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到第三具尸體時,走廊的日光燈開始閃爍。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
混著某種鐵銹的腥甜。右手腕傳來灼燒感,
暗紅色的倒計時數字正在皮膚下跳動——00:58:23。
這個數字每分每秒都在蠶食我的神經,就像那些盤踞在天花板通風管里的東西,
用金屬關節摩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蘇醫生?"身后傳來程星顫抖的聲音,
這個實習護士的制服上還沾著上午搶救病人的血跡,
"那個廣播說...說只要找到正確的手術室..."我豎起食指貼在唇邊。
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突然熄滅,黑暗中傳來黏膩的拖拽聲。
林修遠握緊從藥房找到的手術剪,鏡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個總是冷靜得過分的麻醉師此刻額角滲著冷汗,白大褂下擺被撕開一道裂口,
露出里面染血的襯衫。"第十三次循環。"我壓低聲音,后背緊貼著冰涼的瓷磚墻。
藥房玻璃柜的倒影里,吳鵬正在啃咬自己指甲,
年輕人左小腿不自然地向內扭曲——三個小時前他在放射科被某種東西拖走時留下的紀念品。
金屬刮擦聲驟然逼近。程星尖叫著向后跌倒,撞翻了推車上的器械盤。叮叮當當的聲響中,
我瞥見通風口柵欄轟然墜落,扭曲的人形生物像蜘蛛般倒掛著垂下。它裸露的脊椎泛著冷光,
每一節椎骨都鑲嵌著齒輪,銹跡斑斑的金屬肋骨間纏繞著電線,
本該是頭顱的位置安裝著老式心電監護儀,綠色波形在布滿雪花的屏幕上瘋狂跳動。"跑!
"林修遠拽起程星就往反方向沖。我的運動鞋底打滑在不知誰留下的血泊里,
鼻腔灌滿防腐劑與肉體腐敗混合的怪味。身后傳來吳鵬撕心裂肺的慘叫,
緊接著是血肉被撕裂的悶響。不用回頭也知道,
那些連接在怪物脊椎末端的機械觸手又收獲了一條獵物。安全通道的門把手在掌心顫動,
我拼盡全力撞開門的瞬間,熟悉的消毒水氣味撲面而來——我們依然站在四樓婦產科走廊,
推車上散落的產鉗在慘白燈光下泛著冷光。"又是這樣..."程星癱坐在地,
眼淚沖開臉上的血污,"根本逃不出去..."我盯著墻上的電子鐘,
猩紅的數字顯示19:47。三個小時前我們第一次看這個時鐘時,它顯示的是19:47。
林修遠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指尖的溫度讓我打了個寒顫。"你的倒計時,
"他聲音沙啞得可怕,"比上次循環少了十分鐘。"我低頭看著皮下跳動的數字,
00:48:11。記憶突然閃回第一次死亡時的場景——無影燈在頭頂搖晃,
我的手術刀插進那個孕婦鼓脹的腹部,卻發現子宮里蜷縮著布滿電路板的機械胎兒。
當時倒計時顯示的是01:58:00。"每次死亡都會扣除時間。
"我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就像游戲存檔需要支付代幣。"走廊燈光再次開始明滅。
這次我們都聽到了,那種齒輪卡頓的咔嗒聲從三個不同方向傳來。
林修遠突然扯下胸牌塞給我,不銹鋼牌面上倒映出他凝重的面容:"去手術室,蘇夏。
你才是關鍵。"不銹鋼胸牌在掌心發燙,
林修遠被怪物觸手貫穿胸膛的畫面還在視網膜上灼燒。這次循環他選擇用身體擋住通風管口,
金屬脊椎穿透他左肩時,
我聽見他說:"芯片...在胸牌夾層..."程星蜷縮在處置室的角落,
她右耳垂缺失的傷口還在滲血——這是上次循環被怪物咬掉的。我顫抖著掰開胸牌,
指甲蓋大小的存儲芯片泛著幽藍冷光。"這是...腦電波監測器的記憶模塊?
