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六月,蟬鳴開始在老梧桐樹上此起彼伏。沈華第三次調整反光板角度時,額角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滑進衣領。眼前的李月倚著百年老城墻,白裙被穿堂風掀起波浪,她垂眸撥弄琴弦的模樣,與斑駁磚墻上搖曳的樹影重疊成詩。
“不對,重來。” 沈華突然放下相機。李月抬頭,睫毛上沾著細小的金粉:“哪里不好?”“眼神。” 他走近兩步,指腹幾乎要觸到她眼下的碎發又猛地縮回,“你唱《雨夜來信》時,眼睛里該有霧氣,像藏著沒寄出去的心事。”
李月抿唇輕笑,胸腔里溢出的低哼帶著尾音的顫栗。當第一個音符從她喉間流淌而出,沈華感覺周遭的喧囂都褪去了。她的瞳孔漸漸蒙上一層水光,手指撫過琴弦的力度像是在觸碰戀人的掌心。取景框里,城墻裂縫里鉆出的野薔薇恰好落在她發間,快門聲與歌聲交織成細密的網。
“咔嚓!” 相機突然發出異常聲響。沈華臉色驟變,檢查后發現儲存卡竟卡在卡槽里。李月湊過來時,發絲掃過他手背,帶著茉莉花香:“怎么了?”“可能拍的照片都沒存上。” 他懊惱地捶了下大腿,“明明出門前檢查過設備……”
“別急。” 李月的指尖輕輕點在他手背,“我記得附近有個相機維修店,我們帶著卡去看看?” 她自然地挎起裝著琴譜的帆布包,裙擺掃過青石板,“就當中場休息,我請你喝酸梅湯!”
維修店老板是個戴圓框眼鏡的老頭,瞇著眼搗鼓十分鐘后直搖頭:“卡徹底報廢了,照片恢復不了。” 沈華攥著卡的指節發白,幾乎要把塑料片捏碎。李月卻突然笑出聲,眉眼彎彎像月牙:“剛好,我覺得剛才狀態沒調整到最好,咱們重拍!”
回拍攝地的路上,李月突然停在一家老舊的音像店前。櫥窗里陳列著泛黃的磁帶和黑膠唱片,她隔著玻璃指著一張專輯封面:“你看這個色調,像不像《深海月光》的感覺?” 沈華順著她的指尖望去,深藍背景上漂浮著破碎的月光,與李月眼中的期待如出一轍。
當夕陽把云層染成蜜橘色時,他們重新開始拍攝。沈華這次選了廢棄的碼頭,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上爬滿牡蠣殼。李月赤腳踩在潮濕的木板上,裙擺被海風掀起又落下,她抱著吉他唱起那首空靈的《深海月光》。暮色里,沈華架好三腳架,將相機調成延時拍攝模式。
“你過來。” 李月突然招手。沈華走近時,她把吉他塞到他懷里,冰涼的指尖擦過他手腕:“這首歌是寫給未來的,現在我想和你一起完成它。” 她踮腳按下相機快門,然后轉身面向大海,歌聲混著浪濤聲撞進沈華耳中。他笨拙地撥動琴弦,跑調的音符卻讓李月笑得直不起腰。
余暉徹底沉入海平面時,相機里終于存下了滿意的畫面。李月趴在礁石上查看照片,發絲垂落遮住半張臉:“你看這張,我們的影子連在一起了。” 她指尖劃過屏幕,聲音輕得像海風,“像不像某種約定?”
沈華喉結滾動,想說些什么卻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是酒吧老板打來的,說今晚臨時有個音樂節,問李月能不能加場演出。“我馬上過去!” 李月掛斷電話,眼里閃著興奮的光,“沈華,要不要來看?我唱你最喜歡的那首《晨光未醒》!”
夜風裹著咸澀的水汽掠過兩人之間的空隙,沈華望著她被晚霞映紅的側臉,突然很想伸手拂去她發間的碎沙。但他只是背起相機包,嘴角揚起笑意:“走吧,攝影師要去后臺占個最佳拍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