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暗殺】紅羅帳外,青煙起。今日的催情香,似乎格外甜膩。
凄慘的叫交雜著粗重的喘息,融進深宅內(nèi)濃黑的夜色里。
“咝——”青玉簪劃破空氣聲音極輕。他怔怔低頭,身下這個擄來的女子,
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求饒和凄厲的哭喊聲。溫熱的血液噗嗤一聲濺在她蒼白的臉上,
眸色深不見底,像黑暗里反射著月光的墨玉。瑩白的手指攥著簪尾緩緩轉(zhuǎn)動,
玉簪內(nèi)的機關(guān)咔嗒一聲打開,在喉間綻放,玄鐵打爛喉骨時,發(fā)出悶鈍的攪碎聲。
猩紅的眼睛猛然瞪大,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夾雜著空氣絲絲進入的悶哼,男子便重重倒下。
“柳掌門,這么快樂的死法,你可得謝我。”少女偏頭,對著倒在她頸側(cè)的男子溫柔低語。
男人的嘴唇顫抖著闔動幾下,終于是不甘心的斷了氣。拔出簪子時,
噗嗤一聲帶出一注細小的血流。窗外傳來三聲鷓鴣啼。窗欞無聲滑開,
黑衣勁裝男子躍入室內(nèi),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時眉頭一皺。女子從床上下來,不著寸縷。
少女的胴體在月光下像一張被展開的上好宣紙,滿是曖昧的歡愛痕跡。
纖細的脖頸上有啃咬留下的緋紅色牙印,銜接的起伏玲瓏小巧的也盡是掐痕,緊致的小腹下,
修長筆直的腿像兩根上好白玉雕刻成的筷子。看到少年壓抑著暴戾和欲望的眼睛別開,
少女勾起唇角,抬手接過男子遞來的黑色夜行服,青紫傷痕被布料遮蓋,仿佛從未存在過。
“解決了?”她系緊了衣帶,笑著抬眸。“還有一盞茶時間。
”男子遞給她一顆泛著熒光的藍色藥丸,手指蒼白的近乎透明,“蘇蘇,
何苦讓這種腌臜東西碰你,我可以用毒……”“裴硯,柳門擅毒,也許不在你之下,
他功夫又高,殺人,機會只有一次。”為確保萬無一失,她用藥物卸下了全部內(nèi)力。
吞咽下解藥,蘇瓷不在意道,“我殺人,從不問手段,你知道的,鴆羽閣沒這么多耐心,
若他不死,我就得死。”蘇瓷轉(zhuǎn)頭看向他,“不過是啃咬幾口,
你不是已經(jīng)放了些無色無味的幻藥嗎?”男子突然捏起她的下巴,
狹長有神的丹鳳眼底翻涌的暗潮,他抬手,指腹抹掉她唇角殘留的血漬。“快了,蘇蘇,
解藥只差最后一味冰山蓮。”裴硯喉結(jié)滾動幾下,緊抿的薄唇輕啟,“我很快就能給你自由。
”蘇瓷緩緩抬手,觸碰裴硯眼下那顆小巧的淚痣,“我自然信你,走吧。
”地宮密道里浮動著腐土氣息,撤離時,蘇瓷刻意落后裴硯一個身位,
終于在不著痕跡的敲擊摸索中,感受到手下墻壁發(fā)出極輕的空空聲,
無聲息的用玉簪劃下一個記號,蘇瓷快步跟上去。窗外傳來更夫悶悶的梆子聲,
裴硯對著銅鏡,將上好的傷藥輕輕的抹在蘇瓷肩頭的咬痕上。鏡中的少女陷入自己的思緒里,
目光悠遠,仿佛這些血痕不是在她身上。“疼嗎?”裴硯輕輕吹了吹,氣息纏綿輕柔。
“何必如此,這點小傷。”她回神,挑眉輕笑,仿佛方才那場血色不過是戲臺上的折子。
“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你留疤。”男子動作輕柔,像是呵護世間最易碎的瓷器。
蘇瓷懶懶的笑了下,由著他去。她只是一把刀,根本不配疼痛。紅羅帳外的青煙早已散盡。
而新的目標,正在晨霧中踏進她織就的網(wǎng)。【鴆羽閣】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江湖。柳掌門,
死了。死在號稱無人能破的柳門內(nèi),兇手是鴆羽閣的蘇瓷。柳門傳出的消息說,
她夜間潛入殺了柳懷山。翌日清晨,柳掌門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早已冰涼僵硬。
屋內(nèi)打斗痕跡都未有半分,只余茶桌的幾個干涸的血字,“鴆羽閣·蘇瓷”。
一個多月前的武林大會上,柳懷山剛以自創(chuàng)的懷山劍法,打敗了青云派的大弟子,風頭正勁。
柳門并非寂寂無名,居然也會如此輕巧的死在鴆羽閣的暗殺之下,憤懣之余,
江湖內(nèi)又人人自危。鴆羽閣,十年前一夕之間從地底下冒出的暗殺組織。他們殺人狂妄至極,
常常滅門,有時搶燒一空,有時不取一物,似乎全憑喜好。卻又好像怕人不知道是他們所為,
總會在殺人后留下古怪的血字,清洗不掉。蘇瓷是近幾年鴆羽門最厲害的殺手之一。
柳門下了通緝令,為掌門報仇,畫像上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
各大門派對鴆羽閣的怨憤越發(fā)難平,
也引得如今江湖實際的精神領(lǐng)袖——昆侖云氏家主云中鶴無法置之不理,
派出嫡傳弟子方銜星來天水城,配合柳門抓捕蘇瓷。“少年自當扶搖上,銜星攬月逐日光。
方銜星——真是個好名字。”柔媚的女聲,帶著一絲興味,“聽說這個方公子,
最是風流倜儻。”茶樓的包廂內(nèi),說話的女子戴著半幅紗巾,只露了一雙眼睛,
眸光流轉(zhuǎn)間如春水初融,既清且媚。“不過倒提醒了我,方家是江南巨富,
母親又來自慕容世家,擅醫(yī),最后一味冰山蓮,極名貴罕見,但他家里應該有。
”對面坐著的裴硯低頭喝了口茶,略沉了聲音,“你對他感興趣?”蘇瓷輕笑出聲,
“我自然對他有興趣——”“——昨夜閣主傳來消息,我的下一個暗殺目標,是他。
”“蘇蘇,你不覺得有些不對?”裴硯眉頭微微擰起。鴆羽閣能存在這么久,
在于神出鬼沒又懂得避其鋒芒。現(xiàn)在再出手,也許是閣主對蘇蘇太有信心,
又或者閣主已經(jīng)打定主意讓她送死。可是為什么呢?磨一把好刀,可不容易。“裴硯,
你得去趟江南。”蘇蘇的笑意慢慢斂盡,“我怕是,等不了太久了。”“不行,
如此風聲鶴唳,你一個人——”裴硯。“他們見過的不過一張假面,你忘了,
我的易容術(shù)有時連你也分辨不清。”“蘇蘇……”“裴硯——”語氣驟冷,
蘇瓷眼眸掀起看他時,眸光泛起寒意。“不要再質(zhì)疑我的決定,
若你已開始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想再跟隨我,可以趁早離開。”十六歲那年,一次出任務時,
在亂葬崗撿到裴硯,與其說撿,倒不如說是被纏上。蘇瓷把他帶進了鴆羽閣,
扔進了訓練營——那是人間煉獄,以他的微末功夫,蘇瓷以為他必死。
沒想到一年后他不僅活著,還得副閣主青睞帶在身邊親教制毒術(shù)。
在煉獄里互相依偎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五年。
