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微笑的囚徒馥郁的花香像一張濕膩的網,兜頭罩下時,
春纖是被那股甜得發餿的氣息嗆醒的。指尖觸到粗糲的布料,
睜眼便是繡著纏枝蓮紋的黛青色帳頂,陌生又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熟悉。她猛地坐起,
懷里掉出一本線裝小冊子,封面空白,翻開第一頁,
墨跡未干的字跡赫然入目 ——《大觀園夜宴生存守則》。
“第一條:你是大觀園的低等仆役。你的職責是服務、隱形、微笑。
”春纖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她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粗布褂子,袖口磨得發白,
手腕上還纏著一圈洗得發灰的藍布條。記憶如破碎的琉璃,
只余下穿越前最后一刻電腦屏幕上閃爍的規則怪談標題,
以及此刻身處的、這似曾相識的場景。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混合著若有似無的嘆息。
春纖扶著墻壁走到窗邊,輕輕撥開厚重的窗紗一角。庭院里,
碎石小徑蜿蜒穿過修剪整齊的花木,每一朵花的顏色都濃得近乎妖異,
粉色的桃花像凝固的血,白色的梨花泛著青灰色的光暈。而在那片精心打理的桃林深處,
一個纖細的身影正持著花鋤,緩緩移動。是林黛玉。她身著月白色繡梨花的素紗裙,
云鬢高聳,步搖上的珍珠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動作優雅得如同古畫中的仕女,
正將一捧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入土坑中。然而,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敗氣息,
正是從那個方向彌漫開來,濃得幾乎讓人作嘔。
春纖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那個土坑 —— 所謂的葬花冢。坑并不深,卻黑黢黢的看不清底。
就在她注視的瞬間,那坑底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伴隨著極輕微的、類似牙齒咀嚼硬物的 “咔嚓” 聲。冷汗瞬間浸濕了春纖的后背。
她想起了守則上的某一條 ——“第七條:林姑娘葬花是神圣儀式。當她葬花時,
必須提供新鮮花瓣,并贊美其‘至純至美’。切勿直視花冢內部。”她猛地收回目光,
心臟狂跳,只想立刻轉身逃離。可還沒等她動作,一只布滿皺紋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胳膊,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蠢丫頭!站在這里做什么?
” 一個尖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林姑娘葬花呢,雅事!
你那哭喪臉給誰看?笑!聽見沒有?笑!”春纖被迫轉過頭,
看到一個穿著深灰色比甲的婆子,臉上的皮膚松弛下垂,卻硬生生扯出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
嘴角咧到不自然的角度,眼神空洞得像兩個黑洞。“笑……” 婆子再次用力掐她,
“不然仔細你的皮!”疼痛讓春纖幾乎落下淚來,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模仿著婆子的樣子,
將嘴角向上扯。那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但婆子似乎滿意了,松開手,
推了她一把:“還愣著?沒看到林姑娘的花囊空了嗎?去,折些最新鮮的花瓣來,仔細著,
別弄傷了花!”春纖踉蹌著走向桃樹,手指顫抖著去折花瓣。每一片花瓣都異常脆弱,
觸碰到指尖時,竟傳來一種溫熱的、類似血肉的觸感。她強忍著惡心,折了一小捧,
轉身走向黛玉。越靠近,那股腐敗的甜香越濃,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腥氣。
黛玉依舊維持著那優雅的姿勢,慢慢將花瓣放入坑中。春纖注意到,她的眼神空洞無物,
仿佛只是一個精美的木偶,唯有嘴角那抹極致哀愁的弧度,完美得如同畫上去的一般。
“林姑娘……” 春纖的聲音干澀沙啞,她按照腦海中莫名浮現的語句,機械地開口,
“這花瓣…… 至純至美,正配姑娘的心意……”黛玉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
只是繼續著她的動作。春纖將花瓣遞過去,手指無意間觸碰到黛玉的袖口,那布料冰涼刺骨,
不似凡物。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再次瞥向花冢。這一次,
