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達連滾帶爬的沖進了王老丈家的院子。
“老丈！老丈！”
王達一頭撞開王善家那扇破院門，嗓子都喊啞了。
王善正坐在堂屋門口，看著院里雨淋的石磨發愣，聽到王達這動靜，他眉頭一皺。
“王達？你這是怎么了？該不是又碰上……”
他話沒說完，王達噗通一身就跪倒在他眼前，渾身泥水，臉上又是血又是泥，狼狽不堪。
“老丈！出大事了！天大的事！仙長又顯靈了！”
王善眼睛猛的睜大了，那渾濁的眼珠子都亮了。
他一把抓住王達的手腕，壓著嗓子問：“慢慢講，別慌，仙長講了啥？”
“仙長說，云夢澤有惡蛟，要走蛟化龍！這兩天，青河就要發大水！咱們村子……咱們村子要被淹了！”
王達話都說不利索了。
“走蛟？”
王善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活了大半輩子，走南闖北，當然聽說過走蛟的傳說。
那可是真正的天災，一旦發生，便是千里澤國，生靈涂炭。
“仙長……仙長可有破解之法？”王善的聲音也有些發顫。
王達猛的搖頭，一臉絕望：“仙長說，此乃天數，定數不可改！他能提前示警，已是天大的恩情！”
王善松開王達的手，慢慢站起來，在堂屋門口踱來踱去。
“青峰村的命數……真的要改了？”他低聲念叨。
沒一會，王善一下子停住腳，眼里透著股狠勁。
“王達，你立刻去村頭敲鐘！把村里人都叫來，到祠堂商量事！”
“是！老丈！”王達跟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噌的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往外跑。
“等等！”王善又叫住了他。
“把臉上的泥和血擦擦，別嚇著大伙！”
王達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應了聲，飛一樣的跑了出去。
王善抬頭望了望陰沉的天。
“走蛟……青河……”
他轉身從墻角拿了把油紙傘，又抄起平日拄的拐棍。
“柱子！石頭！”他對著里屋喊道。
兩個二十來歲的壯實漢子從屋里應聲而出，是王善的兩個孫子。
“爺，啥事？”
“跟我去河邊看看！”王善的口氣不容分說。
“爺，這雨下得這么大，河邊危險！”大孫子王柱有些擔心。
“少廢話！快！”
三人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村外的青河邊去了。
村里的鐘當當當的響起來，急促而沉悶，透著一股不祥。
不少村里人從自家屋里伸出頭來，一臉的納悶。
“出啥事了？這鐘聲不對勁啊！”
“莫不是山里的大蟲又下山了？”
王善沒有理會路邊村民的議論，徑直帶著兩個孫子來到了青河岸邊。
往日里清澈的河水，此刻渾濁不堪，夾雜著泥沙、斷枝。
河面比往日寬了不少，水也漲高了許多。
王柱和王石都是在河邊長大的，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
“爺，這水……漲得太快了！”王柱的臉色有些發白。
王石也搭腔：“是啊，前幾日還沒這么高，這雨雖然大，可青河多少年沒發過這么大的水了。”
王善瞇著眼睛，仔細觀察著水流的走向和速度。
水位是高，可要說能淹了整個村子，單從眼前看，好像還差點兒火候。
青峰村的地勢，比河岸還是要高出不少。
除非……
他想起了王達轉述的仙長的話——走蛟。
那不是尋常洪水，那是蛟龍行水，帶著天大的威勢！老經驗根本不管用。
“仙長之言，不會有錯。”王善心里打定了主意。
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關系到全村上百口人的性命。
“走！回祠堂！”王善立馬掉頭就走。
青峰村的祠堂，是村里最寬敞、最堅固的建筑。
此刻，祠堂里外都擠滿了人，男女老少，個個臉上都七上八下的。
王善站在祠堂正中，臉色嚴肅。
王達則站在他身側，神情依舊有些恍惚，卻也帶著一絲被仙長點化的莊重。
“鄉親們！”王善洪亮的聲音壓過了外面的雨聲。
“今日叫大伙來，是有件關系到咱們青峰村生死的大事，要跟各位商量商量！”
村民們頓時一片嘩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安靜！”王善沉聲喝道。
待人群稍稍安靜下來，他才一字一句，把王達兩次遇到仙長、仙長預警惡蛟走蛟、洪水將至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祠堂里，一下子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叫這消息給震住了，臉上全是不敢信的樣子。
神仙？惡蛟？走蛟？
這些只在戲文和老人故事里才有的東西，怎么會突然降臨到他們這個普普通通的小山村？
“老丈，這……這是真的嗎？”一個年輕的漢子顫聲問道。
“仙長之言，豈能有假！”
王達往前一步，大聲道：“我王達兩次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仙長周身仙光繚繞，座下神獸威武不凡，絕不是凡人！”
“若非仙長慈悲，咱們這會兒還蒙在鼓里，只怕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人群里鬧得更兇了，有人害怕，有人不信，有人犯迷糊。
“老丈，這青河的水是漲了不少，可往年也不是沒漲過這么高……”
“是啊，就憑一句話，讓咱們全村老小冒著大雨搬家，萬一……”
王善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疑慮。”
“但我要問一句，萬一仙長說的是真的呢？”
“我們賭得起嗎？用全村上百口人的性命去賭嗎？”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我王善活了大半輩子，從沒做過對不住鄉親們的事。”
“今日之事，信與不信，全在各位。”
“但我王善，選擇信仙長！”
“我意已決，今夜，青峰村必須全村遷移，到后山地勢最高的那片平地去！”
“愿意跟我走的，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帶上能帶的糧食、牲畜，天黑前，必須動身！”
“若有不愿的，我也不強求，但后果自負！”
祠堂里，又沒人吭聲了，村里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的表情一會兒一變。
突然，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顫巍巍的站了出來。
“老丈，我信你！也信仙長！”
“活了這把年紀，能得仙長指點一條生路，是咱們青峰村天大的福分！”
“我這就回去收拾！”
有人帶頭，立刻便有更多的人響應。
“我也信！仙長不會騙咱們山野村夫！”
“走！趕緊回去收拾！晚了就來不及了！”
害怕和想活命的念頭，壓倒了懷疑。
畢竟，那是仙人的警示。
很快，祠堂里的人呼啦啦散了，各跑各家，緊張地忙活開了。
王善看著這一切，長長松了口氣，可心頭那塊大石頭，還是沉甸甸的。
他走到王達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達，你做得很好。”
然后轉身對王柱和王石吩咐：“你們兩個，立刻去縣里報信，將仙長示警，青河將發大水之事，稟告縣尊大人！”
“記住，一定要快！興許縣里能派些人手來，幫襯一把。”
“是，爺！”兩人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過了一會，村民們牽牛趕羊，背糧食抱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踏上了往后山去的小路。
王善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拄著一根木杖，每一步都踩得穩穩當當。
他時不時回頭望一眼山下那片熟悉的村落，心里五味雜陳。
青峰村的命，從今起，怕是真的要變了。
但愿，是往好的方向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