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在眾人面前的董文軒,此刻仿佛吞了塊燒紅的炭,喉頭火辣辣地疼。
他攥著繡金線絲綢睡衣的袖口,指節泛著青白,眼睛死死瞪著柳婉婷發狠。
那個該千刀萬剮的小賤人究竟什么時候溜出去的?
明明晚上還特意讓廚房給她送過摻了雙倍安眠藥的蓮子羹,還讓楊蓉去放了迷煙!
他忽然想起半個時辰前似乎花園里傳來過細微的響動,他當時只當是野貓碰翻了花盆——
現在想來,那分明是柳婉婷翻墻時碰掉了琉璃瓦!
想到這里董文軒只能訕笑著對警察說道“警察同志,這就是個誤會。”
他強壓下胃里翻涌的酸水,眼角余光卻瞥見圍觀人群里戴紅袖章的街道辦張主任,額角瞬間沁出冷汗。
“我家大丫頭從小就有癔癥,前些日子還非說看見月亮上有人跳舞......”說著還裝模作樣地擦拭眼角。
“癔癥?“柳婉婷突然嗤笑出聲,月光在她鴉羽般的鬢發間流轉,襯得那雙杏眼愈發清亮。
“上個月您說我夢游,上上個月說我得了失心瘋,怎么?現在又添了新病癥?”
她忽然上前兩步逼近董文軒,“不如讓王警官帶著醫院醫生來瞧瞧,看看到底是誰病入膏肓?”
“親愛滴爸爸,你再這么攔著,大家可是會認為你心虛啊,你這么不關心我繼母嗎?~”
圍觀人群頓時炸開了鍋,這老董和新婚妻子很是恩愛,這滿大院都是出了名的,這回是怎么了,家里進賊都不關心
陳家老仆劉嬸挎著菜籃子擠到前排:“可不是嘛!昨兒個我在供銷社還看見小柳買雪花膏呢根本不像是有病啊!
”她故意拔高嗓門看著董文軒越來越黑的臉說道:“要我說就該讓公安同志查查,保不齊是敵特分子混進來了!”
這話引得眾人連連附和——三日前武裝部才在碼頭截獲發報機的事,此刻似乎成了最好的佐證。
民警王愛國扶正大檐帽,腰間武裝帶上的銅扣與配槍碰撞出清脆聲響。
他抬眼望向二樓雕花木窗,那里隱約透出暖黃的光暈。
作為參加過渡江戰役的老兵,他太熟悉這種暗流涌動的氛圍——就像當年在蕪湖偵察時,總能嗅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火藥味。
“董先生,根據《城市治安管理條例》第......”
“起開!“柳婉婷突然發力,竟將擋在樓梯口的董文軒推得踉蹌后退。
快二百斤的壯漢撞上黃楊木博古架,琺瑯彩膽瓶應聲而碎,驚得籠中畫眉撲棱亂飛。
少女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梯,漆皮高跟鞋在柚木臺階上敲出密集的鼓點,聲聲都落在董文軒的心上“你個逆女,婉寧你還看,快去攔著她啊。”
二樓走廊彌漫著嗆人的檀香味,此時鎏金西洋座鐘的鐘擺晃得人心慌。
隨著“吱呀“一聲,幽暗的房間立刻燈火通明。
滿室春光立刻乍泄——楊蓉雪白的脊背上還留著暗紅指痕,鴛鴦戲水的肚兜帶子松垮地掛在頸間,見到這么多人沖進來直接兩眼一翻嚇暈了過去。
李懷民也被屋子里的議論聲驚的睜開眼,見到這么多人,瞬間體內的酒精就排空了,抓起被子就往身上擋。
“這是干嘛呢?”
“小楊搞破鞋,老董在外面放風,這一家子玩的真花!”
“趕緊穿上啊,別晾著了,我們可怕長針眼”
“喲,這不是革委會李主任嘛?“柳婉婷倚著門框輕笑,指尖纏繞著垂在胸前的麻花辮“上個月您亡妻的妹妹還來我家借《紅樓夢》,說是要學習寶黛的愛情忠貞——怎么?寶二爺如今改行當西門慶了?”