她看得更清楚了 —— 坑底似乎有幾縷灰白色的、類似毛發的東西在蠕動,
伴隨著更加清晰的咀嚼聲,還有…… 一聲極輕微的、仿佛吞咽般的滿足嘆息。
春纖猛地收回目光,渾身的血液都快凍僵了。她不敢再看,幾乎是逃也似的退開幾步,
低著頭,努力維持著臉上那僵硬的笑容。婆子在一旁滿意地哼了一聲,
又狠狠瞪了她一眼:“記住了,在園子里,眼里要有活兒,臉上要有笑。敢壞了夜宴的氛圍,
有你好果子吃!”夜宴…… 春纖默念著這個詞,心中的恐懼更甚。守則上提到過,
夜宴是園內最高慶典,必須時刻保持籌備狀態。而任何破壞氛圍的行為,都會被 “修剪”。
修剪…… 那會是什么?她不敢深想,只能將所有的恐懼壓在心底,
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合格的、隱形的、只會微笑的低等仆役。陽光透過花葉灑下,
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卻驅不散這滿園子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那股揮之不去的、甜膩的腐敗氣息。
第二章:詩性的代價春纖被分配到怡紅院伺候,這讓她更加緊張。怡紅院是寶玉的住所,
而守則上關于寶玉的條款,每一條都透著詭異。“第五條:寶二爺厭惡‘祿蠹’。在他面前,
絕口不提功名、經濟。他摔玉是吉兆,需齊聲恭賀。”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其他仆役身后,
做著最粗笨的活計,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寶玉此刻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
面前放著一卷書,但他顯然沒有在看,只是望著窗外那池早已枯萎的荷花,眉頭微蹙,
臉上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文人式的愁緒。“哎,” 他忽然輕嘆了一聲,
聲音里充滿了 “傷春悲秋” 的意味,“這荷花謝了,便只剩枯槁,真是無趣得緊。
”周圍的仆役們立刻露出恰當的、感同身受的表情,卻沒有人敢接話。春纖低著頭,
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她知道,寶玉此刻需要的不是回應,而是一種氛圍,
一種符合他 “詩性” 的氛圍。突然,寶玉像是被什么激怒了一般,
猛地將手中的書摔在地上,又一把扯下脖子上掛著的通靈寶玉,狠狠砸向桌案!
“什么勞什子通靈寶玉!” 他怒道,“連這荷花的枯榮都無法挽回,要來何用!
”玉撞擊在桌案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幸好被厚厚的錦墊緩沖,才沒有碎裂。就在這一瞬間,
所有的仆役,包括春纖身邊那個面無表情的婆子,都像是被按下了開關,
齊聲高聲喊道:“恭賀二爺!摔玉大吉!”“恭賀二爺!摔玉大吉!”那聲音整齊劃一,
帶著一種詭異的狂熱,回蕩在怡紅院內。春纖被這突如其來的齊聲呼喊嚇了一跳,
本能地想后退,但看到周圍人那僵硬而虔誠的表情,她只能麻木地跟著張口,
發出模糊的聲音。寶玉的目光掃過眾人,那眼神不再是剛才的愁緒,
而是帶著一絲冰冷的、非人的探究,仿佛在審視一群合格的傀儡。
當他的目光落在春纖身上時,春纖感覺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渾身不自在,趕緊低下頭。
好不容易等寶玉的 “怒氣” 平息,眾人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春纖借口去倒臟水,暫時離開了怡紅院主屋,來到院子里透氣。午后的陽光依舊明媚,
但大觀園里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層無形的濾鏡籠罩,色彩鮮艷卻毫無生氣。她繞過一座假山,
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喘口氣,卻聽到假山后面傳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噎聲。是誰在哭?
春纖心中一驚。守則第二條雖然沒有明確寫出,但從第一條和其他條款可以推斷出,
任何負面情緒,如哭泣、爭吵,都是破壞夜宴氛圍的行為,是會被 “修剪” 的。
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假山,想看看是誰這么大膽,敢在園子里哭泣。透過假山的縫隙,
她看到一個穿著藕荷色比甲的身影,背對著她,肩膀劇烈地抽動著,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那身形,那服飾,分明是探春,那位精明能干、好強自尊的三小姐。探春竟然在哭?