裴硯高超的制毒術(shù)幫蘇瓷成為鴆羽閣第一殺手——也是沾了最多人血的那把劍。
無奈的嘆息聲響起,“蘇蘇,別生氣,我去就是了。”他伸出手拉過蘇瓷,低聲交代,
“萬事小心,不要自己行動,等我回來。”“我自然等你。
”【請君入甕】柳門所在處之城名為天水城,是交通交通樞紐,繁華熱鬧,自然也魚龍混雜。
臨街商鋪中,卻突然沖出一個貌美女子,她慌不擇路的向前跑,不時回頭查看,
似身后有餓狼追趕。身上的衣服已被撕扯的破敗不堪,堪堪遮蔽住一點瑩白玲瓏的身體。
三個身形健碩的大漢緊隨其后從鋪子里罵罵咧咧的出來,邊追邊喊,“小賤人,你別跑。
”“他娘的,抓回來打斷你的腿。”……路人紛紛躲避,唯恐惹禍上身。
女子聽到大漢的威脅,眼中驚恐更甚,拼了命的向前,卻因腳下虛浮,不停摔倒,又爬起。
很快,青絲被一把扯住,女子重重摔倒在地,巨大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啊了一聲,
叫聲凄厲顫抖,她嘶啞著不斷求饒,“求求你放過我,我能識文斷字,我去做工替我爹還債,
求求你們,放過我……”額前的碎發(fā)被眼淚胡亂的粘在臉上,未施粉黛卻更襯得楚楚動人。
扯著她頭發(fā)的大漢不耐煩的皺起眉頭,見她掙脫不休,實在厭煩,狠狠踹了她兩腳,
嘴里罵罵咧咧道,“臭娘們,你爹已經(jīng)把你賣了,
你能跑去哪兒…”有外地商人見她貌美又實在可憐,忍不住想要替她上前解圍,
卻被路邊商販一把拉住,“你不要命啦,那是唐門的妓院。”天水城內(nèi),勢力一分為二,
柳門要名,唐門圖利,互為依托,也互相制衡。原本柳門似乎隱占上風,而如今柳掌門身死,
柳門群龍無首亂作一團,天水城權(quán)力更迭也只是早晚。“求求你們,
救救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女子自然不肯輕易放棄,她聲嘶力竭的呼救,滿街圍觀,
卻無一人敢管。“住手。”一個溫潤的男聲遠遠響起,因帶了內(nèi)力,卻也清晰。
眾人抬眼望去,只見一白衣男子策馬從街頭如疾風般奔馳而來。馬蹄站定,女子呆愣抬頭,
透過揚起的灰塵,看到發(fā)聲的男人。他縱馬而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生的極為風流倜儻,
此刻眉頭微蹙,掃過她時漂亮的桃花眼閃過不忍。“她做了何事,得如此虐待。
”聲音溫潤疏朗,卻比江湖人多了一分清冷矜貴。“公子救我。”女子反應過來,
眸中燃起希望的光亮。大漢被他強大的氣場震的一時有些怔愣,干咳一聲,揚聲道,
“唐門的事,勸你少管,她被父親賣到我們綺夢樓,卻總想逃,不認命,自然要吃些苦頭。
”男人的目光重新落在女子身上,雖滿身傷痕,
但眼睛里閃爍著的不甘卻硬生生讓蒼白的臉生出幾分倔強。這雙眼睛,莫名的有些熟悉。
女子看他猶豫,突然不知從哪里生了力氣,猛的掙脫桎梏,猛撲過去抱住男子的腳,凄聲道,
“求求公子,救救我,我不想淪落風塵,文娘愿為奴為婢,報公子大恩。”說完便開始磕頭,
未留余地,兩三下地上便有一片殷紅。“多少錢?”思索后,男人似有不忍,開口詢問。
“什么?”大漢反應不及。“買下她,需要多少錢。”男子冷聲重復。
“她可不便宜…”“不必啰嗦,說個數(shù)字。”女子不可置信的抬頭,臉上已布滿臟污和淚痕,
額上的傷口匯聚出一條細小的血流,順著額頭滑至鼻尖。男子翻身下馬,
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兩扔給大漢。“買一個她,我想是夠了。
”大漢下意識接過銀袋掂了掂重量,打開檢查后眸中閃過滿意之色,
斜了眼這個多管閑事的男人,嗤一聲離開了。男子蹲下,他生了一雙多情的桃花眼,
此刻眼睛含著笑意和關(guān)切,還有一絲隱藏的極好的玩味。居然真的是他。文娘假裝掩面落淚,
遮住眼中的震驚。他從懷內(nèi)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遞給文娘,“擦擦吧。
”文娘似有些驚訝于他的溫柔,呆愣著沒動。嘴角勾起一抹和煦和笑容,男子也不怕臟,
溫柔的替她擦了擦額頭的血漬,將帕子塞進她手里,又解下披風給她披上。
指尖不經(jīng)意的撫上她遍布青紫掐痕的脖子,氣息虛弱,沒有內(nèi)力,還真像是尋常的弱女子。
“我買下你,無需你為奴為婢,你自由了。”男子笑著對她說,一副謙謙公子的模樣。
“謝…謝公子大恩,文娘無以為報,愿為奴為婢伺候公子。”女子大喜過望,
感激涕零的叩謝,喜極后似強撐的力氣終于耗盡,軟軟倒在他腳邊。男子擰眉,像是不忍心,
嘆了口氣,抱起她翻身上馬,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揚塵的長街盡頭。熱鬧散盡,
街上很快恢復了如常的喧鬧。【溫潤公子】茶樓二樓包廂內(nèi),斜向下開的窗戶緩緩落下。
“跟上他們。”修長蒼白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的邊沿,薄唇輕啟,語氣波瀾不驚。“是。
”跪在一邊的男人低頭應答。“妓院的那幾個男人,抓來給我試試藥。
”隔著茶杯上氤氳的水氣,丹鳳眼里的寒色有些飄忽不清,左眼下那粒細小的淚痣,
在卻更顯妖冶。“是。”凌遲,最能熬的居然才受了兩百多刀。“當真無趣。
”男子蒼白修長的手指染了著血污,在陰暗里,似地獄里伸出的白色枯骨,格外刺目陰冷。
聲音無一絲情緒,輕飄飄的吩咐,“喂狗。”“是。”旁邊跪著的男子慌忙低頭應下。
文娘醒來,已是一日后。身上傳來的疼痛讓她忍不住蹙眉,想抬手竟發(fā)現(xiàn)酸軟無力,
閉眼屏息聚氣,體內(nèi)無一絲真氣。抬眸打量,屋子里陳設簡單質(zhì)樸,像是尋常獵戶人家,
屋外沒有人聲,窗外似有鳥叫。“你倒冷靜。”男聲從視線看不見的地方傳來。“我想喝水。
”一出聲,喉間更感覺灼痛不堪,她忍不住蹙眉。男子沒料到她這么不客氣,
就這么指使起他,輕笑一聲。倒水的聲音后,是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月白色錦服的男子站定在床頭,眉目俊美溫潤,身形頎長挺拔。含著笑,卻未動。文娘勾唇,
閑閑開口,“你既散了我的內(nèi)力,又下了軟骨散,便該知我此時手無縛雞之力,
和普通弱女子沒有區(qū)別。”“那可未必。”男子輕笑,“鼎鼎大名的蘇瓷,就算卸了內(nèi)力,
還是讓我感覺不安。”蘇瓷無奈的閉上眼睛輕笑,“方銜星,若我想殺你,你早已死透了。
”“哦?確定不是我手帕上的軟骨散救了我一命?”方銜星挑眉,表示不信。“怎會?