董婉寧臉上一陣青紫,連忙和弟弟撲上去給媽媽穿衣服!嘴里還徒勞的解釋著:“這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媽媽是被人強迫的。”
李懷民臉上紅白交錯,突然指著董文軒大叫:“是他!他說要把大閨女許給我當續弦!”
這話如同冷水入油鍋,這別墅大院里住著的都是非富即貴,所以柳家當初和京城顧家結親是眾所周知的!
京城顧家那位司令可是部隊里面響當當的人物,這滿城皆知柳顧兩家指腹為婚的佳話,這董文軒又是想鬧哪出啊!
“姐姐,你別這樣,爸爸都是為你好啊,那部隊里的都是兵痞子怎么配得上你。”
董婉寧眸中浸滿淚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柳婉婷沒說話,只是笑著走到她面前。
倒是忘記她了,自從搬進柳家別墅,這董婉寧明里暗里找了原主多少次麻煩了,柳婉婷纖細的食指勾起少女姣好的面龐,杏眼微瞇,眸中滿是霜雪“為了我好?”
柳婉婷突然扯開立白襯衫,露出鎖骨處猙獰的淤青,“董文軒為了逼我轉讓外公資產到你名下拿著鞭子抽我兩個小時也是為我好?”
她從手包里抖落出泛黃的賬本,“外公臨終前本來準備將所有錢都捐給政府建設國家,可他不讓,還將剩下的都存在瑞士銀行銀行。他每月給我十塊生活費,卻給你五百塊零花錢這也是為我好!”
我母親死后,棉紡廠副主任的位置,被他用來討好你母親,這也是為了我好?”
“董婉寧你是不是覺得誰都看不出你還有董嘯天到底和董文軒什么關系吧!”
“你胡說~”董文軒雖然還在垂死掙扎,但他和楊蓉心虛的表情無不在揭示事情的真相,眾人登時恍然大悟,這董文軒自始至終就是奔著吃絕戶來的啊!
人群中的退伍老兵趙大伯突然拄著拐杖上前,他指著董文軒的手不住顫抖:“當年柳老先生變賣家產支援前線,連祖傳的翡翠屏風都砸了換機槍!”
“如今你倒好,柳小姐才死多久啊,你們就這么虐待她女兒!董文軒,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這話激起千層浪,不知誰喊了句“打死這個負心漢”十幾個青壯年頓時擼起袖子圍了上來。
王愛國連忙鳴槍示警,硝煙味混著楊蓉的脂粉香,在雕梁畫棟間織成張密不透風的網。
柳婉婷卻從容地理了理鬢角,從梳妝臺暗格里取出蓋著鋼印的文件:“這是外公與軍管會簽署的捐贈協議副本,還有柳家在瑞士銀行存的保險箱底單。”
“煩請王警官轉交陳市長,就說雖然柳家只剩下我一個人,但柳家的愛國之心永遠不會變,這些錢就當我支援華夏建設復興了”。
她冷眼掃過癱軟在地的董文軒及李懷民“至于某些人私刻公章、偷竊財物,買兇強奸的罪證......”
少女故意拖長尾音,唇角揚起冰涼的弧度“希望你們可以盡快還我一個公道”。
王愛國鄭重的對著眼前這位少女行了一個軍禮。
“柳婉婷同志,我代表政府代表黨感謝你及你的家人對華夏的付出,你放心,我們定然為你討回公道!”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董文軒、楊蓉及李懷民三人直接被扭送進警察局,董婉寧及董嘯天哭著追了出去,估計是去找人想辦法撈人去了。
人群散去,柳婉婷意猶未盡的拍了拍手“切,一群小菜雞,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從小照顧原主的王媽有些擔憂的望著柳婉婷說道:“小小姐,你要不然出去躲躲吧,這楊蓉她弟弟是革委會的二把手,這李懷民進去了,保不齊之后繼任的就是他,到時候他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