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死在大周永和三年的冬夜。冷宮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我蜷縮在角落，
聽著木梁斷裂的轟鳴。濃煙灌入肺腑，
灼痛卻不及心口萬分之一——那是我親眼看著親生骨肉被活生生摔死在青石板上留下的舊傷。
"楚氏妖后，禍亂宮闈，罪該萬死！"太監尖利的宣判聲穿透火海。我嗤笑出聲，
什么禍亂宮闈？不過是皇帝為扶心上人上位找的借口。就像五年前他為了得到楚家軍支持，
親手為我戴上鳳冠時說的"此生不負"一樣可笑。熱浪舔舐著裙角，我忽然想起入宮那日，
欽天監說我的命格是"鳳凰浴火"。多諷刺啊，原來應在這里。意識模糊之際，
我聽見宮墻外傳來整齊的馬蹄聲。是謝家軍獨有的節奏，那個曾與我指腹為婚的少年將軍，
終究還是來了......"娘娘？娘娘醒醒！"劇痛中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青杏焦急的臉。這張本該在三年前就投井身亡的面容，
此刻正鮮活地在我眼前晃動。我猛地坐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的。"現在是什么年份？
"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永和元年啊，娘娘可是夢魘了？"青杏遞來溫熱的帕子，
"今日是春祭大典，您該梳妝了。"銅鏡中映出我二十二歲的容顏，眉心一點朱砂痣艷如血。
這是剛被立為皇后的第二年，兄長尚在邊疆鎮守，楚家軍還未被冠上謀反罪名，
而那個后來被皇帝捧在手心的云妃，此刻應該還在浣衣局做粗使宮女。我忽然低笑起來，
笑得青杏毛骨悚然。鳳凰浴火，原來是這個意思。"換那套正紅色翟衣。
"我撫摸著妝奩底層塵封的玉印，這是父親給我的暗衛調令，
"再讓太醫院程院判來請平安脈。
"青杏怔了怔："程大人今日不當值......""就說本宮夢見朱雀銜丹。
"我勾起唇角，這是楚家與程氏祖輩約定的暗號，"他自然會來。"春祭的鼓樂響徹云霄。
我踩著九九八十一級漢白玉階走向祭壇，皇帝在頂端伸手相迎。他眉眼依舊溫潤如玉，
誰能想到這副皮囊下藏著怎樣惡毒的心腸？"皇后今日氣色甚好。"他指尖拂過我手背，
前世我會為這點親昵心跳加速，如今只覺得惡心。"托陛下洪福。"我屈膝行禮，
袖中暗衛令牌貼著肌膚發燙。
方才程院判跪在我腳邊立下的毒誓猶在耳畔——"臣此生唯娘娘馬首是瞻"。祭典過半時，
禁軍統領匆匆來報北疆軍情。皇帝面色微變，這是前世他第一次派兄長遠征的開端。
"臣妾愿為陛下分憂。"我搶先開口，在百官愕然的目光中展開輿圖，"楚家軍擅雪地作戰，
可命副將周毅率輕騎繞道陰山。"皇帝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周毅是我乳母之子，
實則是父親留給我的暗棋，此事只有楚家核心知曉。"皇后竟懂兵法？
""家父常言'為將者當知天文地理'。"我故意露出赧然神色，"臣妾不過耳濡目染。
"退朝后，皇帝破天荒陪我回了椒房殿。他摩挲著我批注的軍報，
眼神探究："愛妃今日讓朕刮目相看。""陛下。"我倚在他肩頭，藏起眼底寒芒，
"臣妾只是不想您太過勞累。"當夜我召來了浣衣局的云秀兒。小姑娘跪在地上發抖，
全然不見日后寵冠六宮的跋扈模樣。"手如柔荑，倒是可惜了。"我執起她布滿凍瘡的手，
親自涂上藥膏，"明日調來椒房殿當差吧。"青杏急得直跺腳："娘娘，