"我將芯片對準走廊應急燈,
上面蝕刻著"NeuroLink-2045"的標識突然激活某段記憶。
手術臺上孕婦的瞳孔曾閃過同樣的藍光,她臨死前抓住我的手腕,
指甲在皮膚上刻出三道血痕。吳鵬突然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的左眼珠正在融化,
黃綠色膿液順著臉頰滴落在地磚上腐蝕出細小的坑洞。
"程序...都是程序..."他腐爛的聲帶發出咯咯笑聲,
"我們是被編譯的噩夢..."天花板傳來密集的敲擊聲,像有無數金屬蜘蛛在夾層爬行。
程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掌心浮現出詭異的電路紋路:"蘇醫生,
你的手術服口袋...是不是有東西在震?"我摸到那個本該裝著聽診器的口袋。
沾染血污的防護服里,不知何時多出一支裝著淡金色液體的安瓿瓶。
標簽上用鋼筆潦草寫著:"給蘇夏——當你真正準備好面對真相時。
"記憶碎片如鋒利的玻璃碴刺入腦海。第一次死亡時機械胎兒發出的啼哭,
其實是老式調制解調器的連接音。孕婦剖開的腹腔深處,
有塊閃著紅光的芯片正在發出SOS摩斯電碼。"跟我來!"我拽起程星沖向消防通道。
吳鵬扭曲變形的身體突然膨脹爆裂,血肉碎塊中鉆出三條金屬觸須。
整個樓層的防火門同時落下,將追擊的怪物隔絕在身后。安全通道的臺階在腳下無限延伸,
每層標牌都顯示著"4F"。程星突然指著墻上的消火栓箱尖叫——玻璃倒影里,
我們正在垂直向下奔跑,但天花板的蛛網卻始終懸在頭頂。"莫比烏斯環。
"我摸到口袋里的安瓿瓶開始發燙,"這個空間的時間曲率有問題。"撕開防護服口袋,
金色液體竟自動懸浮在空中,形成無數細小的光粒。光粒突然匯聚成箭頭,
指向樓梯轉角處的應急照明燈。我掄起消防斧砸碎燈罩,
布滿灰塵的電路板后藏著臺微型投影儀。當金色液體滴在電路板上的瞬間,
整面墻壁突然變得透明。"天啊..."程星捂住嘴。墻外是浩瀚的星空,
無數破碎的醫院場景像隕石帶漂浮在虛空中。某個漂浮的手術室里,
我看見自己正握著手術刀劃開孕婦的肚皮,
林修遠站在旁邊記錄麻醉數據——那是我們最初被卷入時的場景。"找到你了。
"沙啞的電子合成音突然在背后響起。金屬脊椎怪物從天花板裂縫鉆出,
它的心電監護儀屏幕突然播放起監控錄像:二十小時前的急診大廳,我正推著搶救車狂奔,
而車上的病人后頸隱約露出NeuroLink芯片的藍光。
怪物胸腔內的機械心臟開始超頻運轉,所有防火門同時炸裂。千鈞一發之際,
我拉著程星跳進透明墻壁外的星空。失重感席卷全身的剎那,
我看見金色液體在真空中凝結成一行公式:τ=Σ(β·Δm)"是霍金輻射公式的變體!
"程星的驚呼在真空中化作氣泡,"這個空間在通過吞噬質量維持存在!
"我們墜入某個正在崩解的手術室場景。無影燈下,機械胎兒正在啃食孕婦殘余的內臟,
它臍帶連接著臺老式服務器機箱。當我的手術刀刺入機箱瞬間,整個空間開始劇烈震顫。
"警告...核心協議受損..."機械胎兒發出刺耳警報,它的眼球彈出全息投影。
畫面里是家高科技公司的實驗室,林修遠穿著研究員制服站在培養艙前,
艙內漂浮的赫然是長著金屬脊椎的怪物原型。記憶如洪水決堤。三個月前那場車禍,
我作為隨車醫生接診的重傷患者,后頸皮膚下就有NeuroLink芯片的反光。
而手術室突然停電時,林修遠正在給病人注射的藥劑...根本不是麻醉劑。
"原來我們早就被標記了。"我握緊手術刀刺向全息投影中的實驗室畫面。
機械胎兒突然發出尖銳的啼哭,整個空間開始數據化崩解。
程星的手掌在消散前最后觸碰我的手腕,倒計時數字突然暴漲回02:58:00。墜落。
永無止境的墜落。無數記憶碎片在身側飛掠:林修遠偷偷更換麻醉劑時的顫抖手指,
吳鵬工牌上那家不存在的科技公司LOGO,
還有第一次循環時在藥房發現的、標注著"量子糾纏穩定劑"的神秘藥劑。
當我的后背重重砸在實心地面上時,濃烈的福爾馬林味道刺入鼻腔。慘白的燈光下,
金屬門牌顯示這里是地下三層停尸房。冷藏柜突然齊齊彈開,
十三具我的尸體安靜地躺在其中,每具心口都插著不同型號的手術刀。
最年長的那個"我"突然睜開雙眼,她脖頸處的手術縫合線迸裂,
露出里面精密的齒輪裝置:"歡迎來到第42次輪回,蘇夏醫生。這次你準備殺死自己,
還是殺死整個世界?"冷藏柜的金屬滑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十三具尸體整齊地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