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凡塵太子的星斗夢我記事那年,宮里的老太監總愛搬個馬扎坐在廊下,
對著新來的小宮女絮叨:“咱凈樂國的小太子啊,生下來就不是凡人——您猜怎么著?
產房里沒見著紅光,倒是一股子紫氣從窗戶縫里鉆進來,繞著梁上的盤龍柱轉了三圈,
香得人打嚏噴都帶著甜味兒!”這話我聽了不下百遍,每次路過都得裝作沒聽見。
誰讓我是凈樂國的太子,名字叫“玄元”呢。父王說,我出生那日,
南海有玄鳥銜著丹書飛到宮墻上,丹書上模模糊糊就倆字兒在發光——“玄武”。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北方七宿的名字,可那會兒我就是個拖著鼻涕的小屁孩,
只覺得宮墻外頭的世界比金鑾殿上的龍椅好玩多了。凈樂國靠著大海,
站在城樓上能看見白花花的浪頭往礁石上撞。我十歲那年,跟著父王出海射獵,
船剛行到深海,東邊突然卷來個黑黢黢的浪頭,浪里頭翻著個磨盤大的鯨魚頭,
眼珠子紅得跟燈籠似的。父王的護衛隊箭頭都抖了,我卻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
從隨行侍衛手里搶過弓箭,搭箭拉弦時只覺得手臂發熱,那箭“嗖”地飛出去,
不偏不倚扎進了鯨魚眼睛里。那大家伙疼得尾巴一拍,掀起的水花差點把船打翻,
可到底是沉下去了。父王拍著我后背直嘆氣:“你這孩子,
將來怕是要跟水底下的東西打交道。”他不知道,我心里頭惦記的壓根不是海里的鯨魚。
宮里的日子像個精致的鳥籠子,太傅教的《禮記》能背得滾瓜爛熟,可我總在課堂上走神,
盯著窗外天頂上的星星看。尤其是北邊那片天,七顆星星連起來像條趴著的龜蛇,
老太監說那是玄武七宿,管著北方的水澤。有回我半夜偷跑出宮,蹲在護城河邊看星星,
忽然覺得那七顆星亮得晃眼,好像有聲音在耳朵邊嗡嗡響,說“來啊,來啊”。
十三歲生辰那天,父王把我叫到御書房,指著案上的玉印說:“玄元,明年你就及冠了,
這太子印該交給你了。”我盯著那方冰涼的玉璽,忽然想起上個月在御花園撞見的那個老道。
他穿著打補丁的道袍,手里攥著本破書,見了我也不行禮,只把書往我懷里一塞:“小娃娃,
看看這個,比當太子有意思。”那書皮都掉了,露出里頭泛黃的紙,第一頁寫著“道可道,
非常道”——后來我才知道,那是本《道德經》。我沒接玉璽,
反而跪下來給父王磕了個頭:“父王,兒臣不想當太子。”父王的茶杯“當啷”掉在地上,
茶水濺濕了他明黃的龍袍。“你說什么?”他聲音都在抖,“是不是太傅管得太嚴了?
還是哪個宮女勾了你心思?”“都不是。”我抬頭看他,
心里頭那點模糊的念想突然變得清楚了,“兒臣想去找道。”這話一出口,
滿屋子的太監宮女都低著頭不敢喘氣。父王盯著我看了好久,久到窗外的日頭都挪了位置,
他才擺了擺手,聲音啞得像含著沙子:“你……那你去吧!讓侍衛送你出城。”我沒要侍衛,
只回房換了身最普通的青布衣裳,揣上那本老道給的《道德經》,
又在兵器庫拿了把最不起眼的短刃。走到宮門口時,
守城門的老兵偷偷塞給我一袋子干糧:“太子……路上當心。”我接過干糧,
回頭望了眼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檐角的鴟吻在夕陽下泛著光,像只沉默的巨獸。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心里頭那點“來啊,來啊”的聲音,不是從星星上來的,
是從自己骨頭縫里長出來的。出了城往西北走,沒幾天就進了山。走到漢水邊時,
渡口停著條破木船,撐船的老頭長得稀奇,眉毛白得像雪,眼睛卻亮得像寒潭。
他看了我半天,突然笑了:“小娃娃,扔了王位來找道,不后悔?”“跟道比起來,
王位像早上的露水,太陽一曬就沒了。”我把干糧分了他一半,“老爺爺,您渡我過河吧。
”老頭接過干糧,卻沒撐船,反而從懷里掏出個酒葫蘆灌了一口:“渡河容易,可過了河,
就沒回頭路了。”他抹了把嘴,指著北邊云霧繚繞的群山,“那片山叫武當,里頭有神仙,
