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毒水的氣味像根細針，扎進言曦的鼻腔。她睜開眼，
白色的天花板在視網膜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指尖摸索到床單邊緣時，
觸感陌生得像踩進別人的夢境。床頭柜上的花瓶插著束向日葵，花瓣蔫蔫地垂向一側，
像極了她此刻混亂的思緒?！霸略拢阈蚜?？”男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言曦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淺灰毛衣的男人快步走來，
手腕上的銀表晃得她瞇起眼——那是塊大師系列，她在拍賣行見過類似款，起拍價二十八萬。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男人在床邊蹲下，睫毛投下的陰影掃過眼下的青黑，
“醫生說你輕微腦震蕩，幸好撞你的司機酒駕被抓了，不然……”“你是誰？”言曦開口，
聲音沙啞得像吞了把碎玻璃。男人愣住，指尖懸在她額前兩厘米處，像被定格的電影畫面。
走廊里傳來護士推車的轱轆聲，遠處有人用方言打電話，內容關于鯽魚湯的火候。
言曦盯著男人腕間的表，數著秒針跳動的頻率，直到他喉結滾動著開口：“我是賀明澈，
你的……朋友?！迸笥?？言曦在心里冷笑。
她對“朋友”的定義是能在凌晨三點借十萬塊不打借條，
而不是用看失而復得的珍寶般的眼神盯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戒指單膝跪地。
“我的手機呢？”她選擇忽略這個破綻百出的稱呼，環顧四周。賀明澈從抽屜里拿出手機，
粉色殼子上貼著歪歪扭扭的Hello Kitty貼紙，
鎖屏壁紙是個化著濃妝的女孩在蹦迪，
背景里的霓虹燈牌寫著“MARS CLUB”——顯然不是她的審美。
“密碼是……”他頓了頓，“0520?！毖躁剌斎朊艽a，相冊里跳出幾百張自拍，
張張都是同一個笑容：眼尾上挑，紅唇微張，露出左側虎牙。她盯著屏幕里的自己，或者說，
另一個自己，后頸突然泛起雞皮疙瘩——那女孩與她長得一模一樣，卻像被陽光曬化的糖果，
渾身透著灼熱的甜膩?！拔覀儭苁靻?？”她點開微信，置頂對話框里躺著三條未讀消息，
分別來自“星星弟弟??”“硯清哥哥??”“司徒”，內容清一色的曖昧挑逗。
賀明澈的喉結又動了動：“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彼麖腻X包里抽出張泛黃的照片，
七歲的言曦月扎著雙馬尾，叼著冰棍站在銀杏樹下，旁邊的男孩穿著藍白校服，
手里舉著個摔變形的遙控車——正是眼前的男人。言曦盯著照片，
指尖撫過自己鎖骨下方——那里有塊淡粉色疤痕，是十八歲那年車禍留下的紀念。
而照片里的女孩光潔的皮膚上，赫然有顆朱砂痣，位置與她的疤痕分毫不差。
“我……”她剛開口，病房門突然被撞開，穿碎花圍裙的中年女人拎著保溫桶沖進來，
鬢角的白發隨著動作輕顫：“曦曦，媽媽燉了鴿子湯……”保溫桶“咣當”落地，
湯灑在瓷磚上，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言曦的視線。她望著女人眼中的震驚與狂喜，
喉嚨里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這張臉，分明是她去世五年的母親，
眼角的淚痣、眉尾的弧度都與記憶中重合?！皨尅边@個字脫口而出時，
言曦聽見自己聲音里的哽咽。女人猛地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失散多年的珍寶揉進血肉里。
賀明澈彎腰收拾殘局，銀表在陽光下劃出細碎的光，言曦瞥見他耳尖泛紅。禁欲？
言曦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她見過真正的禁欲系——比如她實驗室那位總穿白大褂的導師，
