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走后,兩人面面相覷。
張小草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那郎中見她不顧左臂的傷,卻還要執意請他來瞧公子的腳傷,誤會了公子虐待她。正想要追上去解釋,溫行知突然叫住了她:“小草,坐下吃飯吧。”
張小草見溫行知并不在意那郎中的話,也只能作罷了。
溫行知的確沒有把郎中的話放在心上,亦不在乎張小草的傷勢如何,攔下她主要是自己屬實有些餓了,當下自己的腳被紗布包裹著,下床多有不便。
張小草將桌子移到床邊,方便溫行知用膳。
晚飯過后,張小草將白天給溫行知買的衣裳鞋子一并拿給了他,“公子,白天我逛成衣店時發現這幾件衣服不錯,很稱公子,便自作主張買下了,你看看是否合身。”
溫行知看著衣服的面料做工便知價格不菲,張小草一介孤女,憑空哪來這么多錢?這更加證實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這女人來歷不簡單。
“你有心了,很合適。”溫行知語氣淡淡的,笑不達眼底。
可落在張小草眼里,當真覺得公子很是滿意這些衣裳。 張小草的心仿佛盛開了一朵鮮花,芳香四溢。有了公子這句話,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待在客棧養傷沒有出門,心思各異。
出發之前,兩人商量著一路向南,倘若遇到鐘意的城鎮便在那處生活一段時間。
張小草去街上買了許多干糧吃食,還特意找人修繕了馬車,馬車底部還墊了羊毛毯子,公子坐著要比先前舒適許多。
一切準備妥當后,張小草將手中剩余的銀兩全都交給了溫行知,擔心如上次那樣走散,公子手中沒有銀兩傍身。
張小草本打算出了湖州鎮之后改走官道,但溫行知擔心官道人多眼雜,若有人追查他們的行蹤,無異于自尋死路,執意還是同之前一樣走小路。張小草見公子如此執著,便依了他。
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兩人行至一片山林,溫行知想要小解,張小草原地等了半晌,都不見他歸來。
之前便聽說此地周圍有處山崖,張小草擔心公子會不會不慎迷路,跌落山崖。
公子本就不識路,更何況這沒有任何指向物的山林中。
張小草穿梭在林子里,大聲呼喊“公子”。終于在不遠處聽到溫行知微弱的回應聲。
張小草心一提,呼吸也跟著慢了半拍,連忙尋著溫行知聲音的方向而去。
往前走了不知多少步,猛然低頭,腳下赫然是萬丈深淵。
可依然沒有溫行知的身影。
就當張小草準備回頭調轉方向重新尋人時,一只瘦削修長的手猛地自背后用力推了一把張小草,張小草根本來不及反應,直直滾了下去……
幸而崖壁上有一處藤蔓勾住了她,這才止住了下墜的身體。
張小草死死地拽住那根藤蔓,抬頭便看到溫行知高大挺拔的身軀正逆著光站在懸崖上一動不動,投射出的陰影正好覆蓋了張小草瘦小的身體。
此刻溫行知目光森冷異常,冷漠地看著腳下掙扎的女子,無動于衷。
張小草沒見過這樣的公子。
她甚至覺得站在那里的不是公子,是山中精怪化作了公子模樣。
公子不會這么對她的。
她緊盯著對方的眼睛,想要看出皮囊下的偽裝,可終究無法勘破。
“為什么?”她問出了口。
張小草不甘心,她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錯了,公子要置她于死地。
“怪就怪你不該利用我,意圖傷害我愛的人……下輩子去個好人家,別再遇見我了。”
張小草聽得云里霧里,想要解釋。
可溫行知沒給她機會,自身后拿出那把張小草從山匪身上奪來的劍。
一劍斬斷了藤蔓。
本欲護公子周全之劍,到頭來卻成了自己的索命之物。
或許當初就不該取走山匪的兵刃,如今它終于還是替它的主人完成了使命。
隨著驚呼聲消匿在山谷之中,崖壁處的女子,連同那把劍一齊沉入谷底……
萬籟俱寂,山谷又恢復了寧靜,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溫行知疲憊地跌坐回地上。
早在客棧之時,溫行知便聽小二說起這路上有處懸崖峭壁,這個計劃那時便已然在心中成型。
他終于殺了那個女人,終于沒有了顧慮。
可是不知為何,他并沒有想象中的輕松,反而一股不知所措的麻木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這大約是因為自己沒有適應一人獨行的戒斷反應,只要過段時間習慣了,一切自然恢復如初。
他起身返回湖州鎮,剛解決掉一個大麻煩,休息一日再沿官道南下。
溫行知重新找了家客棧,馬車交給店小二后,獨自上了樓。
坐下不到片刻,只覺房中憋悶得快要窒息。
干脆將窗戶全部打開,瑟瑟秋風掠過湖面,帶著一股黏膩的濕意拍打在溫行知的臉上。
反應過來,才發現已經盯著窗外看了許久了。
溫行知想要喝口茶水,視線卻不自覺地被一旁張小草留下的衣物吸引,衣服大小、款式很稱他的心意,看得出買它的主人是用了心的。
溫行知決定換件衣裳,出門逛逛。
他不知道往哪里走,也不曉得要買些何物,只是毫無目的地游蕩在這熱鬧的集市中。
街邊琳瑯滿目的商品、小商販們熱情的叫賣聲,都與他無關。
路過一家成衣店時,老板一眼便認出了眼前這戴著面紗的男子身上穿的正是自己店里前不久售出的衣服。
只見這男子果真如那姑娘所言身形頎長、體態優雅,穿上自己家這鎮店之寶還真是相得益彰。
就是這男子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
老板眼看這活招牌馬上要從面前溜走,趕緊熱情地上前招呼道:“公子留步,公子且慢。”
溫行知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這老板,被人拽住手臂才反應過來。疑惑地看著對方:“何事?”語氣算不上好。
老板見狀也不生氣,依然笑臉相迎。
“公子息怒,我是這家成衣店的東家,此前你家小妹在我這店里買下幾件上等長袍,沒想到今日碰巧在你身上見到這衣裳,你家小妹當真沒有虛言,公子真是風神俊逸、儀表堂堂啊!”
“我家小妹?在你這里買的這衣裳?”
“是啊,你家小妹真是聰明伶俐、能說會道啊。我那三件鎮店之寶原本要賣10兩銀子的,被你家妹妹殺價到6兩還不成,硬是生生搭進去了兩雙黑靴和兩張面紗才作數,可把老夫虧慘啦!”
溫行知沒想到張小草還有這樣的一面,他面前的她一直都是唯命是從、聽話乖巧的模樣。
大概是她為了騙取自己的信任,故意偽裝的吧。
可店家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