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瑩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同學。她最牛的一個身份還是我老婆。
毛主席曾說:“女人能頂半邊天。”不知是時代的進步,還是女同志們對這句話的誤解。
現在女人在家里不頂半邊天,她們卻是管一整片天。我家的情況就是如此,
劉瑩不但管她那片天,連我這塊地也管了。女人管天管地管空氣,
最可怕是她家中還管人民幣。我有時常想,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就和她結了婚。孩子沒娘,
說起來話長,想來想去,一切的源頭都從86年秋天說起。那天,
劉瑩請我幫忙清理她家的紅薯窖,她不小心自己砸傷了腳。然后,她寧賴我,
讓我背著她上下學倆月。一我叫王培生,生在豫西南的農村。我家住在村東頭,院門朝東開,
門口就是一條碎石路,向南十里通到國道上。村里人每天都從這條路走,出門或上地。
我家后面的鄰居姓劉,他家有三個女兒,小女兒就是劉瑩。劉瑩比我小兩歲,
從小就攆著跟我玩,但我可不喜歡帶她。她又瘦又小,穿著破舊的衣服,
頭發亂篷篷地一個黃毛小丫頭。捉小雞她跑不快,斗雞她也不行,
捉迷藏她總是忍不住“咯咯”笑,暴露位置。因為我們是鄰居,
每次玩游戲分組就把我和她分一起。然后,我便永遠與勝利無緣,
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歡呼勝利。劉瑩的父親叫劉天力,力氣大,能干活,也能打女人。
從我記事起,我都記得后院劉家經常吵鬧不休,宛若唱大戲。劉天力的叫罵聲,
劉瑩母親的慘叫,還有鍋碗瓢盆的打砸聲,再加上劉瑩三姐妹尖銳地哭聲。每當此時,
我家就會發生聯動效應,善良的父母就會看不過去,出門去勸架。我們王家在村上是大姓,
劉家稍遜。父親耿直,在村上很有威信。“你一個大老爺們打老婆,你可真有本事啊!
”“窩里橫你算什么?真有本事去好好掙錢,讓女人孩子跟著你過個好日子。
”父親吼兩嗓子,人高馬大的劉天力也安生了,不敢反犟。“王哥,你是知道,
這女人只會生女娃,這一口氣生三個女娃,讓我在村上頭都抬不起,這日子沒法過了。
”“你說這混賬話,生男生女誰能做主,你也有一半責任。”“再說,現在已經計劃生育了,
不是講生男生女都一樣嘛,你別一腦子封建思想。”父親也只能勉強勸兩句。“王哥,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三個兒子,你當然昂頭出氣了,我這都絕戶了。”王天力振振有詞,
父親也無力再勸,只好說:“那打女人就解決問題了?日子嘛,總是要好好過才行。
”每當此時,心善的母親總是將最小的劉瑩帶到我家安慰。給她洗臉,給她好吃的,
因為她最小,哭得也最兇。而母親生了我們三個男孩,一心想要個女兒,卻不得。
所以對劉瑩就喜歡的緊,恨不得是自己的女兒。那個年代,重男輕女的思想在農村根深蒂固。
女人不能給夫家生個男孩就是原罪,挨打受氣那是理所應當。
按奶奶的話說:“劉家祖上沒積陰德,所以這家要絕了。”事實有時候并非如此。
二我們農村的主要作物是小麥,小麥收后就種玉米,紅薯。玉米和紅薯套種,特別是坡地,
種玉米和紅薯最好。紅薯種的多,吃不完,要么切片,撒在地里曬成紅薯干。
還有一部分要存在紅薯窖中,一直可以放到來年春上。農村當時家家都挖有紅薯窖,
紅薯在當時還不富裕的情況下,絕對是主糧,無可替代。家家每到秋天,紅薯快下來時,
都會清理紅薯窖。1985年秋天的周末,我已經上初二了。我放學回到家正在做作業,
劉瑩便來到我家。“三娘,培生回來沒有?”父親在兄弟中排行老三,
所以村上晚一輩都叫母親三娘。母親正在院子里擇菜,一見劉瑩來,開心得不行。
急忙讓劉瑩坐,一邊問:“你找他什么事?”劉瑩說:“明天,
