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機車在暴風雪中變成了一具鐵棺材。
“還有二十里！”七號的機械義肢插進儀表盤，強行抽取最后一點能源，“等到齒輪凍裂我們就得徒步了！”
維達爾隔著結(jié)霜的車窗望去。右眼的晶體透鏡穿透雪幕，將遠方山脈輪廓勾勒成跳動的紅色——那座被稱為“先知之冢”的雪峰頂部，藍袍少年胸口的匕首圖案正與銅牌產(chǎn)生共振。
蕾娜突然踹開車門，寒風裹著冰碴灌進來：“熄火！有東西在雪下跟——”
整輛車突然被掀翻。
一條機械巨蟒破雪而出，它由生銹的火車車廂改造而成，脊椎部位裸露的齒輪間夾著凍僵的尸體。駕駛艙位置坐著個戴冰晶面具的灰袍人，手中操控桿連著數(shù)十條神經(jīng)般的紫色導線。
“教會居然連‘雪葬者’都派出來了......”莉亞的機械臂自動變形為弩炮，“這是專門對付碎片攜帶者的處刑單位！”
維達爾在車廂翻滾中抓住斷劍。金屬眼罩突然解鎖新功能——他看到巨蟒體內(nèi)流動的不是燃油，而是與火囊同源的幽藍能量。
雪葬者抬起機械臂，冰晶面具下傳出合成音：“檢測到原型機α，執(zhí)行凈化協(xié)議。”
巨蟒的鋼鐵尾巴掃過雪原，掀起十米高的雪浪。
維達爾躍起的瞬間，斷劍與尾巴相撞迸出刺目火花。劍柄的金屬絲突然分叉，像樹根般扎進他的小臂——某種古老的戰(zhàn)斗記憶被激活，他的身體自動做出反關節(jié)斬擊，劍刃精準卡進巨蟒第三節(jié)脊椎的縫隙。
“蕾娜！現(xiàn)在！”
女獵人的箭矢穿過維達爾劈開的缺口，在機械腹腔內(nèi)炸開。但爆炸的火焰瞬間被凍結(jié)——雪葬者的面具射出極寒光束，將半空中的火球凍成冰坨。
“物理規(guī)則無效化......”七號翻滾著躲過冰錐，“這玩意搭載了局部法則修改器！”
莉亞的機械臂弩炮連續(xù)射擊，每發(fā)能量彈都在靠近雪葬者時詭異地減速。維達爾右眼突然刺痛，晶體透鏡上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數(shù)學公式——那是雪葬者周圍扭曲的物理法則方程式。
“三點鐘方向！”莉亞突然大喊，“它的能量源在——”
巨蟒的頭部突然180度扭轉(zhuǎn)，獠牙間噴出液態(tài)氮瀑布。維達爾只來得及推開莉亞，自己的左腿瞬間凍成冰雕。
劇痛中，他聽到雪葬者的機械音：“確認命中，啟動回收程序。”
意識模糊之際，維達爾再次墜入幻境。
這次他站在圓形大廳中央，十二個培養(yǎng)艙有四個亮著燈。最近的那個艙體里，藍袍少年突然睜開眼睛——他的瞳孔是罕見的銀白色，里面跳動著數(shù)據(jù)流般的光點。
“你來了，碎片收集者。”少年的聲音帶著電子混響，“我是先知型β，能看見七秒后的未來。”
維達爾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正在結(jié)晶化。
“雪葬者的弱點是時間差。”少年撫摸著自己胸口的匕首，“所有預言能力者都會被教會處決，因為他們能看到......”
幻象突然扭曲。維達爾看到少年被按在手術臺上，戴著冰晶面具的雪葬者將匕首刺入他胸口：“......能看到神罰核心的真相。”
現(xiàn)實中的劇痛將他拉回。巨蟒的機械舌正卷住他的腰，往裝有粉碎機的腹腔拖拽。維達爾透過冰層看到同伴們的絕望戰(zhàn)斗——蕾娜的箭袋已空，七號的義肢結(jié)滿冰霜，莉亞正用肉身擋在老疤頭前面。
斷劍突然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高頻震動。
劍柄的金屬絲全部刺入血管，維達爾感到某種沉睡的機能蘇醒了——他的左眼突然也能看見數(shù)據(jù)流，與右眼視角疊加后，雪葬者的動作變成可預測的紅色軌跡。
“三秒后頭部右偏15度......”