連遞咖啡杯時都避免肢體接觸。而眼前這個男人，此刻正用濕巾輕輕擦拭她手背的湯汁，
指腹擦過虎口時，故意多停留了兩秒?！搬t生說你暫時失憶?！蹦赣H抹著淚，
往她嘴里塞了塊燉得酥爛的鴿子肉，“別怕，媽媽會把以前的事慢慢告訴你。
”言曦含著肉點頭，目光掃過床頭柜上的臺歷——2023年9月12日，星期一。
她在心里默算：如果這是平行時空，那么她的世界里，此刻應該是凌晨三點，
她正對著顯微鏡觀察果蠅的基因鏈。而不是坐在這兒，被“媽媽”投喂鴿子湯，
旁邊坐著個自稱青梅竹馬的男人，手機里躺著三個前男友的曖昧消息。“我想休息了。
”她決定先理清頭緒，畢竟對著“母親”撒謊需要心理建設。
賀明澈很識趣地起身：“我明天來看你，想吃什么提前告訴我?！彼D了頓，
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放在床頭柜上，“你以前最愛吃這個。
”言曦盯著那顆粉色包裝的糖果，包裝紙上印著卡通小熊，
嘴角抽搐——她這輩子沒吃過任何帶卡通圖案的零食，
除了十二歲那年母親買錯的草莓味QQ糖，酸得她差點送走半條命。病房門關上的瞬間，
言曦跳下床，鎖好門，背靠門板滑坐在地。手機在掌心發燙，她點開通訊錄，
從上到下瀏覽著陌生的名字，直到看見“言建國”——她父親的名字，五年前因肺癌去世，
此刻卻排在通訊錄第二位，備注是“老爹”。眼淚突然決堤。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
指甲掐進她掌心：“小曦，別總悶在實驗室……找個喜歡的人，
生個像你一樣聰明的孩子……”此刻掌心的疤痕微微發疼，與記憶中的觸感重疊。
她摸向鎖骨，朱砂痣在指尖下凸起，像顆滾燙的淚珠。手機突然震動，
“星星弟弟??”發來消息：“月月，今晚直播唱你寫的歌，
來給我刷火箭呀～”言曦盯著屏幕，突然笑了。既然命運讓她在這個世界重啟，
那么——她低頭看著手機里的自己，指尖劃過屏幕：“言曦月，你的人生，我收下了。
”2市立醫院的走廊像條白色的巨蟒，消毒水味里混著中藥的苦香。
言曦穿著母親帶來的碎花連衣裙，裙擺掃過腳踝時，她差點踩住自己——這種露膝的長度，
在她的世界里只存在于實驗室的白大褂下。“小心臺階?！辟R明澈伸手虛扶她的腰，
又像觸到火炭般縮回。言曦假裝沒看見他耳尖的紅，目光掃過掛號處的人群。
穿病號服的大爺邊打點滴邊看報紙，
標題是“頂流紀星遙深夜買醉”；抱著病歷本的少婦在打電話，
聲音里帶著哭腔：“醫生說可能要截肢”；轉角處的自動販賣機旁，
個戴黑色口罩的男生正在買可樂，衛衣帽子上的卡通掛件晃來晃去，
像只急于啃骨頭的小狼狗?！霸略拢俊辟R明澈的聲音打斷思緒，“想什么呢？”“沒什么。
”言曦搖頭，目光再次掃過自動販賣機——男生已經不見了，地上躺著枚銀色的易拉罐拉環。
母親的公寓在老小區，六樓，沒有電梯。言曦爬樓梯時故意放慢腳步，
聽著母親在前面絮絮叨叨：“你房間的飄窗改造成了花架，種了你最愛的多肉……對了，
冰箱里有你上次說的那個……”“螺螄粉?！辟R明澈接話，嘴角微微上揚，
“她上周在網上買了二十包，說要直播‘臭臭挑戰賽’?！毖躁卦谛睦锓藗€白眼。
她對螺螄粉的認知停留在實驗室隔壁的廣西同事每天中午的“生化攻擊”，那種酸筍的味道，
堪比她某次失敗的基因實驗。打開家門的瞬間，言曦差點被撲面而來的粉色浪潮淹沒。
沙發是公主風的蕾絲邊，茶幾上擺著Hello Kitty的茶具，
電視墻貼著各種演唱會海報——最顯眼的是張紀星遙的寫真，少年穿著黑色皮衣，
單膝跪地彈吉他，眼尾的淚痣在燈光下泛著紅光?！澳愕姆块g沒變?！蹦赣H推開臥室門，
墻上貼滿了貼紙，床頭擺著巨大的熊玩偶，枕邊放著本《戀愛心理學》，
扉頁上用熒光筆寫著：“拿下小奶狗的108招！”言曦強忍住捂臉的沖動，
余光瞥見書桌上的臺歷，9月12日的日期旁畫著愛心，旁邊寫著：“賀明澈回國日??”。
她轉身，看見賀明澈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杯剛泡的果茶，杯壁上凝著水珠，
