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帥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打量著江望舒手中的蝴蝶刀,刀刃上還滴著黃毛的血。
他忽然拍著手笑起來,聲音有些尖銳,說不出的怪異:“妹妹這是跟哥哥玩狠的?”
黃毛捂著胳膊罵罵咧咧,綠毛已經摸出了彈簧刀,卻被何帥抬手攔住。
他從褲兜摸出打火機,啪嗒一聲點燃香煙。
“周毓安給的錢是不少,可他沒說你這么有意思啊。”青白色煙霧繚繞中,何帥瞇了瞇眼,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何帥吐了口煙,煙霧在江望舒眼前散開:“妹妹,玩刀容易傷到自己。”
話音未落,巷子深處突然傳來警笛聲。
江望舒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得到放松。
綠毛猛地抬頭:“何哥,好像是巡警!”
何帥罵了句臟話,踢了腳墻角的垃圾桶:“算你走運。”
何帥帶著兩個小弟翻墻離開了這個小巷子。
江望舒收起蝴蝶刀,指尖還沾著黃毛的血。她在巷口的水龍頭前洗了洗手,抬頭看見路口的燈亮了。
她摸出手機,發現有兩條未讀消息,全是周毓安發來的:
【小舒,今晚回家吃飯】
【別讓爸爸等太久】
轉身走向巷子另一邊時,她故意繞開了便利店的方向,卻在路過櫥窗時,看見自己的倒影。
女生校服領口沾著點血跡,眼神冷得像冰。
*
周家別墅的玄關亮著暖黃色的燈,文曼的笑聲從客廳傳來:“毓安啊,媽找大師算過了,你這分數……”
江望舒推開門,看見周毓安斜倚在沙發上。
“小舒回來了?”文曼涂著水晶甲的手朝她招手,“快過來,你哥今天……”
“考了280分,是該慶祝。”江望舒打斷她,目光掃過桌上的蛋糕,奶油裱花是周毓安喜歡的骷髏頭圖案,“不過周少打算怎么慶祝?再把我的房門撬了?”
周毓安的笑意凝在嘴角:“妹妹這是什么話?”
江望舒轉身要上樓,卻被他攥住手腕。
“放開。”她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不然我讓你明天看不見太陽。”
她猛地甩開他的手,后退時撞上文曼的翡翠鐲子。
文曼驚呼一聲,周毓安卻笑了。
他逼近半步,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今晚可是家庭聚會,別讓爸爸看見你這副野樣子。”
江望舒盯著他眼底的陰影,想起巷子深處何帥的笑。
那笑聲和周毓安此刻的眼神如出一轍,都帶著某種令人作嘔的、對掌控感的貪婪。
“看看你,跟個刺猬似的。”他退后兩步,拿起桌上的蛋糕刀,“不過沒關系,哥哥有的是時間,把你身上的刺……”
“毓安!”周文彬呵斥一聲,“吃飯!”
餐桌旁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江望舒盯著盤子里的牛排,想起何帥墨鏡后的笑意,突然覺得諷刺至極。
周毓安切牛排的刀叉碰撞聲格外刺耳,他抬眼看她,嘴角勾起:“小舒,明天陪我去學校一趟?哥哥想讓同學看看,我妹妹有多——”
江望舒起身,目光淡淡的掃過他的刀叉,說:“沒空。”
她沒回頭,卻能感覺到周毓安的眼神像條毒蛇一樣纏繞著她。
樓梯拐角的壁燈忽明忽暗,樓下傳來周毓安的笑聲,混著文曼的低語:“別跟你妹妹計較,她就是叛逆。”
江望舒回到房間,反鎖房門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她盯著鏡中自己校服領口的血跡,伸手扯下領帶,扔向墻角堆滿的舊課本。
那些課本上密密麻麻寫著“逃”字,是她初三時躲在被子里刻下的痕跡。
當年的周毓安遠比現在更加直白,惡意更加洶涌。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談崢嶸發來消息:【舒姐,何帥那孫子在學校論壇發你照片】
附帶鏈接里,她攥著蝴蝶刀的模糊身影被配文“職高大嫂候選人”。
江望舒冷笑一聲,刪掉消息。
*
次日清晨,江望舒踩著上課鈴拐進校門。
曲懷霽如往常般在校門口執崗,白襯衫領口系得嚴絲合縫。
她故意將書包帶拽得老高,遮住校服領口未洗去的血漬,卻在與他擦肩而過時,聽見他極低的一聲:“袖口。”
她垂眸,看見校服袖口不知何時劃開道口子,露出腕間舊疤。
指尖剛要去掩,不遠處突然傳來摩托車的轟鳴。
晨光里,何帥跨坐在摩托上,排氣管噴出的白霧混著他嘴里的煙圈。
他摘下墨鏡別在領口,有些漫不經心的笑。
“喂。”男生喊住她,“跟哥混,周家那孫子不敢動你。”
她目不斜視地擦過摩托后視鏡,發梢掃過何帥握油門的手背。
何帥突然抬手,一罐冰紅茶“砰”地砸在她腳邊,易拉罐在地面滾出清脆的響聲。
周圍傳來倒抽冷氣的竊笑,她聽見曲懷霽鋼筆尖在紙上劃破的聲響,卻始終沒停下腳步。
“賞你的!”何帥的笑聲有些流里流氣,“喝完記得想哥。”
江望舒終于停步,鞋尖碾過濕漉漉的易拉罐。被壓扁的拉環突然彈起,在空中劃出弧度,正巧落進曲懷霽手中的違紀登記簿。
“高二八班江望舒。”曲懷霽的聲音比往常還冷,“儀容不整扣兩分。”
何帥吹了聲口哨,從夾克里拿出一包煙,突然從中抽出一支挑眉遞給他:“紀檢委員要不要來一根?”