我自是心悅于你,否則又怎么會寫情書給你?”女子面色蒼白,但眼睛卻實在漂亮,
黑白分明,亮的灼人。三天前,方銜星收到一封信,熏了金鳳香,此香名貴清甜,
是京都勛貴所愛。【展信舒顏:自數(shù)月前長街處得見公子一面,妾久不能忘,相思成疾,
只可惜公子自居昆侖,乃天上月,久不能相見,但仍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紙短情長,書不盡言,余候面敘。-----秘色蓮】秘色蓮花碗是蘇州有名的瓷器,
而金鳳香甜膩,也非江湖之人會用。“我奉命來抓你,自然好奇,
大名鼎鼎的蘇瓷因何事要約我見面,總不能是,自投羅網(wǎng)。”女子嘴唇干裂,
因說話浸出一點點殷紅色的血絲,她的眼睛與血色極為相稱,點在唇間似胭脂,妖艷明媚。
方銜星略思索,湊近去扶起她。手指剛碰上蘇瓷的胳膊,
含著笑意和虛弱的眼睛卻突然閃過狡黠,察覺有異但已躲避不及,
一股力量猛地將他拉入床榻,蘇瓷一個翻身,已把他壓在身下。青玉簪簪尖極鋒利,
距離方銜星的眼睛僅有幾厘。卻無殺意。兩人離得極近,女子的唇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
“方銜星,你給我換了衣衫搜了身,卻怎忘卸了我的簪子呢?
”柔軟的身軀緊密的貼在他緊實的胸膛上,氣息柔柔的噴灑在方銜星的下巴,“傷處上了藥?
如此俊俏又會疼人,殺了你我可舍不得呢。”尾音上挑,極盡嫵媚。簪頭輕輕一轉(zhuǎn),
溫涼的觸感緩緩從鼻梁開始,順著喉結(jié)的輪廓緩緩向下,輕輕一挑,男子白色的外衫松散,
露出光潔精瘦的胸膛。方銜星料定她已是強弩之末,含著笑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呼吸卻在挑逗間逐漸變深。一番動作已耗盡體力,蘇瓷柔柔的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
女子臉上滑嫩的皮膚與他相觸,引得方銜星呼吸一滯。緩緩吐了口氣,蘇瓷閉眼掩下疲憊,
悠悠道,“公子絕色,但我體力不支,實在可惜,不如你我聊些別的。”他笑起來,
身下的胸膛輕微的顫動。勾唇扶起蘇瓷靠在床頭,方銜星又去倒了一杯茶,笑著遞給她。
“不知你費盡心力,又長街演了這么一出戲,是要找我要聊些什么?”好看的桃花眼彎起,
目光溫潤和煦的看著她,這種閑散的姿態(tài),來自上位者。“跟蹤的人確定甩開了?
”嗓子被清水滋潤,聲音也顯得溫潤幾分。“不及蘇姑娘手眼通天,但這點小事還能做到。
”蘇姑娘,倒是第一次聽人這么喊她。方銜星修長的手指一提,拿走她手中的茶杯,歪頭問,
“還要嗎?”蘇瓷難得怔愣,微微點了點頭。“你的戲倒好,若無那封信,
我還真以為是哪個可憐女子,不過,是演給誰的?”方銜星閑散的倒茶,
仿佛談笑的不是生死之事。“自然是找公子合作。”蘇瓷挑眉輕笑道。“哦?
”方銜星嘴角弧度未變,慢悠悠踱步過來把茶杯遞給她,“可你一個殺手,我和你合作,
做些什么?”接過茶杯,蘇瓷垂眸含了一口,“你不會以為,你裝方銜星,毫無破綻吧?
”男子的嘴角弧度終于緩慢沉下來,“有意思。
”【往事隨煙散不盡】盯著眼前升起戒備的桃花眼,不想錯過一絲表情變化,
蘇瓷勾唇接著說:“據(jù)我所知,方銜星已經(jīng)死了,而且他的胸膛有一個梅花形狀的疤痕。
但你被慕容情送進昆侖,她不可能不認識自己的兒子,她送你進來,是為了什么?
”“你覺得,是為了什么?”方銜星立在床邊垂眸看她,眼尾上挑但笑意不達眼底,
隱有殺意。她若是想用此事威脅,該知行不通,畢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自投羅網(wǎng),
必定有認為自己可以與之談判的依仗。蘇瓷歪頭笑。“讓我猜猜,慕容情要云中鶴死,
而你要昆侖云家家主身敗名裂,天下再無如此有威望的江湖門派。”一為私怨,一為朝廷。
大約六七年前,昆侖派已是一呼百應,遠超一個江湖門派該有的影響力。六年前,
方家家主——慕容情的丈夫病逝,一直號稱游歷在外的方銜星拜入昆侖,
成為云中鶴嫡傳弟子。方家為江南巨富,家主逝世,彼時慕容情的小兒子不過十四五歲,
未及弱冠,卻能順利成為新任家主,這并不尋常。除非有人支持。而次年,
江南方家成為皇商。自此,方家盡在慕容情股掌。此事機密事關(guān)重大,
委以重任不可能是無名小卒。兩年前,蘇瓷因任務去了京都。
所有的王侯公子底細她摸了個遍,肯潛身江湖這么多年的并找不出幾個,
要有不在京都的借口,也要有愿意潛伏的理由。倒還真有這么一個人。“蘇姑娘要什么?
”方銜星笑著看向她,卻對她的猜測不置可否,“你又有什么?”“我也要云中鶴死,
而且——我不姓蘇。”蘇瓷輕輕閉上眼,再睜眼已經(jīng)斂盡笑意。“——我姓林,十年前,
被滅了滿門的蓬萊城林家,不知你,是否了解。”“蓬萊林家?
”方銜星站在床邊的身形一頓。“你說你是……林家人?”方銜星的震驚讓蘇瓷略略心安。
“我曾今,叫做林瑤。晚始識其子,瑤琳一枝秀。名字是母親給我取得,她希望我品行高潔。
”方銜星的眼睛驟然睜大。記憶里,一個少女搖頭晃腦的站在桃樹下看著他,
彼時她笑的眉眼彎彎洋洋得意,“怎么樣,我母親厲害吧。”那雙靈動的眼睛,
和現(xiàn)在這雙黑白分明的杏眼,逐漸重合。可這不可能,他明明,抱過她的尸體。
方銜星喉結(jié)滾動幾下,才艱難開口,“可據(jù)我所知,林瑤已經(jīng)死了。”蘇瓷不再看他,
緩緩開口,“身材樣貌相似之人易尋,再加上易容術(shù),林家被滅滿門,最熟悉的人盡已死去,
其余的人,并不難騙。”諷刺的勾起嘴角,“更何況,誰能想到林氏滿門盡滅,
兇手居然會留下一個最沒用的小丫頭。”方銜星緊緊盯著眼前的女子,不算絕色,
除了那雙眼睛實在漂亮,壓抑著仇恨和痛苦,黑白分明的眼睛亮的驚人。
他試圖在她的臉上找到謊言的蛛絲馬跡,但確實沒有。要么是真的,要么是她裝的太像了。
牢牢地盯著她的眼睛,方銜星緩慢問道,“是啊,為何要殺盡林家,偏留一個小丫頭。
”“他想看著,林少賢的女兒,從云端跌進地獄。”蘇瓷眸中閃過冰冷,
盯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你和慕容情合作,對他們其中糾葛必定了解一些,不如你聽聽,
我說的對不對。”往事陳珂,但說起來不過也就是寥寥數(shù)言。二十多年前,江湖未成氣候,
沒有一派獨大,更多的是互相制衡。蓬萊林家和昆侖云家兩位少主皆是天賦極高的青年才俊,
在江湖上負有盛名,便是林瑤的父親林少賢和現(xiàn)在的云中鶴。江湖歌謠紛傳,“東有蓬萊,
西有昆,中原三姝斂盡春。”中原的慕容家,家世悠遠,往上數(shù)宰輔也是出過,到這一代,
