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婷拿著茶杯的手頓了一頓,兩人投在柚木地板上的影子被下午1點鐘的太陽拉得細長。
她下意識的感覺對方是在叫別人,但左顧右盼后才發(fā)現(xiàn),能被稱作暮煙的似乎只有自己。
于是歪過頭道:“在喊我?你們是?”
對面穿著列寧裝的中年婦人神情激動的沖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聲音顫抖的說道:“姑娘,你可姓柳?”
霍寧青筋微凸的手掌覆住少女微涼的指尖,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少女那和閨蜜過分相似的眉眼,眸中霎那間便蓄滿了淚水。
“你母親,你母親。”說到傷心處還捶了柳婉婷的肩膀一下,有些埋怨她們?yōu)樯恫辉绺嬖V她。
柳婉婷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面的那對母子竟然是原主她媽的發(fā)小,京城顧家司令的長房長媳霍寧!
她記得電報才發(fā)兩天啊,來的這么快,這是收到消息就過來了!
顧衛(wèi)東疾步上前,扶住母親有些單薄的肩膀壓低聲線道:“別急,柳阿姨定有口不能言的苦衷。”
說著看向?qū)γ婺莻€長得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抱歉道:“我母親,接到電報后立即就趕來了,已經(jīng)兩天沒怎么休息,你不要介意…”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對面的小姑娘微笑著打斷“我當然不會介意的,霍姨。我母親之前是覺得自己過得不好怕你擔心,之后————”
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時局動蕩,那場大運動剛剛興起,柳家成分尷尬特殊,柳暮煙又怎么敢聯(lián)系發(fā)小呢?
霍寧也知道她母親的性格,所以不再糾結(jié)。
沉聲問出了她想了一路的問題:“丫頭,電報中聽你說了,你父親和繼母的事,我只問一句,你母親的死真的是意外嗎?”
柳婉婷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一五一十的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全部都告訴了霍寧。
更是直接把昨晚,楊蓉與董文軒之間的異樣也說了出來。
“我母親出意外的時候,我正在一中上學(xué),等得到消息后也是直接去的醫(yī)院,回去后痕跡已經(jīng)被大雨都沖干凈了”。
“隨后不到三個月,董文軒就帶著楊蓉和那對姐弟上門了。
“霍姨,你沒看到董婉寧那張臉都不用化驗,一看就是我爸的種。”
“那個負心漢!”
霍寧當初就不看好董文軒,那人表面人畜無害,憨厚老實,但在暮煙不在時,對待他人卻表現(xiàn)得和之前根本不一樣。
但當她發(fā)現(xiàn)不對時,那個從小被保護的密不透風(fēng)的發(fā)小已經(jīng)和那個男人結(jié)婚懷孕了。
她除了提醒其要多留個心眼,要小心,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董文軒得到消息,柳家在這次清算的名單上,所以想帶楊蓉母子三人從香江出境入港城,就打起了我外公和媽媽給我留的瑞士保險箱的主意,我不同意,他就用鞭子抽我。”
女孩緩緩將白襯衫的袖子卷起,露出了至今還未痊愈的傷痕。
霍寧氣憤的一拍桌子罵道:“這幫子衣冠禽獸!”
“董文軒這些年在柳家沒少撈好處,好歹父女一場我本不想做的那么絕,但他不僅自己想逃,還想卷走所有錢讓我留下頂包轉(zhuǎn)移視線,那就不行了。”
霍寧的瞳孔猛地收縮,她太清楚這場風(fēng)暴的威力。三個月前在景山公園批斗會上,她親眼看見故宮博物院的老院長被剃了陰陽頭,
那人身上還掛著“封建余孽“的牌子。
顧家雖因顧衛(wèi)東父親在朝鮮戰(zhàn)場上的軍功暫保平安,但她大哥——
那個曾經(jīng)騎著德國進口自行車帶她逛八大胡同的紈绔子弟,如今正在戈壁灘上趕著羊群,十二歲的小孫女因為偷吃半個窩頭被吊在井架上示眾。
霍寧聽到這里殺人的心都有了,她發(fā)小身上掉下來的肉竟然被人這么糟蹋!
董文軒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不,他當然知道,他只是不在乎罷了!
“孩子”
她摸了摸女孩瘦弱的小臉,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安慰著,眼前這個看著嬌嬌軟軟的小女孩。
“孩子,別怕,霍姨來了,以后跟霍姨過,我和衛(wèi)東照顧你。”說著用力扯了扯身邊一直沒說話高大的青年。
顧衛(wèi)東遺傳的是霍寧的長相,五官深邃濃眉大眼。
快190的身高在常年高強度的體能訓(xùn)練下顯的精干卻不瘦弱,此時與柳婉婷那雙杏眼對視后臉竟然微微泛紅。
兩家的婚約是從她五歲時就定下,對于原主那個未婚夫,她只得到了些許記憶,瓊州島最年輕的海軍陸戰(zhàn)營營長,沒想到還挺——清純。
柳婉婷晃了晃腦袋里的黃色廢料,心里忍不住憋笑:“這哥們不會還是個雛吧,看一眼都能臉紅”。
為了不露出破綻她只得假裝害羞轉(zhuǎn)頭看向了霍寧轉(zhuǎn)移話題:“霍姨,我想知道,我舅舅在哪。”
雖然男色誘人,但在認識的人眼里她就是一個手不能扛肩不能挑的資本家嬌小姐,她真的裝夠了好嘛!
可不想一直這么裝下去,看出了她似乎有些不愿的想法后,霍寧也沒勉強而是給了她一個地址。
“其實,你舅舅一直很惦念你們,只是他們有秘密任務(wù),沒辦法輕易離開小島,”
“臨來這里時他也給我打電話了,說了希望可以接你過去……”
霍寧欲言又止的望向?qū)γ娴呐ⅲ骸版面茫銊e怪他,他也挺難的。”
六幾年的秘密任務(wù),不是安保,那就是科研了。
記得上輩子她看過一部紀錄片,有些科研人員三十多年沒有回過家,也難怪外公葬禮他都沒能出現(xiàn)……
“我怎么會怪他呢!,外公一直以有他這個兒子為驕傲。”
柳婉婷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但我現(xiàn)在身份特殊,不好靠你們太近,我已經(jīng)和江城市委辦公廳的陳秘書說好了,報名下鄉(xiāng)。”
話音剛落就被霍寧攔住“不行,下鄉(xiāng)那么苦,你受不了的。”
“霍姨,我現(xiàn)在這個成份,肯定是下放和下鄉(xiāng)二選一,我主動點選擇的余地還很多,他們也不會過于為難我。
緊接著,柳婉婷又將昨晚的事娓娓道來。
“昨天我已經(jīng)將柳家所有財產(chǎn)都捐獻給了江城市委辦公廳,家里的產(chǎn)業(yè)和別墅也都捐出去了,想必上面也不會為難我的”。
“媽媽到死都不愿意連累別人,我——”柳婉婷堅定的看向霍寧繼續(xù)說道:“我亦不愿。”
陽光撒到少女身上,霍寧透過那張與發(fā)小有七分相似的臉似乎看到了,她最好的朋友坐在那里對著她微笑。
一樣的倔強、一樣的勇敢!
“好~,霍姨答應(yīng)你。”
三人吃了一頓愉快的午餐后就分道揚鑣了,霍寧目送著柳婉婷離去,眼中泛起了一絲陰冷,她霍家人最是霸道護短,敢欺負她霍寧的朋友,她定然讓他付出代價!
“衛(wèi)東,跟媽去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