我想請生哥幫我清理一下紅薯窖,這不紅薯要下來了,我爹又不在家。”劉瑩她爹,
在去年便出門去南方打工了,過年也沒回來。有人說:“天力在外面發財了,
又找了個城里女人。”也有人說:“他在南方工廠里,出事故死了。”反正,
她爹是從此再沒回來。不過劉瑩媽倒是無所謂。“死外面才好,
我母女們可算過兩年舒坦日子。”劉天力不回來,劉家母女的日子反而過得安靜舒心了。
雖然苦點,但三個女兒都大了,劉瑩的大姐二姐已經下學了,能下地干活。劉瑩也上初中了,
洗衣做飯,養雞養豬都能干了。農忙時候,我家三個棒小伙,父母便指派我們去幫劉家干活。
“遠親不如近鄰,劉家母女身單力薄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所以,
劉瑩一家人日子現在越過越好了。“培生,你出來,劉瑩找你有事?”母親聽了劉瑩的話,
在院子里扯著嗓子叫我。我只好放下筆,走出屋去。劉瑩自從我上初中后,
我們便很少說話了。她整個人也變得靦腆文靜了,路上碰到,也只是點頭微笑,
算打過招呼了。這兩年,也許是日子過的好了。劉瑩變化很大,人也越長越漂亮了。瓜子臉,
大眼晴,臉色紅白,頭發烏黑。她明顯遺傳了她父親的基因,個子細高。雖然經常穿著校服,
或是姐姐們打下來的舊衣服,卻能洗得干干凈凈。我們初三的幾個調皮男生,私下來議論,
劉瑩也在校花排名之列。“你明天去幫劉瑩家清一下紅薯窖,記住沒。”母親見我出來,
立即安排我周日的工作,根本不容置疑。“馬上中考了,我好幾張卷子要寫。”我說真心話,
那幾張卷子我很頭疼。“就你那成績,學不學沒啥區別,反正考不上學,混個畢業證算了。
活必須去干。”母親毫不在意地說。我一時都懷疑我是不是親生的,
這是親生母親說出的話嗎?“沒事,培生哥,我看了沒多少活,就是清一下土,不耽誤學習。
”劉瑩急忙說道。“另外,你作卷子我可以幫你。”劉瑩學習很好,別看比我小兩歲,
我倆現在可是一個年級。只因為我小學留了一級,她卻跳了一級。“行。”我干脆利落地說。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三第二天上午,陽光明媚。九點鐘,劉瑩在后院叫我,我便過去了。
劉瑩家的紅薯窖挖在院子的西南角。不知她爹怎么想得,竟然用的是一個石磨盤當窖蓋。
顯得你力氣大?看著這個石磨盤我就傻眼了,彎下腰試了試,搬不動。
“我記得你家不是有根撬杠嗎?”劉瑩問。我說:“是的。”“你去拿來。
”她說道:“記得還有豎鏟。”我還得自帶工具,我只好回家去拿。
我家的撬杠是父親在紡織廠搬貨時得來的。是一根丈長的精鋼棍子,直徑二公分,
一頭壓扁成鏟狀。豎鏟是專門用來挖洞的利器,好比“洛陽鏟”的擴大號。
用精鋼板彎成的半圓形,直徑十公分左右,高二十公分。下部開刃,鋒利無比,
上面裝一锨把長的木把。使用時用力向土中插入,提起來便將土帶出,在旁邊一抖,
土便從鏟中脫出。用來挖洞,挖坑,非常方便快捷。我帶了工具來,
將撬杠的小頭插入石磨盤下,支上石頭,一撬便將磨盤撬起。劉瑩急忙塞入一根圓木棍。
然后,我從另一邊一撬,石磨盤便壓著木棍滾到一邊去了。劉天力挖這個紅薯窖口很窄,
大概就是為適合這個磨盤蓋嚴。一般紅薯窖挖有兩米深,洞口僅可一個大人下去。
然后在兩米深的地方向兩邊挖耳洞,半圓形的耳洞,是主要存放室。清紅薯窖,
就是把去年壞掉的紅薯清出去,也把生霉菌的土起掉一層清出去。
這樣放今年的紅薯就不容易壞。大人下紅薯窖,空間有限,很不方便。所以,
經常是讓孩子下來,腰里系上麻繩吊下去。然后用繩子系上一個筐放下來,清土,
運紅薯都是這樣。洞壁上還挖有腳蹬的腳窩,像我們這樣的孩子,用手撐著洞壁,
腳蹬著窩口,就可輕松上下。劉瑩自告奮勇下去清土,我在上面洗土。
因為從下面把裝滿土的筐拉上來,是要費些力氣的。你必須雙腳跨在洞口兩邊,
雙手交互用力,才能將土筐拉上來,倒在一旁。等窖里通了一會兒風,劉瑩便下去了。
