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面來講一下有機。”講臺上，江哥一扔粉筆，放下試卷，重新看了眼小題得分情況表。
一瞬間，打瞌睡打的要死要活的高三狗驚醒了一半。我驚恐萬分的看了一眼我同桌，
她也驚恐萬分的看著我。果不其然，命運的審判來臨了。“王晟悅，有機六分？
怎么考出來的？考場上下來重新做了沒有？”江哥的靈魂三連問嚇得同桌小臉發白，
她站起來，抖著嘴唇，哆哆嗦嗦道：“做……做了。”我心說這孩子演技不行，指定要完。
果然，江哥利索接過話頭，“既然做了，那就上來把這次有機大題涉及到的方程式寫一下吧。
”江哥一邊說一邊體貼的幫同桌擦好黑板。“感謝這位同學做出的犧牲，
歷史會永遠銘記住你。”后桌的方洋川輕聲道。
一邊說一邊目送著我同桌視死如歸的向黑板走去。下一秒，江哥的聲音響起：“方洋川，
第三小題沒得分？氫氧化鈉遇稀硫酸的反應不會寫?現在會寫了嗎？
”方洋川一臉驚恐的點頭，江哥一邊看小題得分情況表，一邊打量他兩眼，
沉吟片刻后道：“那上來把我們學過的，氫氧化鈉會發生的所有反應寫一下。
”洋洋虎軀一震，絕望中碰到了堆得高高的書，書掉下時扯掉了MP4的耳機線，
VK憂郁而富含磁性的聲音外放出來：“孤身打馬南屏舊橋邊過，
恰逢山雨來時霧蒙蒙……”教室一片寂靜，江哥推推眼鏡。我感覺，此刻，來的不是山雨，
是暴風雨。我同桌王晟悅和方洋川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放學后半小時了，
這個時候的食堂只有剩飯剩菜在等他們了。有機做了十一分的我僥幸逃過了江哥的考后有約，
此刻正打著飽嗝看著兩個饑腸轆轆的倒霉孩子搶一份烤玉米。
“江哥說下一次考試有機得分必須確保在十三分及以上。
”江哥的得意門生、學霸清婉在我嘚瑟之前好心提醒一句。我神色巨變，
同桌和洋洋的玉米掉了一地。
“WTF!”藝術家氣質濃郁的Yolin從一堆漫畫后拔出他滿頭卷毛的腦袋。
“江哥是受了什么刺激？這種夢話都說得出來。”“不止如此。”清婉作為化學課代表，
很負責任的解釋，“下下次考試，選擇題得分要得到三十六分及以上。
再下下下次考試……”眾生哀嚎。剛好江哥路過，探頭進來：“今晚我有隔壁班的晚自習，
課間的時候，那些沒及格的同學自覺一點，試卷自己拿著來找我。”眾生哀嚎于內心。
江哥置若罔聞。說起江哥和我們班的緣分，那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那是在高二開學，
教了我們一年的化學老師因身體原因調離崗位，
有鬼畜中的戰斗機之稱的江哥接手了我們班爛的驚人的化學，
后來江哥說其實比起我班化學爛的驚人，他更驚訝的是我們懶的驚人，我們說老師你更驚人。
畢竟，江哥是一個隨時在智商上鄙視我們，在語言上打擊我們，在情商上仰望我們的老師。
“你們是怎么說？這種題都不會做？說了多少次，按步驟，砍白菜一樣的砍！
”“不聽我的話，瞎做，亂做，永遠都是雜牌軍，摸不準方向！
” “下面我抽兩個同學上來寫一下化學方程式。”……江哥的雷厲風行和他的腿長成正比，
后來我們發現他的套路和顏值成了反比，顏值低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天天在誤認為自己很帥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自詡顏值高責任大，
并自我標榜為高三年級的男神老師。為此，別班的同學屢次對我們班同學的眼神有了懷疑，
