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村子的后山上有一條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沒人知道裂縫的下面是什么。
老一輩的人講,不想活了的人都會選擇從那里跳下去。
百十年間,無一生還。
可就在前段時間,從那跳下去的二嬸,又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1
二嬸雖然回來了,卻丟了魂。
別人和她說話,她都不搭理。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她就像孤魂野鬼一樣,嘴里念念有詞地穿梭于村子里的每一條小道。
但沒有人聽得清她說的是什么。
老張頭依照傳統的風俗給她喊魂,忙活了許久也不見她恢復正常。
他急得滿頭大汗,平放在手心里的雞蛋怎么喊也站立不起來。
以往只要他出手,丟了的魂不出十分鐘就會附到雞蛋身上。
到時再把雞蛋煮熟給丟魂的人吃了就行。
可這一次,老張頭恐怕要失手了。
一小時過去,老張頭終于垂下了手,閉上眼睛無奈地搖搖頭。
“難了,她的魂像是被困在什么地方出不來了。”
二叔接話,“還能被困在哪?肯定在那山縫里,誰叫她想不開要往那里跳?魂回不來就算了,好歹這身子回來了,不然往后那些田地里的農活誰干?”
我聽見這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我記事起,二叔只要一喝酒就對著二嬸拳腳相加,毫不留情。
至今二嬸的身上還有無數道深深淺淺的永久疤痕。
二嬸的日子艱難,生了兩個孩子都夭折了,還要經常承受二叔沒緣由的家暴。
二嬸活到這時候才想不開,已經算她很能抗事了。
之前,我也有過去那里自盡的想法。
我從小就是個瘸子,因為走路姿勢難看,經常受到同齡人的嘲笑和欺辱。
可二嬸卻待我極好,總會悄悄往我兜里塞糖果。
正當我陷入自己的思緒無法自拔時,一直表情木納、雙眼無神的二嬸竟然對著我笑了。
她這違和的表情極其不自然,看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往母親身后挪了挪。
但我仍用余光觀察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二嬸。
接下來,她的舉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坐在凳子上,手臂直直抬起,朝著我的方向伸出了食指。
緊接著,她放聲大笑起來,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好像要把房頂掀翻。
這詭異的一幕讓我毛骨悚然。
母親的恐懼并不亞于我,她本以為二嬸指的是她,渾身都有些發顫。
直到她看見二嬸的眼神死死盯著我。
母親緩過神來后,拽著我就走出了屋子。
“真是晦氣!本想來關心一下她,結果整這么一出!”
回到家里,母親囑咐我一定要用鹽渾身上下擦一遍,說這樣可以辟邪。
2
夜里,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腦子里總是浮現出二嬸對著我笑時的表情。
以及,山上的那條裂縫。
【溝深深,光綠綠,地牛翻身要人命?!?/p>
【地縫裂,結界開,邪祟出來屠全村?!?/p>
這是一首在村子里流傳甚久的童謠。
聽說,從爺爺的太爺爺那一輩就開始流行了。
我小時候也跟著念過,大人們認為這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順口溜罷了。
童謠里的內容雖然嚇人,卻從來沒有得到過驗證。
漸漸地,也就沒人把它當回事。
可如今,二嬸那詭異的舉動實在讓我不得不聯想起這首神秘的童謠。
也許,那山縫里真的存在著什么未知生物。
這時已是深夜,萬籟俱寂,院里又響起了二嬸念叨的聲音。
我嚇得一骨碌就從床上坐了起來,猝不及防地看見薄薄的窗簾上透出一個黑色人影。
看見這一幕,我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根據身形和聲音,依稀能辨認出窗外的人是二嬸。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低聲念著什么。
二嬸的聲音在此刻顯得異常突兀,我也終于聽清了她說的是什么。
正是那首童謠!
聽清楚她念的什么以后,我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片刻后,院門嘎吱響起。
我顫抖著掀起床邊窗簾的一角,看見二嬸如同提線木偶般,邁著僵硬的步子走出了院門。
好奇心驅使著我也趕緊下床,躡手躡腳地去追她。
跟著二嬸轉悠了大半個村子,我也不知道她在到底在找什么。
全程像一具沒有思想的空殼被提溜著走。
突然,二嬸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見狀,趕緊縮進一個小巷子里。
不一會兒,我緩緩探出半個腦袋,卻剛好對上了二嬸那雙無神的眼睛。
我倒吸一口冷氣,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她又繼續往前走了。
這時我才發現,二嬸的眼睛雖然直視著我,可她的腳尖卻是朝前的。
也就是說,她的頭扭轉了一百八十度!
這場景徹底打敗了我的常識。
至少,活人無法做到這樣。
我不敢再跟下去了,可就在我正要轉身回去時,突然聞到一陣中藥味。
緊接著,我的后腦勺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悶棍,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3
當我再次醒來時,遮天蔽日的密林擋住了天空的本來面目,只隱隱投射下來幾縷刺眼的陽光。
我掙扎著起身,環顧了一圈四周后,發現自己正身處后山。
再往山上走個幾百米,就是那條山縫的位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這來的?