這丫頭來歷不明......""本宮就喜歡來歷不明的。
"我笑著看云秀兒眼中閃過野心的光芒，多像前世她在皇帝枕邊構陷我時的眼神啊。
半月后北疆捷報傳來，周毅的戰術大獲全勝。皇帝設宴慶功，
我趁機舉薦了幾位寒門將領——都是前世被云妃家族迫害的忠良之后。酒過三巡，
兵部尚書突然倒地吐血。滿座嘩然中，我瞥見皇帝捏碎了酒杯。
這位尚書正是當年提議立云妃為后的急先鋒。"快傳程院判！"我高聲疾呼，
實則早知此人已服下我特制的七日斷魂散。太醫署里，
程院判正將另一包藥粉埋進芍藥根部——那是皇帝每日必飲的提神茶原料。秋去冬來，
我陸續收服了尚宮局、內務府，甚至欽天監。當云秀兒終于爬上龍床時，
御書房暗格里已堆滿我謄寫的策論。皇帝批閱的每一份奏章，都會先經我手標注。
除夕夜宴上，云秀兒挺著微凸的肚子向我敬酒。皇帝目光溫柔似水，
然不知她腹中骨肉其實是侍衛的種——就像前世我的孩兒也不是被誣陷與太醫私通所生一樣。
"妹妹有孕在身，該喝紅棗茶才是。"我親手斟了杯加料的茶給她，轉頭對皇帝道，
"北疆又起戰事，臣妾愿代陛下親征。"滿殿嘩然。皇帝臉色陰沉如墨，
卻不得不答應——半年來我安插的將領已掌控邊境七成兵力。離京那日，
程院判跪在馬車前遞上錦盒："此去兇險，請娘娘帶上'朱顏改'。
"盒中赤紅藥丸能讓人假死三日，正是前世云妃用來構陷我詐死的毒藥。
我笑著將藥丸碾碎在風中："不必，該用這藥的另有其人。"鐵騎出潼關時，
我回頭望了望皇城方向。此刻皇帝應該正看著密報——關于云妃與侍衛私通的畫押供詞，
以及她承認陷害皇子的血書。多熟悉的戲碼啊，不過這次，獵人與獵物的位置該調換了。
第二章北疆的風雪像刀子般刮在臉上。我站在潼關城墻上，看著遠處連綿的戎族營帳，
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就是這場戰役，兄長中了埋伏，楚家軍全軍覆沒。"娘娘，
探子來報。"周毅單膝跪地，鎧甲上覆著薄霜，"戎族可汗親率十萬大軍，
三日后抵達陰山隘口。"我摩挲著袖中密信——這是今早從京城八百里加急送來的。
皇帝下令讓我軍死守潼關，不得出擊。"傳令下去。"我折斷密信，"今夜子時，
輕騎兵隨我突襲敵營。"周毅臉色大變："可圣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我解下狐裘，露出里面銀光閃閃的軟甲，"告訴將士們，本宮親自帶隊。
"這是父親教我的第一課：想要軍心，就得與士兵同生共死。當夜，
三千鐵騎跟著我潛入風雪。我特意帶上那個戎族俘虜，在他驚恐的目光中，
用流利的戎語說："告訴你們可汗，楚家索命來了。"黎明時分，
我們帶著可汗的首級回到潼關。將士們的歡呼聲響徹云霄，我卻盯著染血的彎刀出神。
前世害死兄長的戎族大將，剛才就跪在我腳下求饒。"娘娘神武！"副將激動地遞上熱酒，
"此戰足以震懾戎族十年！"我搖頭："把捷報改寫成周將軍帶隊。"帳中諸將愕然。
"本宮不需要這個功勞。"我看向京城方向，"但周將軍需要封侯。"回京路上，
密探帶來了更重要的消息。"云妃小產了。"青杏壓低聲音，
"太醫說是誤食寒涼之物......"我輕笑。那女人根本就沒懷孕，哪來的小產？
看來皇帝終于發現了她的把戲。"陛下什么反應？""當夜杖斃了三個太醫。
"青杏聲音發抖，"今早又下旨召您速回。"我撫摸著馬鞍旁的佩劍。前世這個時候，
皇帝已經開始謀劃除掉楚家了。京城比想象中安靜。沒有凱旋的儀仗，沒有歡呼的百姓，
只有一隊禁軍"護送"我直接入宮。"愛妃辛苦了。"皇帝在御書房接見我，