卻無一男丁。幸而三個女兒生的國色天香,大女兒及笈不久就已被送入宮中,多年盛寵,
已得皇家權(quán)力庇佑。彼時小女兒尚未及笄,但慕容家主就已做好打算。
二女兒要嫁給江湖名門,得龐雜的關(guān)系人脈,三女兒自然要嫁富可敵國的商賈,
再得財富傍身。二女兒慕容雪本是要招親,但卻不知何時與林氏少主兩情相悅。皆大歡喜,
親事定的極快,兩人婚后是眾人皆知的伉儷情深。有慕容家支持,
蓬萊林氏在一眾江湖門派中脫穎而出,以極快的速度成為彼時江湖中的第一門派,
一時風光無兩,門下弟子眾多。沒兩年,慕容三女慕容情,也突然嫁給江南巨富方家。
卻不料,變故接踵而來。先是慕容貴妃突然病死宮中,
慕容雪連同夫君被一夜滅門成為江湖懸案,只余三女倒算安穩(wěn),嫁給方氏后雖夫君病逝,
但一子為昆侖派大弟子,幼子也已成為方家家主。“我猜,慕容情一定告訴你,
云中鶴滅門是為了取代林家,成為江湖第一門派,從結(jié)果上看,確實如此。
”“林氏一夜之間被盡數(shù)滅門,云中鶴誓為好兄弟報仇,一場腥風血雨后,
林氏勢力卻大多歸于昆侖,昆侖、官府苦苦追查半年,一把大火毀了所有證據(jù),
最后成了一樁懸案,但云掌門義薄云天,傳遍江湖,得利又得名。”“可還有別的原因。
當年慕容情訂了和方家的親事后,卻不愿意,她多了些任性脾氣,逃婚到林家的路上,
碰到了年輕時的云中鶴,一見鐘情。”這些記憶她理順后,還是第一次說給旁人聽。
蘇瓷嗤笑出聲,“諷刺的是,云中鶴心儀的是卻是她姐姐——慕容雪,當年他私下曾求娶,
卻晚了一步,所愛之人被搶,慕容情得知后,為報復他,轉(zhuǎn)頭嫁進方家。”這些事,
極其隱秘,非親近人不可知。男子低頭看著她顫抖的睫毛,內(nèi)心的猶疑一點點消散,
難以抑制的巨大欣喜將他震驚的無法動彈。蘇瓷睜開眼,眼中寒光乍現(xiàn)。“那時我還小,
母親照顧我從不假手于人,日日帶在身邊,所以睡夢中,我聽過母親和慕容情爭吵,
也聽過云中鶴私下里潛入桃林,要帶母親離開。”男子垂在身側(cè)的手握拳又松開,
松開又握緊,最后顫抖著輕輕的撫了撫女子的的腦袋。他這動作突兀又奇怪。
頭上微微顫的手掌,力道太輕太溫柔,蘇瓷蹙眉驚訝的抬頭看他。好看的桃花眼,
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的眼睛,他眼里的欣喜和溫柔,讓人心驚。與剛剛的閑適淡然截然不同。
“是我,瑤兒,我是蕭燁。”男人低頭,聲音顫抖暗啞。世界里突然變得安靜,
他聽到自己呼吸由遠及近,過了許久慢慢真切,失而復得的巨大驚喜讓他感覺這一切像夢。
蕭燁蹲下,手拂過女子鬢邊。“那日我聽聞林府出事,趕到時只看到了你燒焦了半邊的尸體。
”眼前女子眸中的冰冷防備驟然散去,浮起盈盈水光,波光瀲滟間的脆弱惹人憐愛。
蕭燁親緣淡薄,父母早逝,只剩一爺爺,常年出征在外。他年少時多病,多的皇上顧惜,
因慕容家的緣故,得知林氏少主醫(yī)術(shù)高明,曾在林氏調(diào)理修養(yǎng)住過三年,兩人被定下娃娃親。
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值得如此?“燁哥哥…”女子顫抖著輕喚出聲,帶著不確定,
“你居然是燁哥哥?”輕輕點頭,“可瑤兒,你怎么會在鴆羽門?”蕭燁輕輕扶著她的肩膀,
柔聲詢問。“我并不記得當日滅門之禍,一覺醒來已在鴆羽門,忘卻了所有往事,
三年前因意外恢復記憶。”女子長長的睫毛掛著淚珠,楚楚動人。“蕭燁哥哥,
你在云中鶴身邊多年,有沒有發(fā)現(xiàn)可以扳倒他的證據(jù)。”蘇瓷眼中恨意閃過。“并不多,
他為人清風霽月,既不愛財也不求名,似乎得人擁戴全因品行高潔。”蕭燁勾起唇角,
伸出手指輕輕拭去蘇瓷眼角的濕潤,若有所思的用指尖捻干。“當年的事你有去查過嗎?
慕容貴妃因何而死,是否是皇子之爭,她的死定不是意外,是因為她死了,
林氏的滅門才更容易定為懸案。”“原來瑤兒陪我演了許久,竟是想問這個。”蕭燁抬手,
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利聚而來,利盡而散】被迫抬頭對上他溫潤的眼睛,
蘇瓷眼中的脆弱瞬間散去,重新染上冷意。“你是林瑤,但你根本不信我,是嗎?
”蕭燁苦笑。蘇瓷抬手拂去眼角濕意,輕輕勾了勾唇角。蕭燁聲音帶著溫柔,
“你用的是易過容的假面,你早知方銜星是我對嗎?”他輕聲嘆息,語氣失落,
“你既來找我,便知僅憑殺手蘇瓷,扳不倒一呼萬應的昆侖家主,你要試探我是想扳倒他,
還是找到他的把柄后拉攏威脅他。”據(jù)傳,圣上近年來身體日漸衰敗,太子無能,
皇位之爭暗潮洶涌。朝堂之事,詭譎多變,江湖人不可能看的透徹。皇帝想讓昆侖云家倒,
皇子們卻未必是這么想的。云中鶴雖不在朝堂,但地位超然,昆侖云家,若想,
消息、錢財盡可掌握。不論支持誰,都是助力。蘇瓷忽然笑出了聲,眼睛里冰雪消融,
緩聲開口,“燁哥哥和以前一樣聰明。你既不肯白白告訴我,那不如我們互相交換一個秘密。
”“為表誠意,我先說。”“方銜星是云中鶴的兒子。”蘇瓷看著蕭燁眸中閃過驚訝。
慕容情當然不會把這等丑事,告訴別人,可蘇瓷此刻,太需要蕭燁的信任。
那日母親和姨母以為她睡了,在房中低聲爭執(zhí),往事舊情,盡數(shù)落入耳中。
“林府滅門前不久,方銜星因病死在了林府,彼時他弟弟尚在襁褓,方家家主已臥病在床,
慕容情需一個年長的兒子穩(wěn)住方家,哪怕在養(yǎng)病,但他得在。所以她求姐姐幫忙瞞下。
”“我猜慕容情大概看透了云中鶴的真面目,才會與你聯(lián)手,
卻不會將如此私密之事告知于你,但你該知道,這樣你才明白你在云中鶴那里,
可以做到哪一步。”蘇瓷拂開他的手,緩緩抬手從頭上拔下青玉簪,簪頭輕輕一按,
一顆小小的藥珠滑了出來。在蕭燁的注視下,將藥丸緩緩咽了下去。既已被發(fā)現(xiàn),
再裝脆弱就沒有用了。“那你為何不找慕容情。”“我不信她。”蘇瓷勾唇輕諷,
“世家小姐,與人私通,又嫁給方家,可知她看似精明實則愚蠢,雖然現(xiàn)下對云中鶴有恨,
但難保不會臨陣倒戈。”蕭燁卻很好,有心機有權(quán)勢又有和林家的糾葛,
不管這舊情里有幾分真心,但至少,面對他時,她不是鴆羽閣殺人不眨眼的蘇瓷。
只要他是同路人。“慕容貴妃,因何而死?”蘇瓷神色鄭重的問他。她已把能說的和盤托出。
蕭燁略沉思,言簡意賅,“她無子,皇上有意,讓她收養(yǎng)三皇子。”三皇子雖未成氣候,
但也不能有這么得寵又出身高的養(yǎng)母。“所以,云中鶴早已和朝中皇子勾結(jié)。”她垂眸思索,
她只能確定不是三皇子,因為慕容貴妃身死對他全無好處。而且如今,
三皇子之前被皇上斥責,已遠離朝堂。那是誰,太子?還是風頭正勁的七皇子?
