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那日從發(fā)布會狼狽歸來,顧雨就成了具失魂的軀殼。
厚重的遮光簾拉得嚴(yán)絲合縫,三天三夜不透半點天光。茶幾上的手機(jī)不斷震動,未讀消息堆成小山,她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機(jī)械地重復(fù)著倒酒、仰頭吞咽的動作,琥珀色的液體順著下頜滑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暈開深色痕跡。
記憶里,阿磊帶林晝離開時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將她灼傷:“我們拼了命把他從鬼門關(guān)拽回來,你輕飄飄幾句話,就要把人徹底害死!“
“他好不容易能正常吃飯睡覺,你知道那些藥要吃多久才能穩(wěn)定病情嗎?“
抑郁癥、電擊治療、強制住院......這些詞像毒蛇般纏繞著她,每當(dāng)夜深人靜就狠狠噬咬心臟。直到阿磊推開虛掩的房門。
“林晝他......好點了嗎?“
“幾天沒睡了,才吃了安眠藥......”
“為什么......“顧雨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威士忌酒瓶在掌心攥出青白指痕,“那些照片,是合成的對不對?“
阿磊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顧雨輕閉上眼,心中愈演愈烈的絞痛,讓她痛不欲生。
“對不起......當(dāng)年程薇跟我說他又找了個女朋友,是個千金......”
道歉的話輕飄飄落在滿地狼藉里,阿磊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
他拿出一疊診療單,扔在茶幾上。
“顧雨,有些事你該知道了?!鞍⒗诼曇舭l(fā)顫,“你們分手之后,林晝情況很不好,每到深夜的時候,我都不敢讓他一個人?!?/p>
“你應(yīng)該也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傷疤了,那是他自己割的,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血已經(jīng)流了一地,搶救了一晚上,才終于把他救活。”
“那時候,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是想見你最后一面的念頭。”
顧雨臉色慘白,只覺得這句話冷到了骨子里,連骨髓都凝成冰塊。
阿磊繼續(xù)說:“后來他努力活下去,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很好,他總說虧欠你,所以想見你一面說清楚,他不奢望能跟你重歸于好,只是想遠(yuǎn)遠(yuǎn)看你一眼......”
阿磊眼圈通紅:“他覺得他配不上你,顧雨,他為你做的這些事,真的配不上你嗎?”
“當(dāng)年競賽的保送名額被內(nèi)定時,是林晝瘋了般寫舉報信,自掏腰包請記者曝光,為此遭人報復(fù),被潑紅漆、砸玻璃,后來你才能參加競賽?!?/p>
“自那以后,他為了讓你安心參賽,白天逃課去工地搬磚、發(fā)傳單,晚上在便利店當(dāng)夜班收銀員,指甲縫里永遠(yuǎn)沾著洗不凈的水泥灰。他總說怕你報名費不夠,怕你住得差、吃不好,把賺來的每一分錢都攢著,自己卻連瓶礦泉水都舍不得買?!?/p>
顧雨面如死灰,只覺得渾身的血也在慢慢變冷。
阿磊聲音哽咽:“她爸爸自殺后,討債的人把他和他媽媽堵在屋子里三天三夜?!鞍⒗诘穆曇暨煅?,“他媽媽被那群人......最后割腕自殺了,等我找到他時,他已經(jīng)吞了半瓶安眠藥......“
顧雨心痛到窒息,仿佛有無數(shù)把刀,將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剜下來一塊塊肉。
原來他不是嫌棄我窮......
那些為其他女人背的債也不過是莫須有......
“知道他為什么能撐過最難的時候嗎?“阿磊將泛黃的日記本拍在桌上,每一頁都寫滿他的名字,“他說,要親眼看著他的小姑娘功成名就?!?/p>
這句話像是一道閃電,劈中了她的神經(jīng)。
這段時間的記憶,如同夢魘般開始瘋狂折磨著她。
當(dāng)閨蜜用酒精試探林晝時,她默許同意,同時開始這場卑劣的算計。
看著他強忍著胃痛灌酒,她不僅沒有心疼,反而用手機(jī)拍下他囈語般的告白,再將其扭曲成要挾的籌碼;在偽造的合作協(xié)議上落筆。
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戲弄,看著他日漸痛苦的樣子,她竟產(chǎn)生了病態(tài)般的快感,仿佛這樣就能懲罰他當(dāng)年的不辭而別。
“當(dāng)年......為什么不告訴我?!?/p>
“那是他的決定?!?/p>
阿磊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他不想拖累你,才提的分手,他說你的前途是光明的,以后應(yīng)該站在更高的舞臺,而不是蜷縮在地下室里......你怎么能這么狠心對他?”
窗外突然下起雨,顧雨望著模糊的雨幕,舌頭不知何時被咬破,傳來鉆心的疼痛。
她不管不顧,就這么靜靜的坐著,任由濃厚的血腥味在舌尖彌漫。
她不知道阿磊什么時候離開的,只記得他臨走前留下一句話。
“有一段時間,他自殺傾向很明顯,我們試了很多方法都沒讓他重燃對生的希望......”
“直到你開始創(chuàng)業(yè),他說想看你當(dāng)上企業(yè)家,那樣他就死而無憾了......”
原來那些她以為的背叛、涼薄,不過是自己親手編織的牢籠。而她用最鋒利的刀,將世上最愛他的人,凌遲在了重逢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