠處傳來教堂的鐘聲，驚起一群白鴿，它們撲棱著翅膀掠過灰藍色的天空，
像極了記憶里顧沉舟為她折的紙飛機。"逃？"她輕聲重復，突然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