春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的印象中,探春一直是果敢、銳利的,
怎么會躲在這里哭泣?這太不符合她的 “人設” 了,
就像一幅工筆畫上突然滴上了一滴墨水,顯得格格不入。就在春纖震驚之際,
探春的哭聲突然停了。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轉過身來。春纖下意識地想躲,
但已經來不及了。她看到探春的臉 —— 那臉上沒有任何淚痕,表情端莊得體,
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溫婉的笑容,眼神清澈,
仿佛剛才那個哭泣的人根本不是她。“你在這里做什么?” 探春的聲音平靜無波,
帶著上位者的威嚴。“我…… 我路過……” 春纖嚇得結結巴巴,
“給…… 給寶二爺倒臟水……”探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銳利如刀,
仿佛要將她看穿。春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她害怕探春會因為她看到了不該看的而懲罰她,甚至……“修剪” 她。然而,
探春只是淡淡地 “嗯” 了一聲,說道:“這里沒你的事了,去吧。記住,
做好自己的本分。”說完,她轉身,邁著從容的步伐,朝著瀟湘館的方向走去,
背影挺得筆直,看不出一絲剛才哭泣的痕跡。春纖站在原地,冷汗浸濕了后背。
剛才那短暫的哭泣,是她的幻覺嗎?還是…… 探春也和這園子里的其他人一樣,
只是在扮演著某個角色,一旦有 “異常”,就會立刻切換回 “正常” 模式?
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她匆匆離開假山,不敢再多想。沒過多久,她又接到了一個差事,
給蘅蕪苑的寶釵送東西。這讓她稍微松了口氣,
因為守則上提到:“第八條:寶姑娘的‘冷香丸’氣息是安全的象征。
若聞到其他異香(如濃烈花香、血腥氣),立即尋找寶姑娘或前往蘅蕪苑。
”蘅蕪苑果然如書中所寫,異草遍地,只是這里的植物都透著一股奇異的光澤,
仿佛被蠟封過一般。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冷的香氣,確實和冷香丸的描述有些相似,
但這香氣過于濃烈,聞久了讓人覺得像是置身于一個巨大的防腐劑罐子中,毫無生氣。
寶釵正坐在窗邊做針線,看到春纖進來,她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那笑容和黛玉、寶玉、探春的都不同,顯得更加圓潤、得體,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也同樣…… 沒有溫度。“是春纖啊,” 寶釵的聲音溫柔得像水,“辛苦你了,
這么遠送東西過來。”“不辛苦,寶姑娘。” 春纖低下頭,將東西放在桌上。
寶釵放下手中的針線,打量了春纖一眼,問道:“看你臉色不太好,
可是在園子里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有什么煩憂?”春纖的心猛地一跳!守則第一條就說了,
仆役的職責是服務、隱形、微笑,不能有自己的情感,更不能表現出煩憂!
寶釵這是在試探她嗎?這是不是一個陷阱?她立刻抬起頭,
努力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沒有沒有,寶姑娘,我很好,能在園子里伺候,是我的福氣。
”寶釵看著她,嘴角的笑容不變,但眼神深處似乎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又或者是別的什么情緒。她輕輕 “哦” 了一聲,不再追問,只是說道:“無事就好。
園子里規矩多,你新來的,多學著點,別犯了錯。”“是,寶姑娘,我記住了。
” 春纖連忙應道,只想趕緊離開這個看似安全、實則同樣詭異的地方。離開蘅蕪苑時,
她回頭望了一眼,只見寶釵又重新低下頭去做針線,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
卻讓春纖覺得,那更像是一個精致的、沒有靈魂的人偶。詩性…… 在這個園子里,
所謂的詩性,到底是什么?是維持這虛假繁榮的必需品,還是一種需要付出巨大代價的表演?