也有吃人的狼。你去不去?”我望著北邊的山,心里頭那點聲音又響起來了,這回聽得清楚,
像是有人在敲鐘,“咚——咚——”地撞在心上。“去。”我說。老頭哈哈大笑,
把船槳往水里一插,那破船居然自己動了起來。過河的時候,他扔給我一句話:“記住了,
逢山別停腳,遇澗別慌神,心定了,飯自然香;路走深了,神仙自然來接你。
”后來我才知道,那老頭根本不是凡人,是玉清圣祖紫元君變的,專門在這兒等著點化我。
可那會兒我只覺得這老頭說話有意思,下了船還沖他揮揮手,結果一轉頭,
河面上連船影子都沒了,只有兩岸的蘆葦在風里沙沙地響。我把短刃別在腰間,
揣著那本《道德經》,一頭扎進了武當山的茫茫霧氣里。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一去,
就是十年雪,十年風,還有往后千萬年的蕩魔路。
2 第一章:紫霄巖下十年雪武當山的樹長得比人還野,葉子密得能把太陽都擋住。
我在山腰找了個巖洞,洞口長著棵老紫杉,樹杈上掛著個掉了漆的木牌,
上頭歪歪扭扭寫著“紫霄巖”三個字。洞里頭不大,勉強能躺下個人,
我撿了些松針鋪在地上當褥子,又拿石頭壘了個灶,就算安了家。頭三個月過得還算新鮮。
山里野果多,春天有酸甜的山莓,夏天有掛在藤上的八月炸,秋天的野栗子得拿石頭砸開,
冬天就只能啃干蘑菇。渴了就喝山澗里的水,那水冰得舌頭都麻,可咽下去渾身舒坦。
白天我就坐在洞口看云,看那些白花花的云從這個山頭飄到那個山頭,
有時候能看見松鼠抱著松果跑過去,聽見遠處有猿猴在叫。晚上就著月光讀那本《道德經》,
讀不懂的地方就對著巖壁發呆,想著紫元君說的“心定自然丹熟”到底是個啥意思。
可新鮮勁兒一過,苦日子就來了。第四年秋天,連著下了半個月的雨,
山洞里潮得能擰出水來,松針褥子都長了毛。我存的野果早就吃完了,
只能扒拉石頭縫里的青苔吃,吃下去胃里直泛酸水。有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在王宮里吃蒸羊羔,
剛拿起筷子就醒了,摸著癟下去的肚子,差點哭出來。可轉念一想,連肚子都管不住,
還修什么道?干脆爬起來對著巖壁打坐,硬生生把餓勁兒熬過去了。更難熬的是冬天。
第五年的雪下得特別大,從十一月一直下到第二年二月,洞口的雪堆得比人還高,
外頭白茫茫一片,連個活物都見不著。我身上的青布衣裳早就磨出了窟窿,
只能把撿來的獸皮裹在身上,可還是冷得骨頭縫里都疼。有回我實在凍得受不了,想生堆火,
可柴火全濕了,怎么也點不著。我縮在巖洞角落里,覺得自己快變成冰塊了,
迷迷糊糊看見一個穿白衣服的姑娘端著碗熱湯過來,說“喝了吧,暖和”。我接過碗剛要喝,
手一哆嗦,碗摔在地上碎了,睜眼一看,只有洞口的雪光映進來,哪兒有什么姑娘,
只有一捧凍硬了的雪塊。可就是這幻覺,讓我突然明白,求道不是求神仙賞飯吃,
是自己跟自己較勁。從那以后,再餓再冷,我都咬牙挺著。餓了就觀想肚子里有團火在燒,
冷了就想自己是塊石頭,風吹不動,雪埋不化。漸漸地,我發現自己能幾天不吃東西,
也不覺得餓;大冷天光著腳踩在雪地上,也不覺得凍了。有回一只吊睛白額大蟲鉆進洞里來,
綠瑩瑩的眼睛盯著我,我心里一點不慌,反而覺得它眼神里有股子可憐勁兒。我沖它擺擺手,
說“這兒沒吃的,你走吧”,那老虎居然真的甩了甩尾巴,扭頭走了。后來我才知道,
不是老虎怕我,是我心里沒了怕,它自然就傷不了我。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年。
第十年春天,雪剛化完,巖洞口的紫杉樹抽出了新芽。我坐在洞口,看著自己滿是老繭的手,
忽然覺得心里頭有什么東西“咔嚓”一聲裂開了。不是疼,是透亮,
像蒙在眼睛上的灰布被揭開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又覺得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連自己這副臭皮囊,都像是罩在一團光里頭。就在這時候,洞外突然響起了鐘磬聲,
