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熟悉的陌生人
七
我丟掉那一疊手稿,不顧陳醫生的阻攔,執拗地為女兒辦理了出院,整個過程幾乎像個真正的瘋子,我甚至記不起自己是如何開車回家的。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女兒正安靜地坐在我面前,就像之前的每個早晨,我們準備吃早餐一樣。
她那么坦然安靜,那雙眼睛沒有半點孩童的天真懵懂,她冷靜地看著我,反而我更像是一個喪失理智的幼童,做出讓人無法理解的行為。
對女兒的擔心,還是讓我迅速冷靜下來。我望著她,問道:“我的女兒,她還好嗎?”
她好像已經預料到我會這樣問,坦然地對我搖頭。
我繃緊了神經,聽到那個稚嫩的聲音說:“她應該已經不在了。”
“那她的母親,我的妻子呢?”
她低下頭,沉默以對。
一想到我的女兒有可能已經喪生在這個瘋子手里,我就控制不住心里瘋狂上涌的恨意。
我壓抑住心底的顫抖,拿出那根蠟燭,將打火機擺到旁邊,對她說:“我們談談吧。”
我其實根本就不明白,一根年久到都不確定是否還能燃燒的蠟燭,怎么就會成為徹底殺死一個人的武器?
但這個東西的威懾力比我想象中還要強:“她”眼中讓人惱火的平靜立刻消失,恐懼取而代之。
她盯著那根蠟燭,小小的身軀幾乎都要開始發抖,那么可憐、脆弱。我用了極大的克制力,告訴自己面前的人不是我的女兒,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擁抱她。
但她展現出來的脆弱,還是讓我無法拿出太過強勢的態度,我盡量放平自己的語氣,問道:“你是誰?”
她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將視線從蠟燭上挪開,卻反問我:“你會殺了我嗎?”
我搖頭:“我不會殺人,我只想要找回我的女兒。”
她像是聽到什么笑話般:“你想要找的答案,我都已經寫下來了,那些手稿......”
“不需要,”我打斷她,“手稿我已經燒掉了,我要聽你親口說。”
她問:“你想知道什么?”
我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是誰?”
她:“如果你是問名字,我有過很多名字,多到我自己都不太記得了,但只有我最早的那個名字,記得最清楚,景平元九。”
我:“這是你的本名?”
她:“也不算是名字,其實只是一個代號而已——景平元年,第九個被送進那個鬼地方的女童。”
景平元年......
我渾身冰涼,手稿中提到過這個年號,正是方士們尋求永生最瘋魔的那幾年。
她繼續道:“你問我是誰,這個問題,我自己都沒有答案。我沒有父母,沒有出生記錄,從有記憶開始,我就在那個鬼地方,被當成物件一樣,任人擺弄。”
她抬起手臂,伸手比量了一下:“那個時候,我比她還要小。每天都在流血,到最后,刀子切下來,身體都感受不到疼痛了。不過最終,我活了下來。”
我看著她,說不出話來,手稿中記錄了殘忍的試驗,經歷過那些的女童,都痛苦地死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山洞里,只有一個活了下來,以一種可怕的方式獲得了永生。
之前拼命否認的猜測,在她口中變成了事實,心里最后的那點僥幸期待都落空,我用盡全力才壓住從心底翻上來的恐懼。
她探究一樣看著我的表情,問道:“你看過手稿了對不對?怎么樣?是不是都不敢相信?那么多人追求永生,下場都是不得好死,結果讓一個普通女童白撿了這么個天大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