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九月·研究生畢業季
畢業證書的燙金邊沿已經開始卷曲,
像被反復摩挲的舊情書邊緣。
蘇文將它塞進畫筒最底層時,
指尖觸到那幅未完成的睡蓮——
灰藍底色上,
隱約可見被顏料粗暴覆蓋的西裝輪廓,
每一筆覆蓋都像是往自己心上扎了一針。
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
恍若林川第一次夸她畫作時,
翻動展覽手冊的聲響。
有些傷口愈合后會變成鎧甲,
而有些,
則永遠是不敢觸碰的暗瘡,
在陰雨天隱隱作痛。
美術學院·秋分·午時三刻
陳宇抱著99朵玫瑰闖進畫室時,
陽光正巧穿過天窗的灰塵,
在他肩頭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那些鮮紅的花瓣上還沾著水珠,
讓蘇文莫名想起林川上次醉酒時,
無名指被婚戒勒出的血痕。
她的畫筆懸在半空,
一滴群青顏料墜落在畫布上,
暈開如淚痕。
“這花...”
陳宇的球鞋碾碎一地炭筆屑,
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畫室塵埃,
“配你今天的藍裙子。”
蘇文用刮刀挑起一坨鈷藍,
刀尖在調色板上劃出刺耳聲響:
“顏料和花不搭。”
她沒說的是,這藍是林川最愛穿的襯衫顏色。
窗外突然飛過一群鴿子,
翅膀拍打聲像極了那年畫展上,
林川的萬寶龍鋼筆落地的聲響。
年輕的愛總是橫沖直撞,
像飛蛾撲火般壯烈,
卻不知有些火焰,
注定只能溫暖回憶。
圖書館·暮色·酉時正
彩繪玻璃將夕陽割成碎片,
在蘇文鎖骨處投下紫色光斑。
陳宇盯著她翻書時顫抖的小指,
突然發現她無名指內側有塊顏料洗不掉的藍——
正是那年她教林川調色時,
不小心蹭在她手上的。
遠處書架間有學生竊竊私語,
聲音飄過來時已經支離破碎,
如同他們之間永遠錯位的對白。
“我可以等。”
他的指甲在橡木桌面劃出五道白痕,
“等到你畫完所有睡蓮...”
“等到睡蓮開敗?”
她合上書,
《心經》的燙金書名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陳宇,有些畫注定完不成。”
遠處校鐘敲響,
驚飛她發間一縷碎發。
她伸手去拂時,
腕間的銀鐲滑落——
那是林川去年送的生辰禮,
內圈刻著“兄妹”二字。
執念是最殘忍的紋身,
越是用力擦拭,
顏色越深,
最后連皮肉都成了執念的形狀。
畫室夜雨·亥時二刻
暴雨砸在鐵皮屋頂上,
像千萬顆碎鉆傾瀉而下。
蘇文盯著手機屏幕——
林川三分鐘前發的“在嗎”,
后面跟著她最熟悉的省略號,
像是欲言又止的嘆息。
顏料盤里,
鈦白和赭石混成渾濁的肉色,
像極了曉蕓上次打玻尿酸過量的額頭。
畫筆突然“啪”地折斷。
“見鬼!”
她對著空氣咒罵,
卻想起陳宇昨天說的:
“你罵人時睫毛會抖,
像蝴蝶瀕死時的翅膀。”
手機又震,
這次是陳宇分享的《晚安曲》,
封面是朵將謝的玫瑰。
她指尖懸在屏幕上方,
余光瞥見窗外雨幕中,
有個撐黑傘的身影緩步走過——
那走姿像極了林川,
卻又模糊得像是記憶開的玩笑。
我們都在別人的劇本里跑龍套,
卻妄想成為主角。
最后落幕時才發現,
連退場的姿勢都由不得自己選擇。
月光爬上窗臺時,
那束被遺棄的玫瑰開始凋謝。
最外層花瓣蜷曲成心電圖的形狀,
而蘇文的手機屏幕還亮著,
回復框里有個孤獨閃爍的光標,
后面跟著未發送的七個字:
“其實我一直在等你”。
窗外,夜雨漸歇,
積水倒映著破碎的霓虹,
像一幅被水浸濕的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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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