叮叮當當的,聽得人心里頭說不出的舒坦。我走出去一看,只見巖頭上飄著片祥云,
云里頭站著個仙風道骨的老道,正是當年在漢水邊渡我的那個老頭!他這會兒穿著霞帔,
頭發梳成道髻,手里拿著把玉拂塵,跟以前判若兩人。“玄元,”他開口說話,
聲音像洪鐘一樣在山谷里響,“十年枯坐,塵緣斷了,道基穩了。可光坐著不成,
得拿得起劍,降得住魔,才能脫了這凡胎。”說著,他朝我一揮手,一道金光飛過來,
落在我手里變成了一把劍。這劍比我當年拿的短刃長多了,劍鞘上刻著北斗七星,
拔出來一看,寒光閃閃,能照見人影子,吹口氣上去,劍身居然嗡嗡作響。“這是七星劍,
”老道說,“能斬妖,能破邪,更能斬你自己心里的魔。”他又教了我一套口訣,
讓我照著運轉體內的氣。我照著做了,只覺得肚子里那團原本模模糊糊的熱氣,
突然變成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龍,從丹田往上沖,經過喉嚨,到了頭頂,又往下沉到腳心,
周而復始,渾身說不出的暢快。“這叫‘玄功妙法’,”老道說,“學會了這個,
你就不是那個凈樂國的太子了,是該去北天蕩魔的玄武。”說完,他拂塵一甩,
祥云就把我托了起來。我回頭看了看住了十年的紫霄巖,巖洞還是那個巖洞,可我知道,
我再也不是十年前那個揣著干糧進山的毛頭小子了。山風吹過來,帶著松針的清香,
我握緊了手里的七星劍,只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北邊那片星斗閃爍的天空,
好像有什么在等著我去。3 第二章:三障劫里斬心魔紫元君把我帶到太和山時,
我才知道什么叫真仙山。這兒的云是彩色的,飄過去帶著甜味兒,石頭縫里長的不是青苔,
是會發光的靈芝,連飛過的鳥都長著七彩羽毛。他給我找了個更大的洞府,叫“練真宮”,
讓我在里頭練他傳的玄功妙法。那七星劍拿在手里真沉,可揮起來卻輕飄飄的,
跟自己手臂似的。我照著口訣運功,剛開始覺得肚子里那股氣像條小蛇,扭來扭去不聽話,
練了三個月,那氣就變成了條大龍,在身體里橫沖直撞,每次運完功都渾身是汗,
跟從水里撈出來似的。紫元君看了直點頭:“不錯,內氣足了,該見見‘老朋友’了。
”我正琢磨啥老朋友,眼前突然一黑,再睜眼時,居然站在凈樂國的御花園里!
亭子里坐著我父王,頭發白了一半,正對著棋盤嘆氣,看見我進來,
手里的棋子“啪嗒”掉在棋盤上,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元兒?真的是你嗎?你可算回來了!
”母后從屏風后頭跑出來,拉住我的手直哆嗦,她手上的鐲子還是我小時候給她挑的和田玉,
“兒啊,你走這三年,為娘天天在佛堂給你祈福,
你看你都瘦成啥樣了……”桌子上擺著我小時候最愛吃的桂花糕,還有一碗蓮子羹,
熱氣騰騰的。父王拉著我往龍椅上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太子位一直給你留著,
明天就昭告天下……”我的心猛地一揪,差點就點頭了。這三年在山里啃野果,
夢里都想喝口母后熬的蓮子羹。可就在我伸手去拿桂花糕時,
袖子里的七星劍突然輕輕震了一下,冰涼的劍柄貼著皮膚,讓我打了個激靈——不對,
這不是真的!父王三年前明明氣得把茶杯都摔了,怎么會在這兒掉眼淚?
我猛地甩開母后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劍柄上:“你們是誰?
”父王和母后的臉突然變得模糊,像水墨畫被水暈開了一樣,“嘿嘿”笑了兩聲,
化作兩團黑氣散了。眼前的御花園也跟著變了,亭臺樓閣化成煙霧,只剩下太和山的練真宮,
紫元君坐在石頭上,手里轉著個玉扳指:“這是‘好華飾’之障,貪慕榮華富貴,
是你第一尸。”我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才發現自己剛才差點著了道。“還有兩障呢?