又或是蟄伏著的某個皇子?“朝中事詭譎多變,我目前并無實證,為你安全,
不能告訴你是誰。”蕭燁起身坐在她身邊,自然的拉過手替她把脈,內(nèi)力緩緩充盈,
脈相也漸漸平穩(wěn)。他又伸手拂開蘇瓷的衣領(lǐng),查看她脖子上的傷痕。如此坦蕩熟稔,
蘇瓷一時間有些怔愣,下意識蹙眉后退一點,卻被他伸手托住脖子又拉了回來。
“傷處已上過藥了,也給你換了干凈衣服。
”蕭燁細細的有檢查了下她脖子和肩頭的青紫痕跡,聲音里卻帶了點懊惱。
“瑤瑤可別嫌我孟浪,你惡名在外,我不得不小心謹慎的搜身,但你身上淤青又實在駭人,
所以幫你上了點藥,若早知是瑤瑤,就細細涂一遍了。”修長的手指毫無分寸,
還欲從胸前繼續(xù)向下,蘇瓷面無表情的推開了他。“林瑤已經(jīng)死了,
現(xiàn)在的我配不上這個名字。”“好,那我喊你蘇姑娘可好。”察覺她的抗拒,蕭燁也不勉強,
聲音帶笑,“如果沒有當年的意外,我們應該已經(jīng)成婚了。”蘇瓷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
“兒時的婚約只是戲言,林瑤既已經(jīng)死了,自然做不得數(shù)。”她的情報里,
可不知道蕭燁這么不要臉。“你既想利用我,和我沾上點關(guān)系,不好嗎?
”蕭燁像已看透了她,認真的說,“你信我,我們目標一致。”信?蘇瓷只信因利而來,
利盡而散。但此刻,怕是也沒有多少時間了。收斂好表情,蘇瓷直接了當?shù)某谅晢査?/p>
“后面你作何打算。”蕭燁眼中的溫意未變,認真的看著女子的眼睛像是要牢牢記在心里,
“我已有些線索,但涉及朝政,需得有實證,不管身后是誰,他這個人,必死。”勾結(jié)皇子,
謀害寵妃,等同謀逆。“去唐門。”蘇瓷冷聲道,“柳門唐門分庭而立,
近年來成長過于迅速,不同尋常。”“夫人真聰明,天水城地位特殊,魚龍混雜,
唐門近幾年又崛起太快,必定有異。”蕭燁略微收起嘴角,認真盯著她,“你現(xiàn)在太危險,
我助你脫離鴆羽閣,云中鶴我會殺。”蘇瓷閉目,緩緩運氣,疼痛已消大半。“蕭燁,
我不僅要云中鶴死,我還要他身敗名裂,絕無翻身的可能。”“這個仇,我要親自報。
”趁她沒反應過來,一只手又快又輕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好,我?guī)湍阋黄稹?/p>
”她小的時候明媚嬌俏,父母只想讓她平安長大,可天不隨人愿,她卻受了數(shù)不盡的苦楚。
但這種堅毅有滿腹算計的性子,也好,否則她如何能活到現(xiàn)在。
蕭燁笑著的看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寒光一閃,劃破空氣的聲音極輕,
青玉簪倏然插進他的胸膛。【入夢】比痛覺更先感受到的是不可置信。
他低頭看著透過衣袍自胸膛涌出的血色,不知該作何反應。但下一瞬,
蘇瓷又極快的抽出他的佩劍,反手朝自己肩膀猛的插進去,血肉被劍利落穿過,
她卻只擰眉悶哼一聲。消失這么久,自然是需要刺殺未遂,但又兩敗俱傷。
蕭燁忍者劇痛擰眉去扶她,為顯逼真,傷口極深,疼痛讓他有些發(fā)暈。蘇瓷擰眉道,
“發(fā)信號彈,傷口離心臟極盡,瞞得住云中鶴。你可以借口養(yǎng)傷,住進唐門。”“那你呢,
刺殺失敗,會不會有危險?”蕭燁伸出手想查看蘇瓷的傷口,被她輕輕拂開。“無礙,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她起身,疼痛讓蘇瓷有些踉蹌,想了想又回頭道,“我會再找你。
”蕭燁面色實在蒼白。終是有些擔心,蘇瓷按開簪頭的另一角,取出一顆黑色藥丸,
塞進他嘴里。她的手指微涼,貼過他的嘴唇,觸感濕軟細膩。“別死了。”不再啰嗦,
蘇瓷蒼白著臉色抬腿欲走。“蘇姑娘,”蕭燁出聲,“下次可否給我看看真容。
”“若你辦事得力,倒是可以考慮。”蘇瓷勾唇。是郊外的一片竹林,走了很久,
才聽到身后的天空中發(fā)出模糊的信號彈聲響。蘇瓷找了一個山洞,靠著石頭坐下,
自然有人會來找她。給傷口上了些藥,閉目思索。少有人知道,鴆羽閣不僅在江湖作惡,
也會殺官。江湖上殺人總要留下名字,狂妄至極。但官場上,卻多是暗殺。閣主說,
他是收錢辦事,但蘇瓷卻覺得沒有這么簡單。貫穿的劍傷痛的她有些發(fā)暈,蘇瓷似夢似醒,
又夢到那日。三年前,她依著任務去取命,是個貪官,主管地方鹽務。
身形如鬼魅般輕輕穿梭在內(nèi)宅,外院府兵已被盡數(shù)放倒。是一個油頭肥耳的貪官,
刀柄插入胸膛時,穿過血肉的聲音悶悶的,他身側(cè)躺著的女子迷蒙著睜開眼,
剛發(fā)出半截驚呼就被極快的割破喉嚨。正欲離開,
卻在隔壁的偏房內(nèi)聽到小孩子被捂著嘴巴發(fā)出悶悶的哭聲。她推開門,
木門發(fā)出“吱呀“”的聲音。床幔內(nèi)發(fā)出細碎的異響。蘇瓷凝眸極輕的抬腿走過去,
右手的劍勢已是殺招。床幔拉開,是一個瑟瑟發(fā)抖的貌美婦人和一個三四歲的孩子。
“你是他的妾室?”蘇瓷慢悠悠開口,“怎的不在自己院中,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冰涼的聲音落入那婦人的耳中引得她驚懼的淚珠連連落下。“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他才三歲。”婦人跪在床上求饒。蘇瓷手指輕輕放在唇上,“噓。
”女子下的嗚咽卡在喉嚨里,不敢再喊。面無表情的舉劍,“別怕,很快的。
”那婦人卻搶在前面,從袖中翻出一把刀,快速的插在心口。
“求你······”她的聲音漸漸虛弱,另一只手卻強撐著不松開。
小孩子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被嚇到忘記出聲。“他不會記得的你的臉······我死,
求你·······放過他。”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眼睛緊緊的盯著蘇瓷,
含著淚和灼熱的希冀,似在等蘇瓷點頭,不肯咽氣。可一個殺手,最怕的就是憐憫。
已經(jīng)浪費了太多時間,她湊近女子,低聲道,“我答應你,不讓他痛。
”昏暗的室內(nèi)有微弱月光灑進來,落進她黑白分明卻不帶情緒的眸子里。“林···林瑤?