煙草掉了一點在登記簿上,曲懷霽直接撕掉整頁紙。新紙上“江望舒”三個字力透紙背,最后一筆劃破紙面。
早讀鈴響起,江望舒趴在桌子上補覺。
實在是太累了,太困了。
昨晚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睜開眼就是在一片河的中間,河水還在不斷上升,逐漸漫過了她的脖子。
越掙扎水位上漲的越快,在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那人看不清臉,但是江望舒卻把他當成救命稻草一直在呼救。
就當人影快要過來把她救走的時候,江望舒醒了。
早上起床她能感受到自己額頭汗涔涔的。
早讀是語文課,語文老師是個年輕的實習老師,對學生并沒有那么兇。沈寒青邊背書邊渾水摸魚地唱歌,張揚坐在教室后排,用課本擋著手機刷貼吧。
突然一條帖子吸引了他的視線。
貼吧熱帖:【震驚!職高老大當街撩撥懷高校花,紀檢副主席現場黑臉】
【2L匿名用戶:我靠!今早親眼看見何帥在校門口堵江望舒!那陣仗,摩托轟隆轟隆的,手里還拋著易拉罐,痞得要死!】
【5L:重點是曲懷霽就在旁邊啊!平時冰山臉的紀檢副主席,看見何帥遞煙時直接把登記簿撕了!】
【8L配圖:模糊照片中,曲懷霽攥著鋼筆的手青筋暴起,江望舒踢開易拉罐的瞬間,陽光正好照在她眼尾淚痣上,絕了!】
【15L:你們沒發現嗎?江望舒校服袖口破了,露出的疤和曲懷霽手腕上的好像啊!】
張揚舉著手機湊近江望舒:“舒姐,你看這帖子說你和曲懷霽疤都長一塊去了。”
“再廢話把你舌頭割了。”江望舒咬著筆帽,頭都沒抬。
學生會紀檢處。
曲懷霽坐在桌前整理違紀登記簿,指腹反復摩挲著被撕掉的那頁紙邊緣。談崢嶸晃著手機推門進來,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哥,你跟舒姐今天早上的事,貼吧都傳瘋了。”
“無聊。”曲懷霽頭也不抬,鋼筆尖在“遲到”一欄用力劃過,墨點濺在登記簿邊緣。
談崢嶸湊到他跟前:“還說你撕登記簿是因為吃醋!不過別說,舒姐踢易拉罐那下真帥,跟電影里似的。”
“閉嘴。”
夏嫻抱著作業本路過紀檢部,正巧看見曲懷霽倚在窗邊。
她頓了頓,上前兩步:“懷霽哥,你看了早上的帖子嗎?”
“嗯。”曲懷霽聲音淡淡。
“江同學最近好像總惹麻煩,上次運動會也是……”
“她的事,與我無關。”曲懷霽打斷她,低頭看表,“我還有事,先走了。”
懷高的教學樓天臺常年都是掛著鎖,據說是年久失修,老師命令禁止學生到天臺去。
江望舒靠在墻上抽煙,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曲懷霽。
她沒轉身,卻將煙盒往后遞了遞:“要來一根?”
“說了多少次,未成年禁止吸煙。”曲懷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慣有的冷冽,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江望舒輕笑,掐滅煙頭:“曲副主席管得真寬。”
曲懷霽看著她校服袖口的裂口:“明天早上換件衣服。”
江望舒挑眉,指尖撫過袖口:“關心我?”
曲懷霽轉身就走,聲音悶悶的:“扣太多分,影響班級評比。”
江望舒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剛落,操場的路燈次不知道第幾次亮起,將夏嫻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攥著校服裙擺的手微微發顫,卻仍挺直脊背,擋住江望舒往教學樓的去路。
“江同學,能聊聊嗎?”她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溫柔,卻掩不住眼底的緊張。
“聊什么?聊你對曲懷霽的心思,還是聊周毓安給何帥的封口費?”她靜靜的看著夏嫻,眼里毫無波瀾。
夏嫻臉色一白,卻又很快恢復鎮定:“我只是覺得,曲懷霽不該跟你這種人走的太近。”
你這種人。
江望舒突然有點想笑。
“不妨夏同學說說我這種人是什么人?”
夏嫻指節捏的泛白:“曲懷霽,他是會被保送的,不該被你拖下水。”
江望舒沒應。
她怎么會沒考慮到,曲懷霽成績這么好,肯定不會走尋常的高考。
“如果這些話是他的意思,那你讓他親自給我說。”江望舒發出一聲冷笑。
遠處傳來談崢嶸的喊聲:“舒姐!張揚又被教導主任抓了!”
江望舒轉身時,瞥見曲懷霽站在教學樓門口,手里抱著作業本,目光正朝這邊看。
“夏小姐要是沒別的事,”江望舒揮了揮手,“我還要去撈人。”
夏嫻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喊:“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他對誰都這么冷淡!”
江望舒腳步頓住,卻沒回頭:“至少他不會像某些人,明明討厭我,卻還要假裝關心。”
她看到曲懷霽走向江望舒,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江望舒突然笑了。
那笑容她從未見過。
“夏同學?”談崢嶸路過時挑眉,“站在這兒喝風啊?”
夏嫻沒說話,轉身走向校門。
路過公告欄時,她看見江望舒的違紀表被貼在最顯眼的位置,名字旁用紅筆寫著“已整改”。
她怎么會認不出來,這是曲懷霽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