我們自我安慰，咱看的是學識，不是顏值。江哥專業知識過硬，業務能力一流。
?自從擔負起了拯救我們班化學的重任后，就投身于轟轟烈烈的教學大業。
整個高二用了老命把我們班拖上正軌，到了高三，
更是以一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勁頭折磨我們。同桌總結江哥：睡的比高三晚起得比高三早，
校門口賣早點的大媽都以為這小伙子是讀了好幾年高三沒考上大學的。
洋洋作為晚起晚到星人。對江哥深惡痛絕，
竟當他在周六學校補課踩著點進教室發現江哥已經發了卷子并且清婉一類學霸已經做了半張，
這樣的事真的令人很不愉快。江哥也對洋洋尤其關注，
畢竟化學考不過三十理綜過不了一百的人也不多。就這樣被江哥殘酷壓迫到了十二月份，
距離高考還有半年——“江哥終于推出了終極武器……”整個高三年級傳開了。
“——打土豪分田地？”Yolin抽出一支素描筆，臨摹著他小女朋友的肖像，
順便寫兩個流暢的英文花體字。我瞄了一眼，確認過眼神，
那是我這種英語學渣看不懂的單詞。“是由點到面，
全方位突破……”我們用眼神示意清婉可以閉嘴了，后者識趣的閉嘴開始發化學試卷。
所有卷子都是老師自己弄的，都是歷年的高考有機題和經典有機題。
同學們在一片愁云慘淡中拿起卷子，哀鴻遍野在此刻具像化了。電光火石間，
我想起了那句歌詞：恰逢山雨來時霧蒙蒙……二“這次考試我們們班有機有了很大進步。
”一月月考一過，江哥照例拿著理綜分數仔細研究化學各個小題的得分狀況。
“江大地主是在研究如何從化學這塊貧瘠的土地上榨取更多的分數。”Yolin輕聲說著，
在有機滿分選擇題六分的化學試上畫了棵瘦瘦的高粱。“可是，
我們班的有機還是沒有達到我想要的程度。”江哥的重點終于出來了。
正在為自己的有機有了進步喜極而泣的同桌和洋洋后背一涼，
然而江哥點了Yolin的大名。“我早就說過，嚴重的偏科會拖垮高三學生。
”江哥語氣嚴肅，話語緩慢，一改往日打了雞血一般講課的三倍速播放。
Yolin聽到自己名字被點的那一刻就坐正了。
“更何況還是一個別的科目也不是非常拔尖的學生。”許是氣氛突然沉悶，
江哥嘴欠的補充一句。Yolin無力扶額，
在同學們強忍不住的不帶惡意的笑里掩飾自己的尷尬。“不用笑，”江哥將手臂撐在講桌上，
“我當年高考理綜考了256。”眾人一片驚嘆，更多的是戲謔般的“Wow~”，
江哥很認真的看了一眼臺下：“可我英語考了38。”這下大家徹底沒忍住，哄笑起來。
“所以我沒能去中國最好的化工業大學，”江哥繼續道，臺下的笑聲止住了，
“我去了XX大學化學系，進去的時候是全年級理綜第一。”聽到那個著名大學的名字，
部分人感慨學霸就是學霸，死了一科只要不團滅最后照樣Virectry。
而同桌和洋洋滿臉都是“英語38還考進了XX大，你在逗我嗎？”這樣的表情。
“我就這樣錯失了人生中唯一一次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江哥淡淡道。一片沉默，
仿佛所有人都在陪同一個曾經偉大此時落寞的男人哀悼他昔日的榮光。“后來呢？
”終于有人小聲問。“后來……”，江哥神情一滯，低頭瞄了瞄袖口的粉筆灰，
仿佛走出了一場陳年舊夢，語速加**倍速，“后來我畢業了，來教了你們這群學生。
”眾人怒不敢言。江哥一抖卷子，“我們開始講題。
”正偷偷擦汗的Yolin還在慶幸逃過以一劫，突然江哥又提起他，
“剛剛我點名那個男生，英語語文再好，化學不突破的話，高考一樣被拖垮。
”Yolin嘆了口氣，在洋洋同情的目光中從書堆里掏出亂糟糟的化學卷子。