我把豎鏟遞給她。誰知,沒干幾分鐘,便聽她在下面“哎喲”一聲。接著便聽她哭了起來。
“咋了。”我急忙趴洞口問。她哭著說:“鏟住腳了。痛。”我問:“流血沒?”“流了。
”她說:“我走不成路了。”真是個才女,能把自己腳鏟流血。我急忙也下了紅薯窖,
一看她的腳背上血肉模糊。完了,那鏟子有多利我清楚的很,這弄不好腳都廢了。
怎么把她弄上去是個大問題?沒辦法,我又爬上洞來,讓她把繩子系腰上。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起來,她看著不胖,拉著挺重。她也用手扒,用另一只腳蹬,
這才把她從窖里拉出來。顧不上叫人,我背起她就往家跑。四母親剛好在家,
大呼小叫:“怎么了怎么了。”我說:“她鏟住腳了。”母親不由分說,
一巴掌呼在我頭上:“你咋就不長眼,干個活都把人腳鏟了,你要眼出氣哩。
”我怒道:“是她自己鏟住了,不是我。”我更懷疑我是不是親生的了,
怎么有事就往我頭上安。母親看看劉瑩,劉瑩梨花帶雨地點點頭。
母親就回頭又是一巴掌呼過來:“說你一句咋了,你還給我起高腔,你有理了咋的。
是讓你干活,還是讓她干活?”哎喲,我的娘啊,我是真服了,劉瑩是你親閨女,
還是我是親兒子。“你別打我了,還是趕緊送她去衛生所。”我大叫道。母親這才放我一馬,
讓我趕緊拉架子車出來。拿了一床被子扔車上,扶劉瑩坐上,一路小跑去了鎮上衛生所。
母親也是揣了錢,騎自行車先到了。醫生檢查后,幸好沒大問題,骨頭沒斷,口子挺大,
縫了四針。劉瑩疼得呲牙咧嘴,嚶嚶直哭,卻硬是忍住沒有大叫。醫生包扎傷口后叮囑,
不能用力,多休息。回去時,劉瑩的母親和姐姐們才從地里回來,推回來一車紅薯。
大家得知情況后,又是一番責備,笑話。劉瑩只好黑著臉聽著,一邊還不時瞪我。
怪我說實話,讓她成了笑料。但事事如此,你讓我怎么編瞎話。那天,
我還是和她姐姐們一起把紅薯窖清了,紅薯也全部下了窖。晚上,她母親留我吃飯,
我說:“作業還沒寫,明天都上學了。”劉瑩說:“拿來,我幫你。”我要的就是這句話。
第二天,劉瑩堅決要去上學,母親勒令我負責。那時,沒有輪椅,也沒有拐杖,
我只好把架子車拉上。到了學校,把她背到教室里。同學們有起哄的吹口哨,
還有人悄聲說:“快來看啊,豬八戒背媳婦兒。”我和劉瑩都尷尬的要死,但是也沒辦法。
所有人都故意不幫忙,就想看我們的笑話。我讓老師安排女生幫忙,
女生們笑著說:“我們怎么能背得動?”安排男生幫忙,劉瑩說死都不肯,還是我來吧。
讓她姐姐送,她兩個姐姐擠眉弄眼地說:“我們忙得很,你順路多好,
我家劉瑩以后就交給你了。”兩人沒安好心。劉瑩也是找事,受傷了,在家安心躺個幾天,
請個假就行了。“不行,課耽誤不的,明年就考學了,你無所謂,我是一定要考上的。
”我母親更是離譜。“劉瑩就是你的妹妹,你幫忙干活把人家腳弄傷了,你不管誰管。
”這神邏輯,我只好甘拜下風。看她天天笑瞇瞇地看我送劉瑩上學,
還和劉瑩母親嘀嘀咕咕的樣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的什么?我們有沒有問過我們的意見,
再說你們是不是太急了點。我們還是初中生啊。就這樣,我每天拉著架子車,拉著劉瑩上學,
把她背到教室里。放學,再把她背到架子車上,拉上回家。劉瑩倒挺享受,
每天躺在車上看書。慢慢這事我們也習慣了,即便是調皮的同學說:“哎喲,
你們這小兩口挺甜蜜啊。”我們也能泰然處之,面不改色。直到,劉瑩換了兩三次藥后,
有一天在校門口碰到校長。校長說:“你這是傷了多重,兩個月了還沒好?”我猛然發現,
不知不覺已經拉她兩個月了。這時,劉瑩卻滿臉通紅地說:“明天就好了。”我的娘啊,
我真是太老實了。我專門去問了鎮上衛生所的醫生。“紅傷一周都差不多了,
半個月好利索了。”醫生斬釘截鐵地說。乖乖,劉瑩這兩個月還沒好?“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二天,我沒拉車,義正辭嚴地問她。“我就是還痛嘛!”劉瑩說。“你就給我裝吧。