春纖不知道,但她能感覺到,這園子里的每一個人,都在為了某種 “規則”,
獻祭著自己的情感,甚至…… 靈魂。第三章:夜半叩門聲日子在壓抑和恐懼中一天天過去,
春纖努力遵守著每一條規則,像一個合格的傀儡,微笑、服務、隱形。
但大觀園里的詭異氛圍卻越來越濃,那股甜膩的腐敗氣息似乎滲透了每一個角落,
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這天,她被派去給主屋送一套新的琉璃盞,據說是為夜宴準備的。
那些琉璃盞晶瑩剔透,上面用金線勾勒著繁復的花紋,在燈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春纖小心翼翼地捧著托盤,走在寂靜的回廊上。突然,
走在她前面的一個老仆役腳下一個趔趄,手中的托盤猛地一晃,
一只琉璃盞 “啪” 地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園子里顯得格外刺耳。老仆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渾身顫抖,
停地念叨著:“完了…… 完了…… 我不是故意的……”幾乎是在琉璃盞碎裂的同一時間,
從旁邊的月洞門里沖出幾個身強力壯的健婦,她們面無表情,眼神冰冷,
像拖死狗一樣抓住了那個老仆役。“不要!求求你們!放過我!” 老仆役絕望地掙扎著,
哭喊著,“我只是打碎了一個杯子…… 我不是故意的……”“破壞夜宴氛圍,該修剪。
” 一個健婦冷冷地說道,聲音沒有任何感情。“修剪”!這個詞像一把冰冷的刀,
刺進了春纖的心臟。她看著老仆役被強行拖走,那絕望的哭喊越來越遠。就在這時,
老仆役突然掙脫了一只手,指向遠處的一片竹林,聲嘶力竭地喊道:“小姐!林小姐!
救我啊!您不是說會保佑我們的嗎?您在哪里啊 ——!”他喊的是 “林小姐”,
但春纖知道,這園子里并沒有什么消失的林小姐,至少不是他們所熟知的那位。
這顯然違反了守則第十二條:“園中無真實死亡。
消失的仆役 / 主子只是‘搬去別院休養’。切勿談論或尋找。
”健婦們的臉色變得更加冰冷,她們不再猶豫,死死捂住老仆役的嘴,加快了腳步,
很快消失在月洞門后。周圍再次恢復了寂靜,只剩下春纖和另一個嚇得臉色發白的小丫鬟,
以及地上那堆碎掉的琉璃盞。春纖的心臟狂跳不止,她趕緊低下頭,和小丫鬟一起,
手忙腳亂地收拾起碎片。她不敢多看,不敢多想,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那天晚上,
春纖回到自己狹小的房間,按照守則第十五條,在房門內側掛上了 “避愁結”。
那是一個用紅線和黑線交織編成的中國結,造型奇特,
上面還掛著幾片干枯的、不知名的葉子。拿到這個結的時候,管事的婆子特意叮囑她,
一定要在子時前掛好,無論門外發生什么,都不能開門,不能回應。春纖將避愁結掛好,
又用椅子頂住了門,這才忐忑不安地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頭。夜很深了,園子里一片死寂,
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不知名的蟲鳴,更顯得這寂靜的詭異。春纖毫無睡意,
白天老仆役那絕望的哭喊和 “修剪” 兩個字在她腦海里不斷回響。
她不知道 “別院” 在哪里,也不知道 “休養” 意味著什么,但她有種強烈的預感,
那絕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在這時,外面的梆子聲敲了三下 —— 子時到了。
幾乎是梆子聲落下的瞬間,門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有節奏的叩門聲。
“篤…… 篤篤……”聲音很輕,像是用指關節輕輕敲在木門上,
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韻律。春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她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丫頭……” 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正是白天那個老仆役的聲音!“是我…… 開門…… 讓我進去……”春纖嚇得渾身發抖,
用牙齒死死咬住被子,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守則第十五條清清楚楚地寫著,
子時后絕不可開門或回應!“丫頭…… 我知道是你……” 門外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