你是瑤兒?”輕紗覆面,但那雙眼睛著實漂亮,讓人過目不忘。其實婦人并不確定,
但美眸里閃過的那一絲意外,是她的孩子唯一的生機。“小姐,你竟沒死?我是望晴啊,
主仆一場······求你放過我孩子。”她眼中的光亮灼熱,
像是火燭臨滅前迸發(fā)出的最后一絲棉芯的爆破。“求你······”血流濕了半張床鋪,
小孩兒手上的桎梏松開,蘇瓷在他出聲前利落的點了他的昏睡穴。她轉(zhuǎn)身出去后,
碰到來找她的裴硯。“怎么了?”他似聽到人語聲。“走吧,都解決了。”偽裝成了盜賊,
財物撿了極貴重的幾件。但他們卻沒有著急撤離。
蘇瓷告訴裴硯自己此次千機引毒發(fā)很是難受,服了解藥仍有不適,為顯真切,甚至逆轉(zhuǎn)真氣,
吐了兩口血,他們不得不在這里多留兩天。裴硯彼時關(guān)切的眸中閃過復雜。他沉思良久,
遞給她一粒碧綠色丹丸,告訴她,可以暫時緩解。服下后,她便開始斷斷續(xù)續(xù)的做夢。
夢里光怪陸離,每夜卻只有細碎的片段。有一個溫潤的女聲一直叫她,“瑤兒,慢一點。”,
看不見臉。這貪官的小妾確是十年前被滅門的林家被放出的丫鬟,伺候過主母,
但因犯事被趕了出來,人牙子得了兩袋銀子,陳年舊事才回憶出這么一點。那個已死的林瑤,
蘇瓷并不知道自己的年歲,但與自己似乎對得上。自那日起,所有記憶一點一點,
在每日的夢里被一點一點拼湊完整。覺得生死都無所謂的行尸走肉,
突然想不顧一切的活下來。原來她不像閣主所說,因重男輕女,被遺棄的孤兒。她有父親,
有母親,他們視她為明珠,極盡呵護。林家一百余口人命,因偽君子的貪念嫉妒,
一夜間盡數(shù)消散。可這些不是云中鶴一個人能做到的。但無論都有誰,蘇瓷一個,
都不會放過。傳來樹枝被踩斷的細碎聲響,蘇瓷睜開眼睛,
夢里帶出的寒光和滔天的恨意明亮如星。黑暗中的少女面色蒼白,穿著不合身的白色錦袍,
似是男裝,右肩一大片血漬,已經(jīng)干涸。看清來人后,她垂眸勾出一抹笑,沒有一絲意外,
“你來了?”說完似終于放下了心,身子一斜,眼看要倒地。男子快步去扶,抱了滿懷,
腥甜的味道沖入鼻腔。女子閉著眼睛,呼氣輕淺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
裴硯心疼的皺起眉頭,心中嗜血的瘋狂幾乎要壓抑不住,狹長有神的丹鳳眼閃過厲色,
抱起女子,起身走出山洞。暈倒本是裝的,但確實因失血過多,閉上眼睛后陷入黑甜的夢里。
那日陽光甚好,母親撫琴,父親難得空閑,舞劍給母女兩個,逗她們開心。母親最愛桃花,
后山有個桃林,就連院落里也種了很多株。風一吹,粉色的花瓣漱漱落下,像下雨。
一個男子不知在暗處站了多久,一曲琴畢才驀然出聲,“夫人好精妙的琴藝,
這曲長生訣真是令人過耳不忘。”母親笑著起身,盈盈一個常禮,“云少主,許久不見。
”那時的林瑤似還很小,長得粉粉嫩嫩,云中鶴伸出手一副慈愛模樣抱起她,笑著說,
“林兄,你這女兒倒是像你更多一點。”父親收起劍抬步走來,笑著答,
“我倒真希望她像雪兒,長大后必定絕色。”母親含笑輕輕拍了父親一下,
卻又看著林瑤說道,“瑤兒不必太出挑,平安一生就好。”抱著她的男子,
直直的盯進她的眼睛里,含著笑意的眸子翻涌的神色復雜,幽深難辨。猛然從夢中驚醒,
那雙眼睛,她似乎在哪里見過。懷中的身體猛地一動。男子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熱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蘇蘇,你醒了?”他抱著姿勢實在太緊,像是圈禁,讓人不適,
蘇瓷伸出手把他推開,牽起右肩貫穿劍傷的疼痛,忍不住蹙起眉。“別動。”裴硯未起身,
只伸出手牢牢的抓住蘇瓷的手腕。今日他似乎有些不同,帶了些霸道。蘇瓷抬眼看他。
“你為什么不等我回來。”抿緊的嬌艷的薄唇輕啟。“你在質(zhì)問我?”蘇瓷抿唇,
眼中閃過不悅。“蘇蘇,你是故意要支開我,你究竟,要做什么。”蘇瓷微微用力,
想要掙脫手腕上的桎梏,他不肯松力,拉扯間蘇瓷牽到傷口,再次痛苦擰眉。
手腕間的力道頓消。裴硯翻過身慌亂的去查看,右肩剛包扎好的白色紗布上,
又洇出一點血跡。蘇瓷推開,卻發(fā)現(xiàn)身上只著了白色的肚兜和貼身的褻褲,
就連身上的藥已重新敷過。原本的白色男子錦袍早已不知所蹤。“裴硯,你沒有秘密嗎?
你不也在騙我嗎?我的千機引早在三年前就結(jié)了,自然也不需要冰山蓮,我說的對嗎?
前——少閣主。”裴硯身體一僵,低下頭不敢看她,停頓很久,再開口時聲音暗啞,“蘇蘇,
我從沒想過傷害你。”“裴硯,我不怪你。畢竟這么多年我很孤獨,你給我的相伴,
都是真實的。”蘇瓷施施然下床,抬手披上衣服笑著看向他,
“我不過是去找名門公子看看能否換條活路,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蘇瓷笑著搖頭,
“不過現(xiàn)在都無所謂了,我既已成為棄子,閣主絕不會容許蘇瓷活著。”裴硯跟著起身,
下頜線緊緊繃起,他眼神專注的看著她,似怕她一眨眼就會消失了。“若我死了,裴硯,
你可不許,忘記我。”蘇瓷笑著抬手,撫上男子逛街的額頭,
從微蹙的眉頭一點點沿著高挺的鼻子下滑,最后冰涼的指尖停在他的嘴唇上。
裴硯生的陰柔俊美,就連唇色都帶著嫵媚的艷紅。呼出氣息噴灑在手指上,一下一下,
漸漸紊亂。蘇瓷深知,裴硯對她的占有欲,并經(jīng)不起她一絲一毫的主動。
眸色幽深翻涌著欲望,但他居然在克制。裴硯抬手捉住點在唇上不安分的手指,
嘆息著閉上眼。“蘇蘇,你不會死,我向你保證,很快,我就可以奪回鴆羽閣,
再也沒有人能夠逼迫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可我等不了了,裴硯。”蘇瓷拉過他的衣襟,
緩緩湊到他耳邊,蠱惑道。“我的任務已經(jīng)失敗,也許今晚,也許明天,
閣主的人會在所有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xiàn)。”“替我殺了他好嗎?我可以酬金,
你覺得——我的身體如何?”聲音輕柔,卻似驚雷響起在耳側(cè),丹鳳眼不可置信的睜開。
懷中的女子,含著笑,亮晶晶的眸子里,倒映著自己震驚的表情。五年間,形影不離,
耳鬢廝磨。蘇瓷在他面前,從不把自己當女子,也毫不在意自己的這具身體,
只把它當做殺人的工具。第一次,她看向裴硯的眼睛里,含著柔情和媚意,
把他當做一個男人勾引。哪怕明知她或許沒有真心。可裴硯當初也是帶著目的接近她的,
鴆羽閣的日子如同煉獄,互相依偎的每一刻傳進身體的溫度,都是真實的。女子吐息如蘭,
鼻尖慢慢湊近。嫩白的柔荑輕輕沿著精瘦的腰攀上胸膛,