維達爾下意識念出這句話時，身體已經(jīng)自動行動。凍僵的左腿迸裂出暗金色光芒，斷劍以違背物理學的角度突刺，在雪葬者偏頭的瞬間貫穿其面具。
冰晶面具碎裂的剎那，整個雪原安靜了。
面具下是張被機械覆蓋的女人面孔。
她的嘴唇蠕動著，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電子音：“β實驗體...預見了...核心本質(zhì)...必須...”
維達爾拔出斷劍，發(fā)現(xiàn)劍尖沾著某種銀色液體——與莉亞機械臂的潤滑劑完全相同。
“她是......”莉亞的機械眼突然放大，“第七研究所的瑪琳博士？”
雪葬者的機械軀干開始過載，但她的眼神突然恢復清明：“快走...山脈里有陷阱...β的預言是......”
自爆程序啟動的提示音淹沒了她的話。眾人撲進雪堆的瞬間，巨蟒炸成萬千燃燒的金屬碎片。奇異的是，這些碎片在落地前全部懸停，然后齊刷刷轉(zhuǎn)向山脈方向飛去。
“磁力牽引！”七號吐著嘴里的雪，“山頂有回收裝置！”
維達爾右眼突然劇痛。晶體透鏡顯示山脈內(nèi)部結(jié)構——雪層下方埋著直徑千米的金屬圓環(huán)，正在緩慢旋轉(zhuǎn)。每當它轉(zhuǎn)動一度，就有新的機械獸從冰層中蘇醒。
“那不是先知之冢......”莉亞的機械臂發(fā)出警報，“是座巨型兵工廠！”
蕾娜撿起塊還在蠕動的機械殘骸：“教會到底在防什么？需要這種級別的武力？”
殘骸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十二面體水晶懸浮在黑色金字塔頂端，其表面浮現(xiàn)的正是維達爾銅牌上的紋路。
“不是防御。”維達爾摸向發(fā)燙的銅牌，“是在阻止碎片重聚。”
登頂?shù)倪^程像在穿越機械巨獸的消化道。
隧道四壁布滿脈動的金屬血管，每隔百米就有休眠的機械守衛(wèi)。奇怪的是它們?nèi)刻幱陉P機狀態(tài)，仿佛被某種力量強制休眠。
“β實驗體的能力。”七號檢查著守衛(wèi)胸口的貫穿傷，“他預見了我們的行動路線。”
隧道的盡頭是個冰晶洞窟。中央祭壇上躺著藍袍少年，他胸口的匕首已經(jīng)融化大半，露出底下跳動的金屬心臟。洞頂垂下的神經(jīng)導管連接著他的太陽穴，將腦電波轉(zhuǎn)化為懸浮在半空的立體投影——
那是十二小時后即將發(fā)生的圖景：銹鐵城被機械章魚吞噬，莉亞在火海中解體，維達爾跪在黑色金字塔前，手中捧著重組完成的神罰核心。
“歡迎，碎片收集者。”β實驗體沒有睜眼，聲音卻從四面八方傳來，“你看到的是唯一沒有變數(shù)的未來。”
維達爾上前兩步，突然被投影中某個細節(jié)震住——十二面體水晶內(nèi)部蜷縮著個少女輪廓，她的臉與莉亞一模一樣。
“核心需要容器。”β的機械心臟突然加速跳動，“而你們帶回的，正是最后的鑰匙。”
洞窟突然震動，冰晶穹頂出現(xiàn)裂紋。莉亞的機械臂不受控制地變形，指向β的心臟：“他在故意引我們過來！這是陷阱——”
β實驗體突然睜開銀白色的眼睛：“不，這是救贖。”
他主動拔出胸口的匕首。
預知者的血液是水銀色的。
匕首離體的瞬間，β實驗體的皮膚開始急速結(jié)晶化。懸浮的投影變成暴走的數(shù)據(jù)流，顯示著無數(shù)平行時空的碎片——每個時空里，維達爾都倒在不同顏色的金字塔前。
“記住......”β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當十二塊碎片重聚時......”
他的身體徹底冰封前，維達爾看到投影閃現(xiàn)出某個被刻意隱藏的畫面：加爾羅博士跪在黑色金字塔前，手中捧著與自己相同的銅牌。
斷劍突然自主飛向冰雕，劍尖吸收著β心臟溢出的銀色液體。維達爾右眼的晶體透鏡同步更新，現(xiàn)在能短暫預判1.5秒內(nèi)的未來了。
“快走！”七號拖著莉亞往外沖，“整座山要塌了！”
維達爾最后看了眼冰封的預言者。在崩塌的冰晶中，β的嘴唇似乎還在蠕動，拼出三個字的唇語：
小心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