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上大人繼續(xù)冷笑。
“你最好把這些東西都吃干凈,一點不準浪費!吃不完我拿馬桶撅往你喉嚨里塞!”
說完之后,張敏蘭白了他一眼,拿著鍋鏟走了。
繼續(xù)炒菜。
秦夏則是放下手中的作業(yè),趕緊沖到客廳里把那些外賣一股腦全部拖進房間里。
“也不知道這個古鏡啥時候才能繼續(xù)通古今。”秦夏摩拳擦掌,把那些保健品的包裝依次全部拆掉,盡量弄成方便儲存,不占空間的樣子。
怕老祖宗看不懂,秦夏還撕了幾張便利貼,很詳細地寫上具體吃法。
做完這一切過后,他將那些外賣推到書桌的一角,拿出試卷繼續(xù)埋頭苦干。
老祖宗得接濟,作業(yè)也得繼續(xù)寫。
不然周一早上回學(xué)校還得狂補。
胤朝。
雪花紛紛揚揚,大地素白。
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少女毫不在意地拂去,繼續(xù)在冰面上搗鼓著。
她在池塘邊鑿冰,想撈幾尾小魚兒回去給阿娘煮著吃。
大概是因為從小苦慣了,程意映雖然看起來瘦弱不堪,但其實身子骨并不算太嬌弱。
自從服下鏡中少年給予的“退熱藥”之后,高熱成功迅速消退,整個身體都變得爽朗不少。
她便立刻馬不停蹄出門給阿娘尋一些肉回去。
程家的一眾奴仆們一個個都和人精似的,踩高捧低這種事情更是人之常情。
管家?guī)ь^鄙夷她這個小娘生的丫頭,對于整個清瀾院都是一副漠視態(tài)度。
平時月例銀子連給阿娘尋醫(yī)買藥都有些勉強,程府廚房更是從三年前開始就被主君下令,不讓清瀾院的人踏足。
程意映看著娘親日漸消瘦,覺得人還是要吃肉,多補一些營養(yǎng)才好。
寒風(fēng)凜冽,大雪撲面,程意映的運氣還算可以。
看著小竹筐內(nèi)的三尾小魚兒,少女的面上終于露出了明麗的笑容。
魚兒不肥,不過倒也無妨,可以放些野菜煮成魚湯。
屆時將這三條魚身上所有的肉都給娘親吃,她與翠翠可以吃點野菜。
對了,還能去買顆雞蛋回來,給阿娘添個荷包蛋也好。
沒有空手而歸,這讓程意映的心情一時間還算不錯,她拎著竹筐往清瀾院的方向走去。
少女一邊走,一邊低著頭在盤算著如何讓這三尾并不算肥美的魚多吃幾頓。
程意映特意挑了一條小道,卻不想還是遇到了人。
“喲,這冰天雪地的,奴婢還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六小姐啊。”一個粗使嬤嬤正巧抱著木盆路過,與程意映迎面撞上。
又一片雪花落在了少女的眼睫上,她伸出手,輕輕拂去眼睫上沾著的水霧,抬頭的瞬間讓對面的賈嬤嬤愣了愣。
見鬼,這天煞孤星怎么越長越漂亮了?
少女正值花一般的年紀,雖然自小吃過不少苦頭,比尋常大家閨秀要清瘦不少,頭發(fā)也干枯毛躁了一些,但這五官實在是生得漂亮精致。
賈嬤嬤是羅姨娘院里頭的人,沒讀過多少書,肚子里沒多少的墨水,卻在此刻意外想起了多年前偶爾聽到的兩個詞語。
香腮勝雪,云鬢玉容。
程意映不語,微微側(cè)身換了一條路走。
不曾想當(dāng)有人想要刁難你時,你即使將大道全部讓出來也無用。
那賈嬤嬤剛從羅姨娘那遭了責(zé)罰和辱罵,正一肚子的氣沒處撒呢。
府上最得主君寵愛的玉姨娘責(zé)罵羅姨娘這個小跟班,羅姨娘轉(zhuǎn)頭就把火氣和憋屈往院內(nèi)的一眾奴仆身上撒。
今日的倒霉蛋是賈嬤嬤。
于是她抱著木盆故意往少女這邊擠。
倆人擦肩而過的那一刻,賈嬤嬤故意“哎呦”了一聲,直接撞上少女纖瘦的身軀。
給了程意映一個措手不及。
賈嬤嬤手中的木盆被掀翻出去,里面的臟衣服直接全部扣在了潔白的雪地里。
而程意映這邊一個踉蹌,連魚帶竹筐全部丟了出去。
那三尾小魚在地上拍打了幾下尾巴,顯得有些懨懨無力。
程意映從地上爬起來,垂下眸一言不發(fā)地將自己的東西撿回來,抱著竹筐重新站起來后,偏過頭面無表情地睨著那嬤嬤。
“六小姐這是什么眼神?老奴我又不是故意的,您要是有什么不滿,大可去找主母告狀。”賈嬤嬤先是被少女的眼神嚇了一跳,隨后梗著脖子說道。
主母已經(jīng)多年沉浸燒香誦經(jīng),不管府上后宅之事,如今這個掌家之權(quán)在玉姨娘的手上。
而玉姨娘最厭惡清瀾院內(nèi)一干人等。
程意映沒有錯過嬤嬤眼中一閃而過的鄙夷和譏笑。
在程府,就連一個下人也能在她和娘親身上踩上兩腳。
