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場更換上場球員,王新風依然是小前鋒,宋子舟替了顧隨的位置,阮述而控球。
顧隨發現,同樣是控球后衛,撇開王新風這種占著茅坑不知道怎么拉屎的,宋子舟和阮述而的風格還挺不一樣的。
宋子舟挺全能,一場下來三個位置都輪換了個遍,每個角色都打得有板有眼的,他控球的時候非常平穩且有條理,也是靠他和顧隨的配合,在第二節小小追了一波比分。而阮述而組織進攻的時候很會抓住時機,無論是哪個位置的隊友,只要他發覺有得分的機會就迅速傳球過去,甚至自己也出手了好幾次無比精準的中投。而且,阮述而打球有點狠——短短幾分鐘內,他引誘肖遠揚犯了兩次規了,在第一節的時候他已經吃了一記罰。
話說,雖然錯位對抗是挺有戰略性的打法,但一個小前鋒總往控球后衛上撞……
“嗶——藍隊九號,打手犯規!”
肖遠揚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舉了下手。
“四犯了,注意點。”七班隊長跑過來小聲警告。
肖遠揚甩開他的手,兀自回到中場。
“阿樹,沒事吧?”邢動把阮述而拉起來。
阮述而搖搖頭,活動了下右腿的關節,原地蹦了幾下確認沒受傷,又扭了扭左腕,一臉不爽。
顧隨快速往回翻剛剛拍下的照片,心下了然,不禁有些擔心。在阮述而走到邊線的時候叫住他:“小心點。”
“嗯?”
顧隨脫下自己戴著的護腕給他。
“啊,謝謝。”阮述而一直跟比自己健壯許多的人對抗,估計很累,勉強笑笑接了過去,“沒事,那家伙最受不了激將法,收拾他很簡單的。”
等阮述而走遠,王新風走過來:“顧隨,宵小已不成氣候,一會兒我犧牲小我,換你上場,你試試跟阿樹打個配合,下學期我們的班級聯賽說不定有望呢。”他握緊拳頭。
但結果并沒有等到顧隨上場的機會。
肖遠揚被班長警告之后,總算收斂了一點,這一球打得很克制。正僵持著,阮述而運球朝他靠了過來。
想引誘他五犯離場?沒那么容易!
一秒、兩秒,很快就可以判對方三秒違例了!
肖遠揚余光一瞥,看見相機的鏡頭正對著自己,閃著燈卻一直沒有按快門。這個人在錄像。
該死的!這個轉學生跟阮述而一起設計陷害他,想做什么?是不是之后要把這段視頻傳到網上嘲諷他啊?
心里有根弦斷了,肖遠揚雙手狠狠抓住阮述而手里的籃球。
阮述而一怔,心里有種不妙的預感,遲疑著沒有放手,下一秒就整個人被肖遠揚甩了出去。
那顆籃球大力飛向顧隨的相機,顧隨離得太近來不及反應,只能硬生生轉個身護住相機。肩膀被砸了一下,稍稍吃痛但應該不至于受傷,然后他就看見原本坐在長椅上的劉小泉一臉驚恐地彈了起來。
“嗶嗶嗶嗶嗶嗶——”
哨聲尖銳急促地響起來,身后亂成一片。
“操你媽——”這是肖遠揚的怒吼。
“住手住手!”七班隊長氣急敗壞。
“臥槽,打球怎么變打架了,我們要不要上去幫忙啊?”王新風變成一顆無頭蒼蠅。
“你不添亂就是幫忙了。”幸好宋子舟一直很冷靜。
打架這種事情,分明是有食物鏈般的隱藏法則,不一定塊頭大的就有優勢,參考蛇吞大象。
在A市的時候,顧隨也不是沒有看過別人打架,但基本上都是從垃圾話開始,一個個器官和家屬問候過去,罵得越厲害,留給干架的體力就越少。
阮述而揍人的時候完全不說話。他只是一拳一拳結結實實地往對方柔軟的地方砸去,機械而單調,似乎如果沒有人阻止的話就不會停。
當然,也得那個人拉得住。
“要不要找老師啊,不對,今天周日沒有老師在學校,要不要報警啊?”劉小泉顯然嚇壞了,在顧隨旁邊不停叨叨。
“照顧好我的相機。”
“啊?”
