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光白雍正元年的春雨來得比往年都遲。馮若昭生于康熙四十年，出身江南馮氏，
祖上三代為翰林，父親馮遠山官至禮部郎中，叔父馮淵清更是名噪一時的文壇領袖。
馮家表面清貴，實則因牽涉《南山集》案而如履薄冰——康熙五十年，
叔父馮淵清因與戴名世詩文唱和獲罪，流放寧古塔，馮家自此成了朝堂忌諱的"戴案余孽"。
幼年的馮若昭在父親的書房里長大，五歲能誦《女誡》，七歲通曉《列女傳》，
卻也在不經意間翻到過被火漆封存的《南山集》殘稿。父親發現后，
第一次對她厲色道："昭兒，有些字看了會要命。"雍正元年選秀前夕，
馮家突然被都察院參奏"私藏禁書"。十六歲的馮若昭跪在祠堂，
看著父親焚毀所有帶字的紙頁，連她最愛的《牡丹亭》唱本都化作灰燼。次日，
父親塞給她一包"夜光白"牡丹花種，低聲道："此花越在黑處越亮，你也是。
"入雍親王府那日，她的嫁妝比同屆秀女寒酸許多，
"歲寒三友"的帕子暗藏玄機——松針的走向實為馮淵清流放前留下的密語："慎言守心"。
馮若昭站在雍親王府最偏遠的西小院里，看著手中那包已經泛黃的花種。這是她離家時，
父親悄悄塞給她的。"這是'夜光白'，夜里會泛幽藍的光。"父親的聲音猶在耳邊，
"昭兒，記住，越是幽暗處，越要自己發光。"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她的回憶。
馮若昭迅速將花種藏入袖中，轉身看見一個身著淡青色旗裝的女子站在院門口。
陽光透過初綻的新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位妹妹可是新入府的馮格格？
"女子聲音清冷，卻帶著幾分暖意，"我是齊月賓。"齊月賓生于康熙三十六年，
其父齊世武為鑲黃旗漢軍參領，曾隨康熙帝親征噶爾丹，戰功赫赫。
母親佟佳氏出身滿洲正黃旗，與孝懿仁皇后同宗，卻在齊月賓五歲時病逝。
幼年的齊月賓在軍營長大，習得騎射兵法，更通曉《孫子兵法》與《吳子》。十歲時，
父親戰死沙場，臨終前將她托付給胞弟齊世文撫養。齊世文時任禮部侍郎，雖善待侄女，
卻更希望她成為知書達理的閨秀，而非將門虎女。康熙五十八年，
雍親王胤禛為拉攏軍中舊部，主動求娶齊家女。齊世文為鞏固家族地位，
將十七歲的齊月賓送入王府為側福晉。入府那日，齊月賓未穿嫁衣，反著一身素白騎裝，
腰間佩著父親遺留的短刀。胤禛見之愕然，她卻淡然道："妾身無嫁妝，
唯有此刀可證家門清白。"雍正登基后，齊月賓獲封"端妃"。
封號取自《尚書》"端愨貞靜"，暗含帝王對她"安分守己"的期望。
她卻私下對馮若昭笑言："端者，正也。他們怕我太像武將，忘了后宮該有的規矩。
"馮若昭連忙行禮。她聽說過這位齊將軍之女，雖是將門之后，卻以詩書見長。
"妹妹不必多禮。"齊月賓走近幾步，目光落在馮若昭袖口露出的一角黃紙上，
"妹妹也愛蒔花弄草？"馮若昭猶豫片刻，還是展開了手中的花種："是家父給的牡丹種子，
叫'夜光白'。"齊月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笑道："巧了，
我那里正有幾株'青龍臥墨池'，也是稀罕品種。若妹妹不嫌棄，改日可以一同賞鑒。
"這是她們友誼的開始。沒有刻意的親近，也沒有利益的交換，就像兩株各自生長的牡丹，
在雍親王府的角落里靜靜綻放。2 雙面鏡雍親王胤禛近來常到西小院。
起初是因為馮若昭煮的一手好茶，后來則是因為她院中那株奇特的牡丹。
"這花當真夜里會發光？"一個春夜，胤禛站在盛開的"夜光白"前，眼中映著幽藍的花影。
馮若昭微笑："回王爺的話，只是微微泛藍，算不得真發光。"胤禛忽然轉身，
從隨從手中取過一個錦盒："賞你的。"盒中是一面銅鏡，正面光可鑒人，
背面卻繡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馮若昭的手指撫過鏡面，