江哥其實已經不再年輕，畢竟已經有了會叫爸爸的孩子。一月末，臨近期末考試，
江哥的魔鬼復習越發心狠手辣，每到化學晚自習，
洋洋和我的晚飯飯量都會猛增——借食欲排遣內心壓力。又是一個化學晚自習，
提前去辦公室拿試卷回來的清婉帶回來一個消息：化學老師帶兒砸來上班了。
全班同學死盯著門，等待一覽江哥兒子的芳容。上課鈴響，門打開，
江哥拿著一份卷子走進來。兩相對峙三秒后，江哥冷冷道：“看什么看，做試卷。
”眾人齊刷刷低下頭，余光掃到江哥利落地關上教室門。“天哪，”戲精同桌低語，
“這個可怕的男人，居然把兒子一個人留在了辦公室。”“多么可憐的孩子，
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辦公室。”洋洋手捧心窩，眼含淚花。“江哥怎就如此狠心，
”Yolin也開始演了，“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只能目送父親遠行，那么小，
連爸爸都還不會叫……”“爸爸！”窗外清脆的一聲呼喚。
全班驚愕地看向窗外——工程師叔叔把窗子設計的太高，啥也看不到。
比起Yolin變幻莫測的神情，江哥淡定多了，他蹭一下放下卷子，跑了出去。三秒鐘后，
我們聽到了一個小萌娃奶聲奶氣地喊著“爸爸”被拖走的聲音。
腦補完一場大戲的我們繼續安靜如雞地做題，畢竟下課前做不完試卷的話，
該叫江哥“爸爸”的就是我們了。江哥對我們要求高，對自己的要求高，
對自己的孩子亦是如此。再次聽到江哥兒子的消息，是在高三下學期開學，
十四天的寒假過得我們惴惴不安，一開學便迫不及待的奔向江哥的懷抱。可是想是一回事，
做起來又是一回事。一個個雄心萬丈，可課堂上一遇化學相遇，又開始睡個天昏地暗。
江哥忍無可忍，將書一放，“大年初三，我帶著我兒子去一中，
那正是你們假期走親戚串門的時候，可是一中圖書館，座無虛席。
”底下打瞌睡的小鵪鶉們睜著迷惘的眼睛：“老師，你大年初三去一中干啥呢？
”本以為江哥不會回答我們，可他沉默了一下，
說：“我想讓我兒子感受一下一中的學習氛圍。”小鵪鶉們反應了兩三秒，瞬間清醒，
“老師，那為啥不帶來我們學校？一中是我們這最好的學校不錯，但我們不好嗎？
我們不優秀嗎？雖然年初三我們這圖書館不開門……”江哥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用一種“你們逗我玩呢”的眼神掃了我們一眼。我們表示受到了傷害，
要在三月統考中給江哥一點顏色看看。三三月統考成績下來，
江哥在辦公室眾老師的夸獎下臉笑成了一朵花。直到進了教室依舊喜氣洋洋。
比有機考了十三分的洋洋還喜悅。
?????????????????????????“這次考試，
我們班的化學考得還可以。選擇題部分有了非常大的進步，
有機大題基本達到了我想要的高度，”江哥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
“所以……”我們屏住呼吸，等著他宣布每天一張的有機化學大題不用再練了。
同桌和洋洋的歡呼已經憋在了嗓子里，Yolin也畫好了放鞭炮的小漫畫，
我激動的抽出了面巾紙準備擦眼淚。然后，江哥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地主說：“所以，
我打算和練有機一樣，每天給你們練一張選擇題……”所有的喜悅被扼殺在了搖籃里。
清婉在一片敢怒不敢言的低氣壓中小聲問：“老師，那有機還練不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