庶女本無罪,但不受主君喜愛,遭其厭棄和憎惡便成了孽。
她是父親最小的女兒。
算命先生說她是天煞孤星的命,一出生就會斬斷程府后續(xù)所有的子嗣緣。
一開始程家主君對此還半信半疑。
結(jié)果自從程意映這個小女兒出生后,府上陸陸續(xù)續(xù)好幾個孩子不是夭折就是打娘胎里流產(chǎn)了。
甚至后來府中一個主母,三個姨娘,再無有孕之時。
如此一來,更加驗證了那位算命先生的卜卦預(yù)言。
“賈嬤嬤說笑了,是意映自己沒有站穩(wěn),怎么能怪到嬤嬤身上去呢?”少女忽然綻開一個笑顏,如冬日的暖陽,融化這一望無際的白色。
“不過這雪天路滑,賈嬤嬤年紀大了,還是稍作留心一些較好。”
程意映抿了抿唇,望著賈嬤嬤溫柔一笑。
一雙剪水清瞳純凈透亮,仿佛不摻雜一絲惡意。
賈嬤嬤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愈發(fā)覺得好笑,這個庶女腦子是被虐待傻了嗎?
現(xiàn)下被自己這么一個下奴刁難,居然也能溫溫柔柔,一點兒也不生氣。
果然吶,六姑娘骨子里和她那個小娘一樣,懦弱膽小,人人可欺。
人善被欺,賈嬤嬤看少女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心中頓時生出一股難以言表的怪異舒暢感來。
瞧瞧,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也有一日能居高臨下地睥睨主子。
這種強烈的反差感讓賈嬤嬤一時間快樂得找不著北。
腦子一熱,賈嬤嬤也就愈發(fā)得寸進尺。
她朝著那竹筐探了探,笑瞇瞇地說道:“六小姐這魚是從哪里得來的?老奴記得主君曾經(jīng)下過令,嚴禁清瀾院中人踏足府中廚房的吧?”
一陣寒風(fēng)刮過來,吹亂少女的青絲,凌亂地貼在清瘦的臉頰上。
烏云壓下來,天色已經(jīng)變得有些陰沉。
還不等程意映這邊開口說話,賈嬤嬤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上前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竹筐,特意將其中相對而言最肥的那一條魚掏走。
“六小姐年紀小,還這么瘦,想來也吃不下太大的魚,不如還是賞給老奴吧,免得浪費。”
天色越來越陰,程意映笑而不語,任由那嬤嬤搶走了自己的魚。
她轉(zhuǎn)身走向雪厚處,蹲下來在地上扒拉了兩下,然后將剩下的兩條魚塞進雪坑內(nèi)。
緊接著又重新用手指把雪地拂平整。
做完這一切,她轉(zhuǎn)身隱入了陰天雪地內(nèi)。
一恍惚,便不見了蹤跡。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少女重新出現(xiàn),走回方才那地。
少女摸了摸發(fā)紅脹痛的虎口,嘆了口氣。
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宅院內(nèi),她仰頭望天,卻不見這青天,唯見爛泥。
可推開門,外面的世界也沒比這后宅好到哪里去。
暴君當(dāng)政,世道混亂,程意映有時都不敢去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還能否看見河清海晏,時和歲豐的好光景。
棋局已定之前,大家都以為自己才是執(zhí)棋手。
可……誰也無法保證自己是不是那顆棋子不是嗎?
天光徹底消散,烏云層層壓下來,今夜又是個暴雪日。
少女蹲下來扒開積雪,重新拾起那兩條巴掌大的小魚往清瀾院的方向走去。
……
羅姨娘等到天黑,也沒見到身邊常伺候的賈嬤嬤。
“奇了怪了,外頭都黑了,她漿洗個衣裳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羅姨娘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坐在窗下伸長脖子往外探了探。
程四姑娘程嫣往窗外不經(jīng)意地一瞥,看見陰沉壓抑的天空,皺了皺眉。
天黑不知道回屋,總不會是出什么意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