另一只緩緩的拉著他的衣襟把他更近的拽向自己。“我知道,你想要我,已經(jīng)很久了。
”柔軟濕潤的嘴唇最先落在滾動的喉結(jié)上。溫涼的觸感讓裴硯忍不住喉結(jié)滾動,
舌尖靈巧的輕輕舔舐而過。呼吸在一瞬間輕易錯亂。蘇瓷清晰的感受到,指尖下身體的僵硬。
她抬起眼睛,濕漉漉的帶著誘人的旖旎風情,像任君采擷,可以吸食花蜜的花朵。“蘇蘇,
”裴硯的聲音被舔舐的帶上濕意,有些暗啞。蒼白修長的手指捧住她的臉,
鼻尖相觸額頭相抵,“我知道你不愛我。”略停頓后又繼續(xù),“但若你不會愛人,
我就只求你,不要離開。”抵死纏綿。因欲望而猩紅的眼睛,看著身下女子的皮膚,
因情動泛起粉紅。媚眼如絲,柔若無骨的身體難耐的扭動。她存了心,要讓他食髓知味,
完全沉淪。“蘇蘇,求你,千萬不要離開我。”蘇瓷喘息著微睜開眼輕笑,
瑩白的皓腕勾上男人的脖子。“裴硯,你怎么如此啰嗦。”再醒來時已是正午,
負了傷又一夜放縱,身體已是竭力。清晨裴硯離開時,環(huán)著她姿勢纏綿旖旎,在耳側(cè)低語,
“蘇蘇,在這里等我。”蘇瓷笑著輕輕在他唇上貼了下,像極了纏綿又不舍的情人。他走后,
蘇瓷睜開眼,眸色清亮,無聲的勾起嘴角。一次次把傷口給他看,瀕死倒在他面前,
讓他沉迷難舍。一遍遍刺激他、提醒他,她身不由己,會死,會受傷。
她知道裴硯和副閣主已經(jīng)籌劃許久。他已有一擊之力,但絕不可能贏的輕松,可沒有關(guān)系,
蘇瓷要一個破綻。他們都讓她等,可她不能再等了。【西河白家】日上三竿,
蘇瓷才懶懶的梳洗后,踱步出了房門。裴硯把她置在一個精巧別致的院落,
園中也種了一株桃花,和夢里的那片桃林,極為相似。桃樹下有一汪水池,
花瓣隨風灑落在水面上,水里的魚以為是吃食,爭相浮出爭搶。一整天,她懶散的發(fā)呆,
似乎享受著難得的平靜愜意。遠處傳來更夫悠遠的梆子聲。已是三更。蘇瓷疲累的揉了揉眼,
懶懶的放下手中的書,梳洗后慢悠悠的吹熄了燈。室內(nèi)陷入黑暗。風起,
院內(nèi)的桃枝被吹的輕輕晃動,樹枝碰撞發(fā)出易碎的摩擦聲。墻頭發(fā)出極輕的聲響,
引得房頂上的男子驚覺回頭。原來是一只不知從哪里來的野貓。屋內(nèi)一片安靜,
床幃內(nèi)的女子,似已安寢。柳門的地道內(nèi),黑衣勁裝的身影如鬼魅般閃過,
柳門如今內(nèi)斗頻頻,防衛(wèi)早就大不如前。極輕易的摸到原來留下的簪子印痕,
極深極細的一道劃痕,在陰冷的地下室濕滑冰冷。蘇瓷查看一圈,并無異樣。她皺眉思索,
卻無意間看到墻壁上不遠就會設一盞壁燈,但上次和這次,這燈都沒燃過。地底空氣稀薄,
多用火把,怎會常年燃燈。燈罩輕輕一轉(zhuǎn),大門自動向內(nèi)打開。
屋內(nèi)珠寶黃金整箱整箱摞在一起,數(shù)量之多,令人咋舌。一番探查,
終于在密室的暗格里發(fā)現(xiàn)厚厚的一本賬冊。替人賣命,最怕被人出賣,往來賬目,既是記錄,
最后關(guān)頭又可保命。來往數(shù)目繁雜,但一半以上,都通過各種渠道,獻給了太子府。
太子出身極高,身在其位名正言順,他雖庸碌,到身邊擁戴者不少,據(jù)傳,
圣上對他多有斥責,卻從未重罰。庸碌無能卻不影響斂財。蘇瓷坐下,細細的謄抄一遍,
又把賬本放回原處。夜色寂靜,遠處的更夫又敲著梆子,
悠長的聲音響在濃稠的化不開的夜色里。“平安無事。”第二日起床又是中午。
細細洗漱梳妝后,蘇瓷薄紗覆了面,就出了門。胭脂鋪、成衣坊、茶樓、戲院,
似不漫無目的閑逛,又在酒樓呆到入夜才回院落。三天后,昆侖傳出消息。
鴆羽閣被找到了巢穴,已被血洗滅門。
西河白氏少家主把蘇瓷和鴆羽閣閣主、副閣主等58具尸體抬上昆侖,
還有鴆羽閣的暗殺名單、虜搶而來的各門派奇珍異寶等,千真萬確,無法造假。
云家家主一番嚴謹探查后昭告天下,鴆羽閣已被盡數(shù)殲滅。立了奇功的為西河白家,
世代行醫(yī)。據(jù)說和鴆羽閣有世仇,這才隱忍蟄伏十數(shù)余載,一擊即中。鴆羽閣難纏難斗,
白少主身負重傷,故無法示于人前。消息傳來天水城時,蘇瓷正坐在戲樓里聽戲。
戲臺上的花旦唱的咿咿呀呀,全然蓋不住隔壁桌的書生生動夸張的和周圍人的聊天聲。
他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動情處還要拍桌以示激動,不像來聽戲,倒像是收了錢專門來說書。
“白家是西河有名的百年醫(yī)學世家,傳說上任家主有一愛女,容貌極美,
卻在在江湖行醫(yī)中離奇失蹤,白家還曾大力派人尋過多年,后聽說是被鴆羽閣閣主看上,
因不愿同流合污,被殘忍殺了,白家辦了喪事后,就放話與鴆羽閣勢不兩立,
不過那時的鴆羽閣,擅毒,閣主是個毒癡,倒沒有如今這般濫殺。”書生喝了一口茶,
潤了潤大聲賣力八卦而有些干燥的喉嚨,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繼續(xù)道:“白公子失了母親,
據(jù)說暗自順著鴆羽閣血字的蛛絲馬跡,花費多年順藤摸瓜,這才找到鴆羽閣,率白家家眾,
將這一窩作惡多端的畜生拿下,替母報仇,據(jù)說啊——”書生四處瞅一眼,壓低聲音,
故弄玄虛。“唉,白公子如今命懸一線,似乎仍在昏迷。白家弟子也多有傷亡。
想來白公子雖是因著私人恩怨,但白家在江湖中行醫(yī)救人無數(shù),又為江湖除了這等毒瘤,
應當是有福星庇佑,能夠逢兇化吉啊。”“是啊是啊。”“白公子真是少年英豪。
”……這套說辭真有趣,只講來處,不論過程。戲臺上,花旦一番活潑靈動的念白后,
青衣甩著水袖粉末登場,動作優(yōu)雅溫柔,演的是世家的閨閣女子,正派又端莊。天下如戲,
生旦凈末丑,行當分明。蘇瓷忍不住低頭輕笑出聲。“蘇姑娘,何事如此好笑。
”溫潤的男聲響起在身側(cè),蘇瓷目光從戲臺收回,諷刺厭惡的笑意來不及收回,
撞進他的眼睛里。眼前女子輕紗敷面,一雙眼睛滿是笑意,
面紗下隱約看到泛著艷色的嘴唇諷刺的勾起。只露一雙眼睛,狡黠靈動,便已知絕色。
“我只是感慨,這世間真相如何從不重要,上位者才有權(quán)執(zhí)筆,書寫是非對錯。
”【信任】蕭燁一派閑散富貴公子的打扮穿著,一襲月白色暗紋錦袍,
衣襟處繡著銀絲流云紋,出生富貴世家,自然一針一線都極其考究。他穿白色很好看,
不顯寡淡,反倒把眉眼襯得舒朗溫和,姿容如玉。悠閑坐下,自顧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端著茶杯笑望著她,“無論何如,敬你終得自由。”桃花眼含著笑意,
在日光下如一塊上好的軟玉,泛著溫潤的瑩光。和裴硯陰柔秀美的長相不同,他風流恣意,
眉目舒展,似乎未有什么事能真的讓他為難。“自由?”蘇瓷端起杯子抬眸嗤笑,
“若沒有記憶,蘇瓷可能真的自由了。”困在漫無邊際的恨里,怎么自由?