像他此刻濕潤的眼神?！爸x謝。”她接過杯子，
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彈吉他的人通常有這樣的繭，她在大學吉他社見過類似的手。
手機在兜里震動，“司徒”發來消息：“今晚Mars見，新學了首《野薔薇》，
給你當開場曲”Mars Club，她在言曦月的相冊里見過，
霓虹燈牌下站著涂著黑色指甲油的女孩，背景里的男人叼著煙，臂彎里纏著刺青，
正是消息里的“司徒”?！拔医裢碛屑s?！彼犚娮约旱穆曇衾潇o得像在做實驗報告，
“不用等我吃飯?！辟R明澈的睫毛顫了顫：“需要我送你嗎？”“不用。”言曦轉身，
從衣柜里挑了件黑色衛衣，把碎花連衣裙嚴嚴實實遮住，“我想自己去。
”Mars Club的霓虹燈管在暮色中明滅，像只醺醉的眼睛。言曦站在門口，
望著進進出出的男男女女，
突然想起實驗室的培養皿——里面的草履蟲在營養液里盲目地游來游去，
與眼前的場景莫名相似?！霸略?！”尖銳的呼喊聲從右側傳來，穿黑色皮衣的男人推開人群，
耳墜上的骷髏頭晃得她眼花。他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卻像涂了層鮮血，看見她時，
嘴角揚起夸張的弧度：“想死我了！”言曦后退半步，
后背抵在冰涼的金屬門上：“你是……”“連司徒哥哥都忘了？”男人突然湊近，
身上混著煙味與薄荷香，
“上周你還說我的鼓點像你的心跳——咚、咚、咚——”他用食指敲著她的胸口，
戒指上的骷髏頭蹭過她的鎖骨。言曦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推開：“我失憶了?！蹦腥算蹲?，
隨即爆發出大笑：“玩角色扮演？可以啊，小月亮，這次想當冰山美人？”他拽過她的手，
按在自己胸口，“來，重新認識一下，我是你的男人，司徒沉?！闭菩挠|到結實的肌肉，
言曦迅速收回手，在牛仔褲上蹭了蹭——這種肢體接觸，在她的世界里僅限于偶爾的握手，
而對象通常是諾貝爾獎得主。“進去說?！彼就匠翑堊∷募纾蝗莘终f地往門里帶。
言曦想掙扎，卻看見吧臺前站著個戴黑色口罩的男生，
衛衣帽子上的掛件在燈光下閃了閃——是今天在醫院遇見的那個小狼狗?！胺砰_她。
”清冷的聲音從左側傳來。言曦轉頭，看見穿白襯衫的男人站在陰影里，
手腕上的銀表泛著微光——賀明澈。司徒沉挑眉：“怎么，賀大公子也來玩？
”他故意把“玩”字咬得很重，手在言曦肩上捏了捏，“不過月月今晚是我的。
”賀明澈走上前，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鎖骨下方的紅痕——言曦月的杰作。
她突然想起微信里的對話，某個深夜，言曦月發過一張照片，配文：“咬痕是男人的勛章”。
“她生病了?！辟R明澈直視司徒沉，“醫生說不能受刺激。”“生??？”司徒沉突然笑了，
從口袋里掏出張演唱會門票，“那正好，今晚我的樂隊首演，刺激程度剛剛好——對吧，
月月？”言曦盯著門票上的骷髏頭圖案，想起言曦月相冊里的合照：司徒沉赤裸上身，
背后是猙獰的紋身，言曦月騎在他脖子上，手里舉著啤酒瓶，兩人都笑得沒心沒肺?！拔胰ァ?/p>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里帶著破罐破摔的決然，“但別碰我。”司徒沉吹了聲口哨，
松開手：“遵命，我的冰山美人?！彼D身時，衛衣帶子勾住了賀明澈的手表，
金屬扣崩開的瞬間，言曦看見賀明澈眼底閃過的暗涌。
Mars Club內部像個被打翻的調色盤，紫色燈光下，人群隨著鼓點瘋狂搖晃。
司徒沉跳上舞臺，鼓棒在指尖轉出殘影，震耳欲聾的音樂里，
言曦看見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像匹看見獵物的狼，
嘴角上揚的弧度里帶著勢在必得的侵略性?！跋旅孢@首歌，送給我的月亮。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炸開，“即使她變成冰山，我也要用火焰融化她?！毖躁胤藗€白眼，
