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應王朝,西南荒郊。
深夜,歪脖子樹的枯枝在夜風中簌簌作響,樹下正有三個戴著重枷的人影蜷縮著靠著樹和衣而睡。
側邊的少女鼻息停了半晌,忽然像是從噩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靠在她身旁淺眠的男人被她忽如其來的反應嚇醒。
“小妹?”桑興嘉猛然睜喚她,二十斤的重枷擦過潰爛的腕骨,他卻早已習以為常。
他壓低嗓音又湊近些:“魘著了?”
桑榆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快要跳出嘴巴,過度驚嚇讓她額上滿是冷汗。
迎面撞來的那輛車車速最少也得有一百二,昏倒前最后的記憶只剩刺耳尖銳的剎車聲。
桑榆:“......”
見她遲遲不說話,桑興嘉頓時急了,“小妹,怎不說話?別嚇大哥。”
“大哥,我沒事。”桑榆強撐著擠出一抹笑:“就是做噩夢被嚇著。”
桑興嘉又多問幾句,見她確實沒有大恙,這才放下心閉目休憩起來。
桑榆同樣閉著眼,腦海中卻一團亂麻。
她,桑榆,二十一世紀的網紅美食博主,穿越了!
她很想說服自己,眼下的一切不過是場噩夢。
但遠處不時爆開火星的篝火堆、篝火旁躺著的身著官服的差役、以及自己手腕、腳腕傳來的鉆心疼痛,無一不在向她表明一件事——她真的穿越了。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穿越到古代,更沒想到自己穿越后會是個被流放的千金小姐。
原主和她同名也叫桑榆,家中父母恩愛共育有兩子一女,剛剛同她說話的便是長兄桑興嘉。
按理來說,他們這一家就算家道中落也不該淪落到流放的境地,但抵不過家族受到牽連。
桑家上一輩共有四房,老大桑永豐從政,年少中舉進朝為官。
老二桑永年從商,經營桑家的鋪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老三桑永盛從軍,倒也混了個從七品的內藏庫副使。
唯有桑榆的父親桑永景,文不成武不就,年過三旬都沒能在科舉中榜,謀個一官半職,其他三房每逢遇上他都得冷嘲熱諷一通。
此次便是大房的桑永豐在朝堂上站錯了隊,導致全家流放。
桑榆有苦說不出,什么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次她可算是體會到了。
不過,上輩子她才活了二十來年,大好人生尚未享受就突遇橫禍,有幸穿越再活一次,她總不能直接放棄。
她不是那樣軟弱的人。
她剛剛借著微弱的月光觀察過,不論是她還是桑興嘉,脖子上都戴著木枷,腳上戴著腳銬。
就連睡覺都沒能取下,想來逃跑是不可能的。
跑不了就只能等著被押送到嶺南,想到這里,桑榆心念一動,嶺南,那不就是現代的兩廣地區!
若是真到了那里,她可真就是如魚得水,可以大展身手。
不過那都是被押送到地方以后才需要考慮的問題,她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怎么才能活著到達嶺南。
手腕、腳腕位置早已被木枷與鐵鏈磨破,有些位置都潰爛見骨,得虧現如今溫度低,不然肯定早就發炎化膿。
饒是如此,桑榆也感覺自己腦袋昏昏沉沉,想來是已經發燒。
實在抵不過鋪天蓋地襲來的困倦與疲憊,桑榆再也堅持不住,沉沉睡去。
再醒過來不是桑榆自己睡醒,而是......
“啪——”
鞭子接連抽在皮肉上,發出一聲聲脆響。
“一幫子憊懶貨,沒看見太陽已經出來。趕緊給爺爺我爬起來,要是耽誤了今日行程,定要你們好瞧!”
周圍嘈雜的聲音讓桑榆十分不情愿地睜開眼睛。
“小妹,快起吧,不然等會兒差役過來就不好了。”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桑榆咬緊后槽牙,為了活著,她忍。
蹭著身后的樹干,努力支起身子站直,剛站起桑榆便覺得一股饑餓感傳來,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好像就是病餓交加而死,看樣子她的到來并沒有改善這些。
一覺睡醒腦袋仍舊昏沉,應該還在發燒,肚子里空空如也,要是持續下去,她怕是會步原主的后塵。
那邊的桑興嘉又出了問題,他眉頭緊鎖,加大晃動桑興皓的幅度。
“小弟,小弟,你快醒醒。”
不過七歲的桑興皓此時仍舊閉目沉睡著,滿是灰土的臉也壓不住下層的潮紅——他發燒了。
并且燒得遠比她要嚴重,此時怕已是高燒到昏迷。
桑榆見狀心下一沉,幼童、高燒不退,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只能讓她想到一個后果——被燒成傻子。
若只是被燒成個傻子都算好事,最怕直接就這么活活燒死。
桑榆一咬牙,對桑興嘉說道:“大哥,讓我來。”
她去西南地界拍攝時,跟著當地的赤腳醫生學過一點皮毛,此時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她的話讓桑興嘉一愣,讓她來,她來又能做些什么。
不過長久以來對妹妹的愛護與信任還是讓他在第一時間挪開位置,空出桑興皓身前的空間。
脖子上戴著的木枷嚴重限制了桑榆的動作,十根手指卻還能進行一些微小的活動。
她低頭在四下找尋一圈后,很快便找到一根約有筷子粗細的干枝。
半跪著努力伸手將干枝夠到手中,而后兩手微微用力,干枝直接被掰成兩截。
其中一頭帶著半個斜茬略尖,在自己指尖戳著試了試,桑榆滿意地點頭,雖然達不到針刺的鋒利,但勉強也夠用。
桑嘉興一頭霧水地看著她的動作。
正當他好奇自家小妹為何要從地上撿樹枝時,便見她蹲在桑興皓身前,托起他一只手,用樹枝狠狠扎下。
孩童的皮膚本就稚嫩,更何況是桑興皓這種被嬌寵著長大的公子哥。
流放之前,他甚至連穿衣洗臉都有婢女服侍,平生吃過最大的苦頭也就是不聽話時被罰面壁思過。
樹枝的尖頭輕易扎穿他的指尖,鮮血登時就冒了出來。
“小妹,你這是......?”
哪怕知道桑榆不會故意傷害桑興皓,桑興嘉還是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