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竹林邊緣。
那是一名約三十歲上下的漢子,身材中等,卻十分結(jié)實。
古銅色的皮膚,粗布短打,腰間別著一把柴刀,肩上扛著一頭處理干凈的野山羊,手里還提著一張粗制的獵弓。
就是李延觀察了多日的那個獵戶。
獵戶王達正低頭看著腳下的路,準備穿過這片熟悉的竹林下山。
忽然,他腳步一頓。
不對勁,太安靜了。
往日里這片竹林雖幽靜,卻總有些鳥鳴蟲叫,眼下卻落針可聞。
而且空氣里似乎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清冷氣息。
更讓他心頭一跳的是,前方竹影深處,似乎有光?
不是陽光透過竹葉的光,而是一種帶著奇異色彩的光暈。
王達握緊了手里的獵弓,眼神變得警惕起來。
這青峰山雖不算什么險惡之地,但也偶有異獸出沒,不可大意。
他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撥開擋路的竹葉,朝著那光亮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一眼,王達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微張開,幾乎忘了呼吸。
竹林深處,一塊古舊的青石上,端坐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他從未見過的、仿佛用月光和云霞織成的白色道袍,衣袂飄飄,周身縈繞著淡淡的七彩流光,背后更懸著一輪朦朧的光圈,整個人如同畫中仙人,不似凡俗。
更讓他心神俱震的是,那仙人腳邊,臥著一頭神駿非凡的白鹿。
那鹿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頭頂?shù)慕蔷顾泼烙竦褡炼桑l(fā)著瑩瑩寶光,周身隱隱有寒氣繚繞。
王達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自小在青峰山長大,打獵十幾年,山里的飛禽走獸、奇花異草見過不少,卻從未見過如此景象!
這哪里是凡間該有的?
難道是山里的精怪?不對,精怪哪有這般仙氣?
莫非是傳說中的神仙?!
王達想起村里老人講過的那些古老故事,什么山中偶遇仙人,得傳仙法,一步登天……
他心頭狂跳,既驚且懼,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激動。
就在王達心神激蕩之際,那端坐的仙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到來。
那人緩緩睜開眼睛。
神情平靜,淡漠,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歲月滄桑。
那頭神異的白鹿也抬起頭,用清澈如水的眸子望了他一眼,隨即又溫順的低下頭,蹭了蹭仙人的衣袖。
王達只覺得雙腿有些發(fā)軟,扛在肩上的山羊也感覺沉重了許多。
他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管眼前是何等存在,貿(mào)然驚擾絕非好事。
他定了定神,將肩上的山羊和手里的弓輕輕放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幾步。
在距離青石還有七八步遠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
“山野小民王達,見過……見過尊駕。”
他不敢直呼神仙,只能用尊駕代稱。
“不知尊駕在此清修,小民無意驚擾,還望恕罪。”
李延心中暗道一聲來了,面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無妨。”
簡單的兩個字,讓王達心頭稍安。
李延沒有急著追問,而是微微側(cè)頭,帶著一絲迷茫,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吾在此小憩,未曾想,竟已過了這許久……”
他緩緩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王達,語氣帶著一絲探尋。
“山外……如今是何年歲?又是哪位帝王在位?”
這般做派,這般問話,落在王達耳中,更是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測!
果然是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神仙!
一覺醒來,已是滄海桑田!
王達越發(fā)恭敬,連忙低頭回答。
“回尊駕的話,如今天下,并無統(tǒng)一帝王。”
“哦?此話怎講?”
王達不敢隱瞞,將自己所知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說來話長,小民也只知大概。”
“聽老輩人說,很久之前,天下確實一統(tǒng),國號為‘夏’,威加四海。”
“后來不知何故,夏朝崩滅,天下大亂,諸侯并起,征伐不休,打了不知多少年,百姓苦不堪言。”
“直到大約百余年前,北方的‘燕國’和南方的‘楚國’逐漸強大,吞并了其他小國,最終形成了南北對峙的局面。”
“兩國又打了數(shù)十年,互有勝負,誰也奈何不了誰,大約在二三十年前,才終于罷兵言和,以‘云夢大澤’以北的‘天河’為界,劃江而治,各自稱帝。”
“我們這里,屬于南方的楚國地界。”
北燕南楚?劃江而治?