在觸到某處時微微一頓——鏡框邊緣有一道幾乎不可察覺的縫隙。"謝王爺賞賜。
"她盈盈下拜，余光瞥見胤禛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當晚，
馮若昭在燈下仔細端詳這面銅鏡。她輕輕按壓鏡框某處，機關應聲而開，
露出一張折疊的紙條。紙上只有寥寥數字："《南山集》案，馮淵清。
"她的手微微發抖…馮淵清是她的叔父，去年因牽涉《南山集》案被流放。父親從未告訴她，
這案子竟與皇室有關。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馮若昭迅速藏好紙條，
看見齊月賓站在月光下，手中捧著一盆花。"想著妹妹夜里或許需要些光亮。
"齊月賓放下花盆，里面是一株小小的"夜光白"幼苗，"我從你院中分株的。
"馮若昭心中一暖。兩人對坐品茶，誰都沒有提起那面銅鏡，但當她無意中看向鏡面時，
發現齊月賓的目光在鏡框邊緣停留了一瞬。3 花間語年世蘭入府后，一切都變了。
她明艷似火，驕縱如陽，很快占據了胤禛全部的注意力。王府里的其他女子，要么巴結逢迎，
要么避其鋒芒。"聽說年妹妹要擴建東花園，要把西小院的花都移過去。"一日清晨，
齊月賓來到馮若昭院中，語氣平淡，眼中卻含著憂慮。馮若昭正在繡一方帕子，
聞言針尖微微一顫："姐姐可知她要移哪些？""所有牡丹。"齊月賓輕聲道，
"特別是'夜光白'。"馮若昭放下繡繃，走到窗前。
那株"夜光白"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潔白，幾乎看不出夜晚的幽藍。
"姐姐可還記得我們初見時說的話？"馮若昭忽然問道。齊月賓微微一笑："記得。
你說'越是幽暗處，越要自己發光'。""如今這王府，倒是越來越幽暗了。"馮若昭輕嘆，
從妝奩中取出那面銅鏡，"姐姐請看。"她將銅鏡對著陽光，
鏡面反射的光斑正好落在那株"夜光白"上。奇妙的是，花影透過鏡面，
在地上投出的竟是藍色的光斑。齊月賓眼中閃過驚訝："這...""王爺賞的鏡子，
能照出'夜光白'的本色。"馮若昭意味深長地說，"有些東西，表面看著是一回事，
內里卻是另一回事。"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從那日起，
她們的花會多了一項內容——借著賞花之名，通過銅鏡傳遞消息。藍色的光斑代表危險，
白色的代表平安，而若是有紅色摻入，則意味著需要立即行動。
4 南山影雍正登基后的第三個月，馮若昭的父親被彈劾與《南山集》案余黨有聯系。
消息傳來時，她正在鐘粹宮修剪那株從王府帶來的"夜光白"。"主子！不好了！
"貼身侍女慌慌張張地跑來，"老爺被押入大牢了！"剪刀從馮若昭手中掉落。她強自鎮定，
取出那面已經有些年頭的銅鏡。鏡框的機關已經有些松動，但她仍然能取出那張泛黃的紙條。
"《南山集》案，馮淵清。"字跡已經模糊，但依然清晰可辨。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手指緊緊攥住紙條。"去請齊姐姐來。"她對侍女說，
"就說...我新得了一株'青龍臥墨池'，請她一同賞鑒。"齊月賓來得很快。
聽完馮若昭的講述，她沉思片刻："皇后近日頻頻召見都察院的人，此事恐怕與她有關。
""姐姐可還記得當年王爺為何賜我這面鏡子？"馮若昭輕聲問。齊月賓搖頭："我只知道，
那段時間王爺確實很關注《南山集》案。"馮若昭將銅鏡翻轉，
指著背面牡丹花蕊處一個幾乎不可見的小點："這里，刻著一個'隆'字。
""隆...隆科多？"齊月賓倒吸一口冷氣。
馮若昭點頭："我叔父馮淵清曾是隆科多的門生。王爺給我這面鏡子，或許是想提醒我什么。
"兩人沉默良久。窗外，那株"夜光白"在暮色中開始泛起幽藍的光。"我有一個辦法。
"齊月賓突然說，"但需要冒險。"5 鏡中花馮若昭跪在側福晉烏拉那拉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