”紫元君咧嘴一笑,打了個響指。這回場景變得更快,我突然掉進了一個香得發膩的屋子里,
四周全是紗帳,粉白粉白的,晃得人眼暈。十幾個穿著薄如蟬翼衣裳的姑娘圍過來,
有的給我捏肩,有的往我嘴里喂葡萄,說話聲音跟蜜糖似的:“仙長,何必苦兮兮地練劍呢,
嘗嘗我們這兒的‘玉露酒’呀……”有個姑娘湊到我耳邊吹氣,我只覺得腦袋“嗡”一下,
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涌。這比父王母后那關更難頂。我修道三年,
見的最多的雌性是山里的母猴子,突然被這么多美人圍著,手里的七星劍都快握不住了。
可就在我意識模糊的時候,腦子里突然想起《道德經》里的“五色令人目盲,
五音令人耳聾”,又想起紫霄巖下雪地里那碗不存在的熱湯——求道求的是心凈,
要是被這點色相迷倒,還不如回家抱孩子去!我一咬牙,把眼睛一閉,
不管她們怎么拉怎么拽,嘴里就念凈心神咒。念著念著,只覺得一股清涼氣從頭頂灌下來,
腦子里的迷糊勁兒頓時散了。再睜眼時,紗帳姑娘全沒了,地上落著一地桃花瓣,
紫元君站在花瓣堆里拍巴掌:“好!‘好**’之障也過了,還有最后一障。
”第三障來得最猛。我突然聞到一股奇香,比御膳房的全羊宴還香,比山里烤野豬肉還香,
抬頭一看,眼前支著口大鍋,鍋里燉著龍肝鳳髓,旁邊擺著玉碗,盛著琥珀色的瓊漿玉液。
我咽了口唾沫,肚子“咕嚕”叫得震天響,三年沒沾過油星子,這會兒別說龍肝了,
給我口剩菜我都能吞下去。我剛想伸手去端碗,
紫元君突然在旁邊說:“這是‘好滋味’之障,凡人皆貪口舌之欲,你敢不敢嘗一口?
”我手停在半空中,看著那鍋冒著熱氣的龍肝,又看了看手里的七星劍。
劍身上的北斗七星忽然亮了起來,映出我自己的臉——胡子拉碴,眼窩深陷,
可眼神卻亮得很。我要是嘗了這口,前面十年雪就白坐了,紫元君的道也白傳了。“不吃。
”我把劍往地上一插,背過身去,“餓死也不吃。”那香味突然變得刺鼻,
鍋里的龍肝化成了一堆爛泥巴,瓊漿也變成了黑水。我再回頭時,練真宮還是那個練真宮,
紫元君手里拿著個酒葫蘆遞給我:“喝口吧,不是龍肝湯,是我釀的松針酒。
”我接過葫蘆灌了一大口,辣得直咳嗽,可心里頭卻透亮得很。三障一破,
我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好像能乘風飛走。紫元君摸著胡子說:“行了,心頭三尸斬了,
凡胎就拴不住你了。北海有倆妖怪鬧得兇,你去練練手吧。”他指了指北邊,“記住了,
斬外魔易,斬心魔難,以后遇事多摸摸劍柄,劍不涼,心就不能熱。”我握緊七星劍,
沖他拱了拱手,趕緊扭頭出發。4 第三章:北海浪里擒龜蛇往北海走的路上,天越來越冷,
風里都帶著冰碴子。老百姓見了我都躲著走,說北邊有妖怪,吸人精血,
鬧得方圓百里都沒人煙了。我心里頭惦記著紫元君的話,腳程不敢慢,走了半個月,
終于看見一片望不到邊的黑水——那就是北海了。海邊連棵草都不長,全是黑黢黢的礁石,
浪頭打上來都是黑的,帶著一股腥臭味,跟臭雞蛋似的。我剛在礁石上站穩,
突然“轟隆”一聲,海水炸開了花,蹦出來個磨盤大的烏龜!那龜殼比城墻還厚,
上面長著青苔和海螺,眼睛跟紅燈籠似的,張開嘴就能看見尖利的牙。還沒等我反應過來,
旁邊又“嘶”地一聲,鉆出條水桶粗的大蛇,蛇鱗是黑綠色的,舌頭分叉,
吐出來能有三尺長,一股子毒氣噴過來,把旁邊的礁石都腐蝕出了坑。“哪兒來的雜毛道士,
敢闖爺爺的地盤!”烏龜甩著尾巴,海水濺了我一身,“趕緊滾,不然把你熬成湯!
”蛇也跟著吐信子:“看這細皮嫩肉的,正好給我填填肚子!”我按了按七星劍,
沒著急拔:“我是凈樂玄元,奉天命蕩魔。你們在這兒興風作浪,害了多少人?”“玄元?
沒聽說過!”烏龜張開嘴就沖我咬過來,那大牙要是咬上,我就得變成兩半。
我趕緊往后一跳,拔出七星劍就砍在它龜殼上,“當”的一聲,火星子亂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