“跟著我的人一共有四個。”輕含一口茶,她低聲問,“解決了?
”“蘇姑娘在街上晃了這么許久,我自然能看得分明,都解決了。他們是誰?
”“自然是西河白公子的暗衛(wèi)。”蘇瓷輕笑。“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男人沉吟著開口詢問。
“蕭燁,”蘇瓷打斷,悠悠開口,“你既出現(xiàn),想必東西已經(jīng)找到?”她不想說便算了。
蕭燁卻看得出,她對白家公子怕是難有真心。蕭燁又換上那副貴公子的閑散挑剔模樣,
“這茶太差,我備了上好的雅間,不知夫人肯不肯賞臉。”“公子姿容無雙,
小女子自然萬般情愿。”坐定,蕭燁將桌上的一本賬簿遞給她,
“這是三皇子讓我轉(zhuǎn)交給蘇姑娘的,其實你何必如此麻煩,費盡心思送往京城。
”蔥白似的手指不緊不慢的接過來,眼里笑意未變分毫,蘇瓷挑眉道,“三皇子倒真客氣,
其實何必寄來寄去,這本反正也是假的。”蕭燁看她氣定神閑,一愣,又笑著說,
“那還是有必要的,否則蘇姑娘怎會放心。”“燁哥哥聰明,應該不會去燒這么個冷灶。
”蘇瓷呷了口茶,上好的碧螺春,茶味幽香縈繞在舌尖,
“莫不是······”蕭燁開口打斷她,眸色清亮,“蘇姑娘,慎言。”蘇瓷笑了下,
他的反應,已經(jīng)告訴她答案了。太子庸碌但母族強盛,七皇子極富才干又擅籠絡人心,
朝堂上,圣上對太子多有斥責卻從未重罰,對七皇子確實也多有褒贊。人人都說,
圣上早已生了易儲之心。這場紛爭里,三皇子從未出現(xiàn)過,他之前因犯了錯被圣上重責。
從此遠離朝堂,好似一個閑散王爺游山玩水,不問世事。可若他一無是處,
怎么會讓圣上生心思,要讓他認下來自清流世家、又在盛寵的慕容貴妃這個養(yǎng)母呢。
詳細紛爭局外人不得而知,蘇瓷也不關(guān)心,她只需要知道,在云中鶴這件事上,
蕭燁確實可信。三皇子不需要云中鶴這個助力。因為他自有更好的。
從袖中抽出賬簿遞給蕭燁,“這是柳懷山的真賬簿,順著來往名單,
個中勢力、往來官員皆可查證,這事我做起來麻煩,還需依托燁哥哥。”蕭燁接過,
粗粗翻了兩頁。看她只喝茶也不再開口,笑著問,“你不問唐門?”蘇瓷笑笑,無所謂道,
“我自然信燁哥哥能做好。”近年來,圣上身體稍露不恭,唐門和柳門就突然壯大,
分庭抗禮在這天水城。唐門背后之人自然不是太子。沉默良久,蕭燁突然開口,“蘇姑娘,
既沒了尾巴,不如我?guī)闳€地方。”蕭燁帶她來了一處桃林,深處無法再騎馬,
耐著性子陪他走了許久,終于停在一處院落,未設牌匾。隱在數(shù)十畝桃花林中,粉墻黛瓦,
清新素雅,精細卻不華貴,是母親最愛的風格。世外桃源,他們竟在這里。難怪,
蘇瓷得知身世后去尋過,未找到一絲一毫蹤跡。“那年我趕來,已是一日后,尸體大多燒焦,
我細細辨了林伯伯、雪姨和你的尸體,修了這個地方,我記得雪姨最愛桃花。
”他的聲音在耳邊,卻仿佛離蘇瓷很遠。雙腿如同灌了鉛,不能動彈。近鄉(xiāng)情怯,
更何況她手上沾滿了血,不是那個明媚單純的林瑤,而是人人厭惡的江湖羅剎。
蕭燁看著她眼中的抗拒,伸出手柔聲道,“瑤瑤,我?guī)氵M去。”“我說過,別這么叫我。
”蘇瓷冷聲道,“蓬萊林氏清風朗月,不諳世事的林瑤已經(jīng)死了。
”蕭燁看到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風起,桃花落滿地,
花瓣拂過臉頰輕輕滑下,像那雙手溫柔的撫摸她。日光漸漸變了顏色,
從明亮晃眼到帶了一點溫柔的昏黃。都沒再開口,耳邊只剩風吹動樹枝的簌簌之聲。
蕭燁看著身側(cè)的女子,她光潔的額頭下,一雙杏眼,瞳仁黑亮,
此刻卻悠遠的落在院子的屋檐一角,褪了刻意挑起的嫵媚神態(tài),陷在回憶里的迷蒙,
真的能看到十年前的影子。緩緩收回目光,蘇瓷跪下,輕輕叩了三下。
毫不留戀轉(zhuǎn)身利落離開,“走吧。”衣袂翩飛,無情的抖落下沾染在裙上的些許粉色花瓣。
沒再回天水城,馬兒漫無目的的走,帶他們到了一個小城。并不繁華,也遠離喧囂,
這樣的日子,讓蘇瓷感覺像是偷來的。小城內(nèi)并無什么繁華酒樓,
只有一個算得上干凈的客棧,房間本就少,此時也只余了一間。
蘇瓷看蕭燁聽掌柜說時臉上閃過的不自然覺得有趣,開口道,“就這間吧,無礙。
”客房內(nèi)蘇瓷忍不住開口調(diào)笑,“你不是說,我們本就該成親了嗎?”蕭燁斂了斂表情,
鄭重道,“那也得八抬大轎正式成親后,今晚我睡地上。”蘇瓷挑眉湊近,
目光旖旎的看向他,“那日也不知是誰,把我上上下下看遍了。”蕭燁笑的如常,
耳尖卻不自覺的爬上粉色,“那日你是江湖殺手,我也是謹慎,此刻你是我未過門的夫人,
自是不同。”蘇瓷笑的玩味,欲后退,卻被他修長的手指一把拖住脖頸,
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染上認真,另一只手拂過她耳后面紗的掛鉤,“我可以看嗎?
”蘇瓷內(nèi)心一動,點點頭。面紗解下,朦朧的面容變得清晰。細膩如瓷的臉上,
一雙杏眼含著狡黠和笑意,眼尾上挑,睫毛極濃密,此刻在眼下透出兩扇暗羽,
卻把清純和嫵媚融合的恰到好處,眉毛平直,鼻梁高挺直鼻頭圓潤給臉上更添了一份幼態(tài),
嘴唇勾著,染了緋色的口脂,嬌艷撩人。“你幼時,就很漂亮。”蕭燁手指拂過她的唇角,
一那里的口脂,因面紗洇出一點,殷紅染上指尖。“殺人有時自不必費劍。”蘇瓷的側(cè)頭,
氣息噴灑在蕭燁耳后,看著他的耳垂慢慢紅的滴血,心中生出幾絲惡劣,
“燁哥哥倒不必費心娶我,你我合謀,我也借了你的力,若你要一刻春宵,
芝蘭玉樹般的矜貴公子,我倒還真沒試過。”“你不必試我。”蕭燁扶著她的肩膀,
讓她看向自己,“我說娶你,是認真的。”他松開手,從袖中翻出一卷紅色的絹布。
看清他手中的東西,蘇瓷嘴角的玩味笑意僵住。“這是你我當時定親時的婚書。”蕭燁正色,
盯進她的眼睛,“今日,我已在你父母前暗下誓言,一切塵埃落定,我要娶你,
不論你愿不愿意再做林瑤,可你做過林瑤,和我有過婚約。”那紅色實在鮮艷,
扎的人眼睛痛。蘇瓷拂袖起身,“可我也做過蘇瓷,蕭燁,
你根本就你不知道這十年我是怎么活下來的。”殺人時,血液剛濺在皮膚上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