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妾室，能讓程家庶女喚一聲“母親”的人，只能是主母。
程意映眼珠轉了轉，把面前的茶杯親自放在她手中。
玉姨娘端起茶喝了一口。
少女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茶盞上，眨了眨眼繼續說：“如今誰人不知，程府真正的女主人是姨娘您啊，父親早就將掌家對鑰給了您，若不是前路有阻礙，阿止與幾個姐姐早就喚您一聲母親大人了。”
程意映彎了彎眉眼，滿臉的人畜無害，討好道：“如今女兒只不過是提前喚您一聲母親而已。”
玉姨娘微訝，盯著少女純真無害的臉看了好半晌。
少女的一番話簡直說到玉姨娘心坎里頭去了。
便是羅姨娘那個狗腿子拍起馬屁來，也完全不及這丫頭的萬分之一。
一針見血，總能知道她最愛聽什么。
這心情好起來，玉姨娘愈發覺得這六丫頭順眼極了，端起茶又喝了幾口。
清茶的香氣從茶盞內飄飄蕩蕩浮起來，陽光在窗欞處投射進來，火炭燃起來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霎時間屋內溫暖如春。
“你倒是個聰慧的丫頭。”玉姨娘笑道，“前些日子讓你在雪地里罰跪，膝蓋可好些了？可曾怪你三姐姐？”
玉姨娘是何等人精？
她壓根就沒那么容易信任程意映。
雖然說區區一個小丫頭片子，根本就翻不起什么浪花來，可也不得不提防，不能掉以輕心。
必須確認她和羅姨娘那個蠢貨一樣，是個又孬又好利用的愚笨之人，玉姨娘才能用得順手，用得放心。
程意映低下頭，乖巧道：“能讓三姐姐開懷大笑，是阿止的福氣。”
美**人笑了，很滿意這樣聽話懂事的程意映。
“行了，程家五朵金花就屬你的嘴巴最甜，你有此心便好，只不過在大事成功之前，這聲母親萬不可再喚，免得被那些賤人刁奴聽進耳后，傳到主母那邊去。”
程家主母王靜檀雖然天天燒香誦經，不聞宅院之事多年，可畢竟王家乃是上京的世家大族之一。
有這樣的一個母族在背后撐著，即便主君對這個主母并無多少情意，終歸也得相敬如賓，客客氣氣的才行。
也正因主母得罪不起，玉姨娘才會一天到晚找清瀾院這邊麻煩。
人，總歸是要有些存在感的。
要怪就怪楚云倒霉吧，比她漂亮，還差一點就先她一步生出兒子來。
即便那孩子最后夭折，她也不解氣。
楚云剛進府的前兩年，也是受到了主君的無限寵愛。
哪怕如今楚云勢微，這件事也一直被玉姨娘記在心里，耿耿于懷多年。
玉姨娘的神色變換一一映入少女眼簾，她不動聲色地對回來的翠翠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一盤糕點就被端了上來。
“這是阿止親手做的糕點，您嘗一嘗？”
面對程意映接二連三地示好，玉姨娘愈發得意。
楚云，你當初差一點就搶走我所有寵愛又如何？
你的女兒還不是在我面前伏小做低，甚至厭惡你這個生母！
若是知道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是個倀鬼東西，嫌棄你，厭惡你，寧可摒棄你也要換個娘親時，你該當何想？
玉姨娘有些嫌棄那盤糕點，然而剛和這丫頭結盟，也不好直接撕破臉皮，于是用指尖掰開一點放入口中。
“有點咸了。”玉姨娘心想果然是個蠢笨丫頭，糕點這種東西居然還能做成這般齁咸口味來。
甚至還有一股子的怪味。
像是餿了許久的食物。
小小的糕點吃得玉姨娘眉頭直皺，她不掩嫌棄地說道：“這是你親手做的？”
程意映：“親手所做，花費了一些心思和時間，還望您會喜歡。”
“這些粗活日后讓你身邊丫鬟去做，你不適合。”
玉姨娘只吃了一口糕點，就覺得整個口腔里都很是不對味，難受極了。
“姨娘可是要喝水？”程意映眸中關懷，急切地替她又倒了一杯茶。
玉姨娘飲下那杯茶水后，覺得清茶的香氣可算是沖淡了一些怪味，于是準備再喝一杯。
一旁的程意映十分貼心地為她斟茶，態度恭敬地如同府上丫鬟。
玉姨娘見狀，也稍稍減了些厭惡和嫌棄。
人雖然蠢笨了一點，好在手腳麻溜勤快。
玉姨娘挑眉，她身邊有羅姨娘那個狗腿子鞍前馬后的，星月身邊倒不如就讓這個程意映去當那個狗腿子。
沒事就討星月開懷，遇到了事就替她的星月去扛。
倘若遇到了危險，也可以讓程意映這個丫頭來去當那個替死鬼。
何樂而不為。
如此一想，玉姨娘更滿意了。
一旁的程意映不斷地為她斟茶，幾杯下肚，竟叫玉姨娘給喝飽了。
“行了行了。”玉姨娘擺擺手，“我知道你是個貼心聽話的，過些日子我便和你爹爹好好說一說，關乎到女子的婚姻大事，自然是半點也不可馬虎的。”
屆時她的星月嫁給皇親貴胄，至于這程意映，尋個清白人家的窮書生倒也般配。
這可比她一開始的想法要心慈手軟許多，在玉姨娘看來，這六丫頭應當要對自己感恩戴德。
要知道她原本可是打算將程意映隨意找個富商老鰥夫嫁了，這樣既能換來一筆價格不菲的聘禮，還能出口惡氣。
玉姨娘一雙美眸泛著笑意，罷了罷了，看在這丫頭如此懂事的份上，一開始的計謀便算了吧。
“這茶水味道不錯，你從哪得來的？”玉姨娘這時才注意到程意映一直為自己斟的茶，茶湯清亮，色澤瑩潤，杯中毫無雜質。
“瞧著品質倒是還不錯。”玉姨娘說道。
她蹙眉，心中升起一絲疑惑和不滿，按理說這清瀾院窮成這樣，哪里還有閑錢去買茶喝？
燒點嗆人的廉價炭火，得來些白水就很不錯了，還有閑情逸致飲茶？
難道說府上有不長眼的敢私下接濟清瀾院？
用的還是錦玉軒內才能喝的上好茶？
想到這里，玉姨娘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這味道……”
怎么有點熟悉？
身形纖瘦的少女莞爾一笑，眉眼純真無害，一字一句地說道：“清瀾院中窮苦，自是沒有閑錢來買這些東西，管家不許我們多用這府上吃食，哪里能有銀兩來延續這飲茶之風？”
“那你這茶是從何處得來？”玉姨娘的腦中猛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
程意映滿懷感激地看著她，“當然是您今日贈予的清茶。”
玉姨娘聽到這話，頓時覺得耳畔轟然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腦海里炸開了。
她一口氣差點沒拔上來，手一抖，碎片與茶水四處濺開，灑了幾滴在倆人的裙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