”我不想搭理她,轉身走了。“你怎么這么小氣,我真不是故意的。”劉瑩追上來說。
“要不,我給你道歉,對不起。”我不說話,悶頭走路。我決定了,從此以后,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五第二年,我正常畢業,順利輟學。
劉瑩考上了師范學校,一家人開心的不行。母親還湊熱鬧去祝賀,包了五十元紅包。
回來就是夸劉瑩,吐槽我。“你要有劉瑩一半學習好,我都燒高香了。”“你看看人家,
上三年學出來,就是商品糧,鐵飯碗。”“看看你,站那比我都高了,回來打坷垃,
以后說媳婦都難。”“可惜了,本來還想……”“打住,親媽,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聽著母親說著說著就要跑偏,急忙打斷她。想讓我和劉瑩成親,我高攀不起。
你喜歡劉瑩沒底線,我還要面子。這事按下不提,劉瑩去城里讀書,
我也在母親督促下去學了水電工。王家一個遠房的表叔以前在工廠當電工,
下崗后就給人安裝水電。那些年,鎮上和村上的人有錢后就開始蓋平房。而家電也越來越多,
規劃布線,安裝開關插座,家家都要請電工來完成。城市里房地產業的發展,
帶動水電安裝業務井噴。表叔的業務忙不過來,就帶徒弟,發展成了一個水電安裝隊。
聽說表叔賺了大錢,母親輾轉托人將我介紹過去。表叔來者不拒,說:“這都是眼見的活,
看看就會干了,沒文化的都干了,何況培生還是高材生。”“高材生”這個稱謂讓我很汗顏,
不知表叔心里是貶義還是褒義。但我更關心的是順利加入,一天能掙多少錢。
表叔大手一揮說:“學徒一天十元,出師后一天二十,以后隨行就市。
”母親一聽就樂開了花。這在當時妥妥地高收入,比工人掙得多了去了。表叔就是我的師傅,
先給了我一套工具。平口鉗子,尖嘴鉗子,電筆,平口螺絲刀,十字口鏍絲刀,電工刀,
活口扳子,電膠布。最后是一臺萬用表。所有的工具插在皮套上,皮套上穿著皮帶,
皮帶系在腰上。工具沉甸甸地墜著,很有感覺。表叔首先告誡我:“電老虎,電老虎,
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是真的吃人。”“操作時一定要按規程操作,先排線后接火,
分清零線與火線,千萬別搭錯。接線前先用電筆量一下,確認沒電再操作。
”他還教我用萬用表測量電路是否通暢,教我布線,安裝電燈,開關,插座。
他們先根據屋主要求,在墻上確定線路與開關插座位置,然后用墨斗打線,再排線。
電線折開后曲曲不直,兩個人拉著兩端,在地上啪啪一摔 電線立馬標直。
墻上沿線釘上鋁扎扣,把電線固定。那時,工具也簡單,釘釘子,固定線路,接線,
全靠手工。一天干下來,梯子爬上爬下,腰腿痛,手指頭更痛。六忙忙碌碌中,時間如流水,
我也從一個水電工學徒成長為一名熟練工。感謝父母,堅持讓我上學,混了個初中文憑。
直到這時,我才理解表叔口中的“高材生”,絕非貶義,而是稱贊與欣喜。因為,
在放眼全是文盲,小學畢業的水電工中,我就是鶴立雞群的存在。我學會看施工圖紙,
能穿暗線管,可以分清電閘安倍數,讀明白家電說明書。設計室內電路,
匯總開關與分控開關,為空調等拉專線。說實在,那時候的家里許多還是用的拉線開關。
但蓋了新房的家庭都是富戶,開始用現在的按壓開關。布線也從明線向暗線發展,
而建筑粉刷時,暗線管常因質量不行,破裂或堵塞。這樣,等排線時就非常麻煩。
準確找到問題位置很重要。我的能力在水電施工隊中很重要,幾年間我就成了技術大拿。
而表叔在一次施工中,不慎從梯子上摔下來,摔斷了腿。他便把施工隊交給了我,
他只是抽點業務費。由于我經常在城里工地上干活,劉瑩忙著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