李延心中迅速消化著這些信息。
這個世界不是他想象中的某個單一古代王朝,而是處于一個分裂對峙的時期。
這對他來說,未必是壞事,亂世或許意味著更多的機會,但也意味著更大的風(fēng)險。
他保持著“仙人”的姿態(tài),微微頷首,示意王達繼續(xù)。
“原來如此……夏朝已逝,南北分立……”
他語氣帶著一絲唏噓,仿佛在感嘆歲月的無情。
“那此地呢?”
王達連忙道:“回尊駕,此地屬于南楚國的‘江州’治下,名為‘青河縣’。”
“這座山叫青峰山,山下的村子,便因此得名青峰村。”
“青河縣往北不遠,便是那廣闊無邊的‘云夢大澤’,據(jù)說里面瘴氣彌漫,異獸橫行,十分兇險,便是經(jīng)驗最老道的獵人,也不敢輕易深入。”
江州城,青河縣,青峰山,青峰村,云夢大澤……
一個個地名被李延牢牢記在心里。
信息越來越清晰了。
他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
他看似隨意地問道:“既是南北分立,想必定有勇武之士,護國安邦。”
“不知當世之人,修習(xí)何等力量?”
提到這個,王達臉上露出一絲向往和敬畏。
“回尊駕,當世之人,若想出人頭地,大多修習(xí)‘武道’,錘煉‘內(nèi)力’。”
“內(nèi)力深厚者,可開碑裂石,身輕如燕,以一當十,乃至百人敵!”
“小民年輕時,曾隨父親去過江州城,有幸遠遠見過一位‘真氣境’的高手!”
“據(jù)說那等高手,內(nèi)力已經(jīng)化為‘真氣’,不僅威力更強,還能外放傷敵,在江州城之中,那都是跺跺腳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武道?內(nèi)力?真氣境?
李延內(nèi)心翻騰。
果然有超凡力量!
不過,聽王達的描述,這個世界的武力層次,似乎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夸張?
能在州城橫著走的真氣境,聽起來更像是他穿越前看過的那些武俠小說里的境界,遠非仙俠那般動輒毀天滅地。
當然,這只是一個偏遠山村獵戶的見識,或許見識有限。
真正的頂尖戰(zhàn)力如何,還不好說。
但至少,眼下來看,他這身仙人行頭,加上每天刷新的坐騎,自保能力應(yīng)該還是有的,甚至可能還挺強?
了解到這些關(guān)鍵信息,李延心中一定。
他緩緩站起身,月白色的道袍無風(fēng)自動,周身流光更盛,背后的光暈也更清晰了些。
他抬頭望天,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充滿了歲月流轉(zhuǎn)、物是人非的感慨:
“唉……罷了,一夢醒來,故人不在,山河已改。”
他這番表演,半真半假。
想到自己莫名穿越,回家的希望渺茫,心中也確實有幾分真實的悵惘。
李延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王達身上,見他依舊跪在地上,臉上帶著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還想問些什么,又不敢開口。
李延心中微動,這個王達,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得留個線。
他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
“你我今日在此相遇,也算一樁緣分。”
“緣起緣滅,自有定數(shù)。”李延的聲音飄渺。
“若日后有緣,你我或許……還會在此地相見。”
說完,他不再看王達,轉(zhuǎn)身走到踏雪尋梅鹿旁邊。
那仙鹿似通人性,優(yōu)雅的站起身,低下頭顱。
踏雪尋梅鹿四蹄輕點,仿佛踏在無形的云階之上,載著李延,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悄無聲息的沒入了茂密的竹林深處,轉(zhuǎn)瞬不見。
只留下原地空氣中一絲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寒意。
王達呆呆的站在原地,望著仙人消失的方向,許久才回過神來。
竹林依舊,清風(fēng)徐來,簌簌作響,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可地上那只被遺忘的野山羊,以及空氣中殘留的淡淡寒意,都在提醒他,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遇到神仙了!
王達的心,依舊砰砰狂跳,激動、敬畏、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今日所見,如真似幻!
不行,這件事太大了!
他必須趕緊回村,將這件奇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