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云氏的事，想必你已聽說？"我佯裝驚訝："云妹妹怎么了？
"茶盞在他手中碎裂："她與侍衛私通！"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
我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被誣陷時，他也是這樣在朝堂上摔碎了玉扳指。"陛下保重龍體。
"我掏出手帕為他包扎，指尖沾了茶水里未融的藥粉——程院判的杰作果然見效了。當晚，
我秘密召見了欽天監。"星象如何？"白發老臣跪在地上畫星圖："紫微星暗淡，
而鳳星大盛......"他偷瞄我一眼，"天意如此。
"我扔給他一袋金葉子："三日后早朝，本宮要聽到'鳳鳴九天'的祥瑞。"走出密室時，
青杏慌張地攔住我："娘娘！陛下剛下旨召謝將軍回京！"我心頭一緊。謝臨風，
那個前世為我收尸的少年將軍，如今正鎮守南疆。"備馬。"我扯下繁復的宮裝，
"本宮要親自去趟南衙。"南衙禁軍營地里，我見到了謝家舊部。"陛下要對謝將軍下手了。
"我直接亮出密旨副本，"你們誰愿去報信？"將領們面面相覷。終于，
一個滿臉刀疤的漢子站出來："末將愿往！"我認出他是前世為保護謝臨風而死的副將。
"把這個帶上。"我遞過一枚玉佩，"告訴謝將軍，就說......"我頓了頓，
"就說楚家阿凰還欠他一局棋。"三日后的早朝，欽天監果然奏報"鳳鳴九天"異象。
皇帝臉色陰晴不定，而兵部尚書突然出列："陛下！南疆急報！謝將軍擅自出兵，大破南蠻！
"朝堂嘩然。我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抖——謝臨風收到警告后，搶先立了戰功。
"謝將軍忠勇可嘉。"我適時開口，"當重賞。"皇帝死死盯著我，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帕子上赫然一抹猩紅。"傳、傳太醫......"太醫署亂作一團時，我悄然去了冷宮。
云秀兒被鐵鏈鎖在柱子上，早已沒了人形。"娘娘饒命......"她嘶啞著求饒，
"是陛下逼我陷害您的......"我蹲下身，用金釵抬起她的下巴："本宮知道。
"在她驚駭的目光中，我解開鎖鏈："給你個報仇的機會。"當夜，養心殿傳來尖叫。
皇帝遇刺，兇手是瘋癲的云妃。而及時"救駕"的我，順理成章拿到了監國大權。
"陛下需要靜養。"我坐在龍榻邊，溫柔地擦去他額頭的冷汗，"朝政就交給臣妾吧。
"他渾濁的眼中滿是恐懼，卻說不出一句話——程院判的藥，效果總是這么好。走出寢殿時，
青杏匆匆趕來："娘娘！謝將軍到京了！"我望向宮門外那個挺拔的身影，
恍惚又見前世他冒死為我收尸的模樣。"告訴他。"我轉身時淚落如雨，"三日后，
本宮在摘星樓等他。"第三章摘星樓的風很大。謝臨風站在欄桿邊，鎧甲未卸，
眉宇間還帶著南疆的風霜。五年未見，他輪廓更加鋒利，唯有看我的眼神依舊如少年時溫柔。
"阿凰。"他遞來一包桂花糖，"你最愛吃的。"油紙包著的糖塊已經有些化了，
不知是南方的暑氣，還是他貼身揣著的體溫。前世最后一刻，
我恍惚也聞到了這樣的甜香——那時他渾身是血地沖進火場找我。"陛下情況如何？
"他問得克制，眼中卻有寒芒。我捏碎糖塊撒向風中："快了。"三日后的大朝會，
我穿著攝政朝服坐在珠簾后。"南蠻歸順，當派重臣鎮守。"我掃過滿朝文武，
"謝將軍以為如何？"謝臨風出列："臣愿往。"朝臣們交換著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