卻在看見賀明澈時愣住——他站在吧臺前，手里握著杯龍舌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喉結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她突然想起臺歷上的日期，
想起言曦月在微信里對紀星遙說過的話：“賀明澈的喉結，
是我見過最性感的東西”鼓點突然加快，
司徒沉的歌聲里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你是我的冰川，也是我的火山，哪怕融化在你懷里，
也是最滾燙的死亡——”人群爆發出尖叫，言曦摸出手機，
給“星星弟弟??”發了條消息：“紀星遙，救我。”3紀星遙是在凌晨一點零七分出現的，
像顆突然劃過夜空的流星。他穿著寬大的黑色衛衣，帽子壓得極低，口罩遮住半張臉，
只有眼尾的淚痣露在外面，在紫色燈光下泛著微光。言曦盯著那顆痣，
想起言曦月手機里的照片——某個暴雨夜，紀星遙抱著吉他坐在臺階上，雨水順著淚痣滑落，
配文是：“我的星星弟弟，眼里有銀河”?！霸略??！彼穆曇魩е?，“你怎么在這兒？
”司徒沉的鼓棒差點敲錯節奏，他瞇起眼，盯著紀星遙放在言曦肩上的手：“小星星，
你不是在直播嗎？”“直播結束了?！奔o星遙直視他，“我來接月月回家。
”人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口哨聲，有人開始喊“在一起”。
言曦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的世界里，凌晨一點應該在實驗室記錄果蠅的交配行為，
而不是在這兒，被兩個前男友和一個白月光圍觀?！拔易约耗茏??！彼崎_紀星遙的手，
卻在起身時被高跟鞋崴到腳，踉蹌著撞進賀明澈懷里。“小心。”他的手穩穩扶住她的腰，
隔著衛衣都能感受到掌心的溫度，“我叫了車?！毖躁靥ь^，看見他眼底的擔憂，
突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明澈這孩子，從小就把你放在心尖上。
”她鬼使神差地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扶著自己往外走，身后傳來司徒沉的冷笑：“賀明澈，
你還是這么會撿現成的。”出租車在凌晨的街道上飛馳，言曦望著窗外掠過的路燈，
像串被剪斷的珍珠項鏈。賀明澈坐在身邊，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蓋過了車內的煙味。
紀星遙坐在副駕駛，偶爾回頭看她，欲言又止?！拔艺娴氖浟?。”言曦突然開口，
“所以……你們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車內突然安靜得能聽見表針跳動的聲音。
紀星遙的指尖在膝蓋上敲了敲，像在彈吉他和弦；賀明澈的手在她腰上頓了頓，
又輕輕收緊；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眼，咳嗽了兩聲。“沒關系。”賀明澈的聲音像塊溫玉，
“我們可以重新認識?！奔o星遙突然轉身，摘下口罩，
露出那張在微博上被轉發百萬次的臉：“我是紀星遙，你的前男友，也是你最忠實的歌迷。
”他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粉色包裝的小熊，“你以前總說我的歌像糖果，甜得讓人上癮。
”言曦盯著那顆糖，想起醫院床頭柜上的同款——原來不是賀明澈買的，是紀星遙。
她接過糖，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彈吉他的人，果然都有這樣的繭?！爸x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