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沐子衿附在她的耳畔,說出了一個名字。
梅香震驚得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良久才道:
“二小姐怎會與他扯到一起?”
這時候的梅香,自然不知道為什么沐簡兮會與那人有所牽聯。
她更好奇另外一件事:
“大小姐,二小姐當真夢囈了?那她是不是就要醒了?”
又自言自語似地說:
“若是二小姐真的能醒過來那就太好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一問二小姐便全都知曉了。”
哪里來的夢囈,不過是沐子衿為了不再牽連別人,而隨口扯的謊。
她何嘗不希望沐簡兮趕快醒來。
但此刻沐子衿沒有心情同梅香多說。
這一世,她只有兩個心愿,一是保沐家平安,二是護顧滄瀾周全。
重生而來,她必定不能再像前世那般愚鈍,一切還需有個頭緒,從長計議。
沐家出事在一年之后,尚有時間轉圜。
而前世顧滄瀾卻在流放不久后便被蕭元起殺死,算算日子,不過兩月之余,時間緊迫。
今日之局雖然已破,但顧滄瀾的危險仍在,她必須先查清楚蕭元起欲置顧滄瀾死地的原因,才能有的放矢,永絕后患。
之前以為,今日算計顧滄瀾是她利用蕭元起,但從前世結局來看,卻像是蕭元起利用了她。
若追溯起來,她對顧滄瀾的敵意,要從她篤定他與妹妹私相授受開始。
想到這,她不由得想起了妹妹落水那日的情景,也想起了一個人。
若不是那個人,她不會毫不猶豫地認定,顧滄瀾就是“兇手”。
她太相信那個人了。
可那人為何要誤導她針對顧滄瀾?
思慮片刻,她吩咐道:
“梅香,調頭,去顧家。”
有些事,她需要去向顧滄瀾當面求證。
然此時的顧家,亦不是前世的顧家。
從廣明樓離開后,顧滄瀾便馬不停蹄回到了自己的家。
此刻的顧家,鞭炮聲隆,門庭若市,干凈的小院里擠滿了鄰里,還有高門大戶遣人來說媒的。
顧滄瀾高中狀元之后,友人便將他拉去了廣明樓,是弟弟顧景鴻趕回來報信。
此時見他回來,所有人立刻將他圍了起來,一時間祝賀聲不絕于耳,比過年還要熱鬧。
顧滄瀾向來是個冷靜克制的人,喜怒不形于色。
即便此刻心中焦急,仍是若無其事地與眾人客套寒暄。
謙遜恭讓,進退有禮,加之他生得一副好容貌,越發讓人對他青眼垂涎。
母親安荷拉著他的手,泣不成聲。
顧滄瀾望著母親早生的華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外一番場景。
那是他前世流放那日,母親抱著他痛哭,說什么也不肯讓官差帶走他。
直到他走出三五里,母親仍然亦步亦趨地跟著,直至暈倒在路邊。
那時他身披枷鎖,鐐銬束腳,官差手執皮鞭驅趕,他想回去扶起母親都不能。
此刻終于再見母親,他無聲地收緊手臂,將母親擁進懷中。
他被害死后,做了三十年的鬼,整日像縷風一樣拂過這人世間,什么都抓不住。
但他卻清楚地知道在他死后發生了什么。
顧家所有人都被害死!
那夜,他魂游至顧家上空,親眼目睹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人一個個倒在蒙面人的刀下。
鮮血染紅了小院,濃烈的血腥氣在空中久久彌漫。
他想沖下去掐死那些兇徒,卻都是徒勞,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什么盜賊夜入劫掠,分明是殺人滅口!
如今托沐子衿的福,他重生了。
今日在放榜時分,擁擠的人群中,有人撞了他一下,他的心神也仿佛被狠狠地撞擊。
再睜眼,才發現自己帶著前世幾十年的記憶回來了。
這一世,他必不會白來!
原本他無需去廣明樓再經歷一次前世之事。
但他就是想去看看,當他沒有中計,安然無恙地從廣明樓出來時,沐子衿和蕭元起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卻沒想到,沐子衿也重生了。
如此甚好!
借口母親身體欠佳,他讓父親與弟弟妹妹送走了前來祝賀之人,便將母親拉進了房中。
關起門來,他并未向母親說明自己重生之事,只是說了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母親這才知道,他竟早已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你......你怎知......”
望著母親眼中隱忍又傷痛的淚,顧滄瀾滿是心疼。
這十九年來,母親獨自守著這個秘密,心酸忐忑。
顧家所有人的死,也都與這個秘密有關。
他握住母親的手,啞聲道:
“兒時便見母親時常偷偷看一樣東西,時而輕笑,時而落淚。
“從前不懂事,我曾偷拿那東西看過,卻瞧不出什么特別。
“但隨著年歲增長,隨著閱歷學識加深,我才越發知曉,那不是一樣尋常的物件。
“加之母親每每看我的眼神......我便知曉了。”
安荷死死抓住顧滄瀾的肩膀,隱忍的淚水,終于決堤。
“兒啊——”她痛呼一聲,“是娘對不起你......若不是為娘出身低賤,你又怎會受盡苦楚?你是他的孩子,本該錦衣玉食、盡享榮華的啊!”
顧滄瀾眼含熱淚,聲音顫抖:
“娘,不是您的錯。您當初大可以用一碗墮 胎藥解決掉孩兒的,可您還是把孩兒留了下來。”
但有錯的人,必須付出代價。
后面這一句,顧滄瀾放在了心里,沒有宣之于口。
他知道,母親對那個人一直存有感情,他不會讓母親為此事耿耿于懷。
該做的事,他自會去做。
身世的秘密終于有人與她分擔,安荷抱著顧滄瀾哭得不能自已。
這么多年,她獨自守著這個秘密,既害怕被顧滄瀾知道,又期待那個人能回來尋她,將他們母子帶走。
每每看著自己這個如此出眾的兒子,安荷更多的是愧疚。
若他跟在那個人的身邊,何需寒窗苦讀,何需受這人間疾苦?
她的心一直是矛盾的,直到剛才聽見兒子的計劃,她的思緒卻陡然清明幾分。
“滄瀾,你是說......你要與他父子相認?”安荷滿心疑問,“為何?”
安荷了解自己的兒子,他不是個貪圖富貴之人。
何況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這么多年卻一直沒有追問過半個字。
說明他對此根本沒有介懷。
如今高中,他卻突然告訴她,要與那人父子相認,還要他們全家盡快離開京城。
難道是怕他們會成為他的阻礙?
不,她的兒子不是這種人,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顧滄瀾知道,如果不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母親是不會愿意離開的。
但他不能讓前世重演,一旦他的身世曝光,等待顧家人的,必定是與前世同樣的結局。
思慮片刻,他說:
“母親,你可還記得半年前,母親病重,需要極貴重的老山參入藥。
“那時家中為了給您治病,已花光所有積蓄。
“景鴻便偷拿您的東西去了當鋪,您發現之后,拼了命地讓我把那東西找回來。”
他壓低了聲音:
“就是那日,我在當鋪門口,遇見了楚王,亦是當今圣上的二皇子,蕭元起。
“他看到了我手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