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
等孟宴臣趕到時,大廳里氣氛壓抑得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付聞櫻面色鐵青,孟懷瑾坐在她身旁眉頭緊鎖,顯然也情緒不佳。
而許沁——那個被他們從小寵在掌心長大的女孩,此刻正倔強地站在沙發前,雙眼泛紅,神情固執又脆弱。
“你為什么不聽媽媽的話,又和那個宋焰攪和到一起去了?”
付聞櫻厲聲質問,聲音帶著平日少見的怒意。
許沁倔強地咬著唇,不說話。
付聞櫻將手上的一份文件狠狠拍在茶幾上:
“醫院剛打電話來說,你申請加入了駐扎消防站的醫療小組,放棄了原本給你安排好的崗位!許沁,就為了一個小混混,你是鐵了心要忤逆我是嗎!”
那可是她和孟懷瑾花了多少人情和資源,才為許沁鋪好的未來之路。
而她,一聲不吭地,就放棄了這一切,加入這樣一個沒有前途的醫療小組。
為了一個無賴小混混,甚至忤逆父母。
許沁終于開口了,聲音發著抖,卻倔強得刺耳: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想再被你們安排!我有自己想走的路!”
付聞櫻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
“你想走什么路?你現在的選擇,是自甘墮落!你現在為了那個宋焰,連最基本的理智都沒有了嗎?!”
許沁紅著眼睛大聲頂撞:“我很清醒!媽媽,我從來沒有這么清醒過!宋焰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我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
“幸福?”付聞櫻嗤笑一聲,“你最愛吃的法國菜,吃一頓就要三四千,他一個月的工資,夠你吃兩頓法國菜的嗎?”
“我現在不喜歡吃法國菜了,我早就吃膩了!”許沁梗著脖子,不愿意屈服,不愿意承認。
“好,就算你以后都不吃法國菜,可你現在擁有的一切,他能給得起嗎?”付聞櫻聲音中帶上幾分不屑道。
“媽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宋焰工資是不高,可是孟家又不是養不起我。”
許沁聽了付聞櫻的話,十分不解,心里又浮上一絲幾不可察的恐慌。
宋焰給不起的,爸爸媽媽可以給啊,哥哥也會給她,反正他們從小到大都對她有求必應。
她從小就過得這么壓抑,孟家給她這些,都是給她的補償,都是她應得的。
“許沁,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宋焰和孟家,你只能選一個,你要是還堅持跟宋焰在一起,以后我們不會給你任何東西,任何錢。”
付聞櫻輕描淡寫的威脅道。
付聞櫻氣定神閑,似是很有把握,許沁還會像幾年前那樣。
面對這樣的選擇題,她會放棄宋焰,選擇孟家。
“媽媽,你為什么總是這樣逼我?我在這個家里,沒有一天是開心的!”許沁語氣堅定,對眼前的父母非常失望:
“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我有能力養活自己,我不會再活在你們的控制下了!”
“控制?”
孟懷瑾終于也開口,聲音沉得嚇人:
“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難道就是為了看你墮落到和一個混混攪在一起,糟蹋自己的一生?”
“媽媽從小辛苦教養你,培養你,不是為了讓你嫁給一個小混混,去給他洗衣做飯,過苦日子的!”
付聞櫻面對這個固執的女兒,氣到聲音發顫,說不出的無奈和失望。
“那你們想讓我嫁給誰?”
許沁聞言,眼神里漸漸帶上幾分仇視,定定地看著面前的父母:
“你們別把自己說的這么高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培養我,不就是想讓我去聯姻,以此為孟家換取利益嗎?!”
話音一落,客廳里一片死寂。
空氣仿佛凝滯,時間仿佛凝固。
付聞櫻臉色一白,眼前瞬間模糊一片,眼眶迅速紅了。
孟懷瑾嘆了口氣,手指顫抖著摘下金絲邊眼鏡,低頭,借由捏眉心的動作,悄悄擦去眼角泛起的淚水。
從小視若己出,捧在手心的孩子,竟然是這樣想他們的。
她用這樣尖銳的指控,狠狠扎入他們心口。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孟宴臣推門而入,正好聽見許沁那句刺耳的話,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他冷著臉走進客廳,聲音冰冷而克制:“許沁,你的教養呢?是誰教你這樣對爸爸媽媽說話的?”
他身形高大挺拔,西裝整潔,站在那里,氣場冷峻,令人不由自主地收斂情緒
許沁轉頭看他,眼神里滿是陌生的防備與敵意。
孟宴臣站在父母身前,語氣沉穩而壓抑著怒意:
“孟家,國坤集團,根本不需要你去聯姻換取利益。我們不讓你和宋焰在一起,是為了你將來的人生,不是為了家族利益,更不會犧牲你。”
然而,許沁根本聽不進去。
她仿佛已經陷入某種偏執的妄想中,只留給家人一個決絕的背影,狠狠一甩門,奪門而出。
門板“砰”地一聲巨響,震得整間客廳微微發顫。
付聞櫻一直含在眼眶的淚水瞬間落下,孟懷瑾幾乎是第一時間察覺,急忙抽了紙巾為妻子輕輕拭去。
孟宴臣下意識地許沁離譜的方向邁出一步,想追出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腳步瞬間頓住,最終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過去不管多少次,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追著她的影子,想成為她可以依靠的存在。
以往多年的本能沖動,此刻卻像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悄無聲息地抹平。
仿佛,那個一直牽動著他全部情緒的人,已經開始從他的心上剝離。
而他,也終于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他閉了閉眼,心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靜。
也許,有些執念,是時候放下了。
孟宴臣收回腳步,朝父母微微頷首,聲音平靜禮貌:
“爸爸媽媽,我上樓休息一下,一會兒下來陪你們吃飯。”
付聞櫻還沒有從方才的情緒中走出來,孟懷瑾摟著她的肩膀輕聲哄著。
聞言,孟懷瑾抬頭看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去吧,沁沁那你還是盯著點。”
孟宴臣沒有回應什么,轉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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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房門,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里是他在孟家從小長大的房間,每一個角落都熟悉得刻進了骨血。
午后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在對面那面蝴蝶墻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
那是他少年時的作品——一整面以蝴蝶標本拼湊而成的藝術墻。
每一只蝴蝶,都是他親手挑選、收集、制作。
它們曾是他封閉世界里唯一的出口和希望。
孟宴臣走到蝴蝶墻前,靜靜凝視著那些蝴蝶。
陽光斜斜地灑下來,透過蝴蝶翅膀半透明的脈絡,折射出細膩的光斑。
光線下,那些早已靜止的生命,仿佛又重新煥發出微弱的生機。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掠過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標本。
心中莫名浮現出虞檸溫暖的笑容,柔軟的聲音。
還有昨晚她溫柔又堅定地護在他身前時那種不可言說的力量感。
——虞檸。
像是陽光穿透了他生命中長久積壓的烏云。
像是久旱之后的第一場雨,潤物細無聲地浸潤著他早已枯萎的心田。
孟宴臣低低嘆了口氣,眼底的孤寂和疲憊,在這一刻悄然松動。
他好像觸碰到了一絲屬于他的溫暖,這種溫暖,比他以往追逐的一切,都更真實,也更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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