但肯定和昨天晚上敲暈我的那個人脫不了干系。
想起昨晚的事情,我的后腦勺都還在隱隱作痛。
我在原地緩了大半天,剛要朝山下邁開步子,就迎面遇上一伙外地人。
他們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但身上的衣服滿是泥濘和破口,看見我像看見救星一般眼里放光。
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上來就拉住我。
“小伙子,你是本地人嗎?”
我茫然地點點頭。
“那你肯定也知道這座山上有一條巨大的裂縫吧,你可以帶我們去嗎?”
我面對他這個請求有些為難。
小時候,我跟著父母到后山采菌子時到過那里。
那時我因為好奇,趴到裂縫邊往下看過。
可就只那一眼,我就不敢再多看。
那裂縫下是深不見底的漆黑,如果再寬個十幾米,說是深淵也不為過。
更可怕的是,我看得越久,就越想跳下去,就像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一般,死死拽著我。
最后是父親粗暴地把我從邊上拎了起來,并嚴厲的地警告我,不允許我再靠近那里半步。
十多年過去,那種恐懼的感覺,我至今也難以忘記。
為首的男子看出了我有些為難。
“那這樣,我們付錢,付錢總可以了吧?”
看來他幫我當成唯利是圖的山野刁民了。
我連忙擺手,“這不是錢的事。是...是那里邪門得很,我擔心害了你們?!?/p>
男子的臉色緩和了下來,愣了一會兒后急忙從兜里掏出工作證遞到我跟前。
“我們是地質隊的,去那里考察是我們的工作,哪里談得上害不害呀?我們身上的任何電子儀器都失靈了,你只要把我們帶到那里就算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我接過他的證件仔細看了看,看不出個所以然。
就算他拿假的騙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躊躇了大半天,最后還是答應了他們。
如果他們真的可以解開那條裂縫的神秘面紗,那對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知道二嬸在那里經歷了些什么,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3
地質隊的人共有五個,三男兩女。
剛剛與我交涉的男子是隊長,叫龍達海,隊員們都叫他龍哥。
我雖然比那些隊員要小許多,但他叫我也這么喊,顯得親近些。
他們在原地休整片刻,補充了一些干糧后便開始上路。
奇怪的是,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天氣,此刻突然彌漫起了大霧。
不知不覺間,我們距離目的地越走越遠。
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扭頭對龍哥說,“龍哥,要不等霧散了再走吧,我好像把路帶錯了?!?/p>
隊員們的臉色耷拉了下來,其中一個年輕男隊員趙峰問我。
“你到底認不認識路???”
“我認識!可現在霧太大了,我也不知道...”
明明只用往山上再走半個小時就到了,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離那越來越遠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我們靠近那里。
我剛想轉頭解釋,就發現隊伍中多了一個人,他背對著我們。
我以為自己眼花了,抬手揉了揉眼睛。
看向人群時,人數又變成了原來的五個。
“算了算了,原地休整,等霧散了再說。”
龍哥以為我心虛,開口為我解圍。
他見我愁眉苦臉,走過來勸我。
“小伙子,你別喪氣,這深山老林的,你一時分不清方向也正常?!?/p>
“龍哥,要不還是別去了吧?那里真的挺邪門的,我沒有騙你們。”
除了二嬸那件事,關于這裂縫還有許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說法。
村里的張獵戶夜里上山蹲守野豬時,說自己在裂縫旁邊聽到過里面人聲鼎沸,就像是趕集市一樣熱鬧。
結果第二天,他就從那跳進去了。
“?。。 ?/p>
一聲凄厲的慘叫中斷了我的思緒。
龍哥和我趕忙扭頭望向發出聲音的女隊員,可她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眾人眼前。
一名一直沒出聲的男隊員朝著她消失的方向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同樣地瞬間消失在大霧里。
“回來!你去找死嗎?”
龍哥朝他大喊。
可那兩人像是投入大海的繡花針,再也沒有任何音訊。
“快!大家快圍攏在一起,把防身工具拿出來!”
龍哥焦急地喊了起來。
我和其余的隊員也背靠背地迅速擠成一個圈。
“小伙子,把人擄走的那是什么東西?”
我剛剛也被嚇得魂不附體,話都說不利索,只一個勁地搖頭。
“我...我不知道,但...但是剛剛,我看見隊伍最后多了一個人。”
“你為什么不早說??!”趙峰大聲對我吼道。
“我以為是我眼花了,仔細再看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了?!?/p>
這時,一陣陣凄厲的哭聲由遠及近地飄來。
其中夾雜著男女老少的哭嚎聲和乞求聲,有的尖利刺耳像是地獄里被烹炸的小鬼發出的慘叫,有的正斷斷續續地用盡最后一口氣低喃。
我心里一驚,想起獵戶說的后半句話。
裂縫里傳出的聲音先是嘈雜人聲,之后就是嚎哭。
漫天的大霧讓我無法確定自己的具體位置。
但其實,我們已經距離那條裂縫很近很近了。
“大家注意腳下!”
我的話音剛落地,就被腳下的石頭絆倒了。
當我爬起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了任何動靜。
我在大霧中摸索著方向,可不只是誰突然在我身后推了我一下。
一時間失去重心的我,失足墜入了無盡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