等劉小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懷中已平白多了部相機,他看見顧隨撥開人群,輕巧地跳進那火坑里。
顧隨觀察了一下,在阮述而下一拳揮出的時候,在他手肘上托了一下,阮述而殺紅了眼,側身就要轉移仇恨,一轉頭被顧隨輕輕推了一推,用的力氣不大,阮述而跌坐在地,登時清醒過來,似乎才認出那是顧隨,發了一會兒怔。
一感覺壓制住自己的力量減輕了一些,被恥辱和憤怒折磨多時的肖遠揚立刻彈了起來,整個人撲了出去。一記直拳還沒抻出,手腕忽然被捏住了。這人用的寸勁很足,肖遠揚直覺得腕骨都快被捏碎了,怒吼一聲。
“同學,我勸你冷靜一點。”顧隨冷冷地道,一松手,肖遠揚還在叫囂,氣已經泄了,被七班幾個人七手八腳拖了回去。
阮述而倒是不用誰勸,他發完呆就把顧隨推開,自己爬起來走了。
“臥槽,”王新風抹了把汗,“今天又吃炸藥了?阿樹有一段時間沒這樣了吧?上次好像還是……”
“是你上個月運動會被肖遠揚絆了一跤的時候,”宋子舟好心幫他喚起回憶,“阿樹最受不了因為自己的事連累到別人,比自己挨揍還火大。”
“顧隨你沒事吧?”劉小泉抱著相機弱弱來問,“剛剛那球砸到你的時候好大一聲……”
“沒事,”顧隨甩了甩胳膊,“你再幫我看一下相機吧,謝謝了。”
“哦好……哎你去哪?”
顧隨沒有理身后劉小泉的叫聲,快步往阮述而離開的方向追去。
操場盡頭轉個彎就是食堂,外面安著一排水槽,平時供學生洗碗洗手用的,阮述而正把頭伸進水龍頭下,大冬天淋了個透心涼。
發梢都是濕漉漉的,水滴沿著下巴往下淌,他的發色和瞳色太黑,如果旁邊有口井,感覺就跟貞子劇照似的,簡直有點瘆人。
余光瞥見顧隨靠近,他一副沒看見的樣子,洗了洗手轉身就走。
“哎,”顧隨叫住他,“你的手出血了,去醫務室看看有沒有醫生在,處理一下吧。”
阮述而低頭一看,指骨不知道磕到哪兒,皮都破了,剛剛洗手的時候被自來水沖了一下,后知后覺有點刺痛。“就這點,不用了。”他甩甩手。
“那至少貼個創可貼吧。”顧隨追上去。
“你這人……”阮述而有點無語。
“我知道,我是個好人。”趁他又呆住,顧隨掏出創可貼來。
“你都隨身攜帶創可貼的嗎?”阮述而震驚了。
“不是打球嘛,萬一有磕著碰著的……”一排指骨橫著貼不夠位置,顧隨研究了一下,一口氣豎著貼了三四道。
阮述而低頭摸了摸粗礪的布面,看他忍了又忍,最后居然沒吐槽。“話說你那幾手,練過的吧?”
“啊?”
“裝蒜。”阮述而不滿地哼了一聲,就他卸力和格擋的那幾下,絕對不是胡來的。這個家伙也就是第一天生病了,其他時間都是扮豬吃老虎。
“哦……”顧隨笑了起來,“真沒練過,就小時候貪玩兒,跟我奶奶出去晨練學過幾招太極拳,算嗎?”
“……牛逼。”阮述而愣了一會兒,也跟著笑了。
顧隨發現這人笑起來的時候,眉眼的線條柔和起來,還挺好看的,就沒有陰氣那么重的感覺。啊呸呸呸,這什么形容呢。
他尷尬地微咳一聲,沒話找話:“你爺爺怎么樣了,身體還好嗎?”話音剛落,他就后悔了。
那雙漂亮的眼珠子立刻敏銳得半瞇起來:“誰告訴你我爺爺病了?”
把頭伸進水龍頭里的可是阮述而,怎么會是自己的腦子進水了呢!“就……之前你跟王新風打電話的時候聽了一嘴。”
陰氣消散了,殺氣正在四溢:“我沒跟王新風說過。”
“那就是剛剛聊天的時候聽誰說的吧。”顧隨對答如流,結巴也不打一個。
阮述而眉頭一皺,正打算再說點什么,手機響了。手還有點濕,隨意在運動褲上抹了把,他摸出手機,顧隨瞥見屏幕上閃爍著“戚小小”三個字。
“喂。”
看來暫時被放過了。顧隨正打算悄悄溜走,卻見阮述而越聽眉頭鎖得越厲害:“什么?”忽然對著顧隨敲了敲自己空蕩蕩的手腕。
顧隨心領神會,展示了自己的表盤:六點三十二分。
“這個點你們就開始喝了?……不,我不去了。”阮述而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很不耐煩地在聽對方在說話,“不,你換回她來聽……你又是誰啊,她人呢?……知道了,我現在過去。”他掛了電話。
果然是非主流女友,才剛天黑就開始酗酒嗎?“你……她……不會有事吧?”顧隨問了一句,被嫌多嘴就多嘴吧。
顧隨以為阮述而又會來一句“爛好人”,可是他卻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有些憂慮地撇了撇嘴:“你回去找王新風他們吧,七班要是有什么鍋甩過來,讓王新風直接算我頭上。”說完揮揮手就離開了。
路燈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長,顧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掏出手機偷拍了一張背影。反正虱子多了不癢,有一有二必有三,今晚一并修好了圖發過去,如果阮述而要求刪掉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