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映那雙凍瘡結痂的手,被這么一踩,傷口瞬間裂開,鮮紅的液體從干裂的手指上迸發而出。
“嘖。”程星月滿臉嫌棄,“真惡心,可別把我的新鞋給弄臟了。”
她移開那只踩著程意映手指的腳,像是氣不過,又對準少女的胸口猛然用力一踹!
“賤種就是賤種!”程星月精致美麗的臉上浮現出濃烈惡毒,“就連血也是骯臟低賤的。”
發泄完之后,程星月這才揚著下巴,甩了甩袖子轉身離去。
一眾丫鬟跟在她們母女身后漸漸遠去。
所有人都走了,天地皆白,只剩下程意映一個人。
她用手撐著雪地,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將那幾顆碎銀當寶貝似的揣懷里。
然后一步一步緩慢地往前走。
兩天沒吃飯的她,身上沒有多大力氣,就連走路都費勁。
瘦弱的少女拖著疲憊的身子,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身后雪地上一條血線蜿蜒而下,她的額角,唇角,雙手全部都在往下滴著血。
“低賤……”她扯了扯干燥開裂的唇角,低聲呢喃。
她若是低賤,和她同父異母,同一個姓氏的三姐姐,應該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回到院中,丫鬟翠翠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前來。
“六姑娘,您這是怎么了?三姑娘又找您麻煩?”翠翠滿眼心疼地扶住程意映,“奴婢去告訴大夫人?!?/p>
說罷,轉身就要出去。
“翠翠?!背桃庥成焓肿プ∷?,“別去,沒用的。”
以前也不是沒找大夫人告過狀,只是大夫人礙于主母的身份會插手訓誡幾聲,但隨后清瀾院中就會遭到玉姨娘加倍的折磨。
她娘親已經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程意映努力忍著劇痛,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那些銀子,將其遞到翠翠的手中。
“拿著這些銀兩,快去買藥,我阿娘的病要緊?!?/p>
翠翠眼眶紅了紅,點點頭,哽咽道:“奴婢知道了?!?/p>
清瀾院中只有翠翠一個丫鬟,平日里程意映也會自己動手干活,以及照料病重臥床的娘親。
她這副模樣不太適合去阿娘面前,免得惹她傷心加重病情。
于是程意映扶著墻一點點挪到自己的房間內。
先把臉上的血跡擦一下吧。
屋內的炭火不多,先全部緊著娘親房中用,她這邊能忍則忍。
天寒地凍的,玉姨娘答應的木炭還沒送過來,也不知道后面還會不會真的給,她也就沒浪費炭火去燒熱水。
而是自己去小廚房內的木桶中舀了點水,拿著一塊還算干凈的帕子沾了些水準備擦臉。
觸手是刺骨的寒冷,程意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開始擦臉。
擦干臉上的血跡后,換上干衣裳,她已經力竭。
半靠在床榻上,程意映感到自己的意識昏昏沉沉,先是越來越冷,隨后開始變熱。
到最后越來越燙,頭也開始劇烈疼痛起來。
她這是要死了嗎?
程意映唇角噙著悲涼的苦笑。
真是不甘心啊……
可又能怎么辦呢。
上天并不會瞧她可憐,就待她良善些。
就在她的意識越來越弱時,本該寂靜無聲的房內驟然傳來了一聲驚呼。
“我靠,你是人是鬼?”
男子的聲音?!
這個認知讓差點昏死過去的程意映一個激靈恢復了清醒,她瞪大雙眼,驚恐地朝著周圍看去。
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如果屋內出現了外男,這恐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清瀾院內為何會有男子的聲音?!
難道玉姨娘那邊真的要置她于死地?不惜牽連上整個程家女子的名聲清譽,也要毀了她!
這個認知讓程意映渾身發冷,她猛然從床上爬起來。
但她在房中找了一圈,莫說是男人,就連半個人影也沒瞧見。
程意映抬手摸了摸滾燙的額頭,喃喃自語:“難道是我腦子燒壞了?”
所以才會出現幻覺?
她重新坐回床榻邊,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剛剛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回比之前發出的聲音還大。
“臥槽!小姐姐你頭上在飆血?。 ?/p>
程意映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仰頭朝著聲源處望去,卻發現是房中銅鏡在口吐人言。
桌角蒙塵的菱花銅鏡此刻正泛起幽光,而里面似乎有個影子在晃動。
“哎,你咋不說話???你是筆仙嗎?不對啊,我昨天玩得是筆仙,不是鏡仙,這咋還冒出個鏡鬼來了……”少年還在不斷自言自語,安全沒注意到少女已經全身繃緊,手里拿著板凳小心翼翼地朝著這邊走來。
程意映的心臟此刻跳得飛快。
她一定是瘋了,不然怎么會出現這種幻覺?
居然看見一面銅鏡在說著人話?!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會出現在志怪話本里。
那面鏡子是她阿娘進府時,從外祖家帶過來的。
聽說是外祖年輕時和商隊去沙漠,無意間遇到了一個荒廢百年的破舊古城,從里面拾來的。
這面鏡子的邊緣從前是鑲嵌了一圈寶石,只可惜后來外祖家缺錢,把寶石摳出來賣了。
現在這面菱花銅鏡十分破舊,也并不好看,不值什么錢。
程意映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容貌長相,因此這面鏡子已經許久未曾用過。
鏡子的表面灰撲撲的,幾乎快要看不清人臉。
“你是書上說的妖怪嗎?”
“你是女鬼嗎?”
隔著一面銅鏡,兩個人同時開口問道。
秦夏坐在電腦桌前,手里攥著一根火腿腸,聽到這句話直接就呆住了。
他長得像妖怪?
“哎嘿?你這女鬼可真有意思?!?/p>
初生牛犢不怕虎,秦夏一個無神論者,昨天晚上剛和室友閑著沒事干玩了一通筆仙游戲。
和電影里面作死的主角小團隊不同,他們按照網上搜刮來的筆仙流程走了一遍,然后啥也沒發生。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今天一大清早就撞鬼了。
鏡子里面實在是太模糊,看不清對方的五官,只能模糊間感覺對方是個女生,同時看見對方腦門上在飆血。
秦夏掏出一張酒精濕巾把鏡子來回擦了幾遍。
這面丑兮兮的銅鏡聽說還是秦家祖傳下來的,到了秦夏這一代就他一個孫子,因此鏡子早早地就傳到他手里。
秦夏這邊正拿著酒精濕巾擦得起勁,忽然感覺從鏡面傳來了一陣吸力。
緊接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手里的酒精濕巾就不見了蹤跡。
而此時此刻,銅鏡的另一個世界,程意映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布料”陷入了沉思。
程意映猶豫了一瞬,隨后伸手拿起那片潮濕潔白的布料。
輕盈,柔軟,還帶著一股很奇怪的氣味。
有點像酒,卻又不是酒。
這是程意映活了十六年第一次看見這種布料。
之前對面那抹模糊的影子似乎在用這布料擦拭鏡子?
程意映攥著布料呆愣了半晌,隨后也學著用這個布料擦拭了一遍鏡面。
模糊的鏡面被擦拭了一遍之后,程意映還順便將鏡子翻轉過來,把背面也擦了一遍。
“好干凈……”她盯著手中物件喃喃自語。
這塊神奇的布料擦拭物件居然可以做到這么干凈。
她重新把鏡子翻轉回來。
然而接下來映入眼簾的畫面,卻令她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