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沈清晏自小在宮墻內長大。他總被蕭將軍家的小霸王按在墻角,又被三公主用糖果騙走。
“沈清晏是我的!”兩個女孩為爭他打得不可開交。十年后他成為玄門圣子,被囚于金籠。
宮變那夜,蕭灼華率三千血凰軍踏破宮門:“把他交給我!”話音未落,
云知微的玄甲衛已包圍大殿:“皇夫之位,非他莫屬。”金籠中的沈清晏突然睜開眼,
眼中金光流轉。他徒手撕碎先帝遺詔:“你們爭的,不過是個物件。”籠碎瞬間,
他踏著月光消失:“而我,才是執棋之人。”---月光,是冷的。
從頭頂那方狹小的、鑲嵌著繁復金絲花紋的琉璃天窗漏下來,吝嗇地灑在沈清晏身上,
像一層薄薄的、沒有溫度的霜。空氣里彌漫著沉水香厚重甜膩的余韻,絲絲縷縷纏繞著,
卻壓不住那股從金絲楠木底座深處透出的、陳舊木料的腐朽味道。
他靠坐在巨大的鎏金鳥籠一角。籠柱極粗,雕刻著纏枝蓮紋和象征祥瑞的鸞鳥,
每一道紋路都閃耀著令人窒息的華貴光澤,卻也冰冷堅硬,隔絕了外界的一切鮮活。
手腕和腳踝上,是同樣材質、同樣雕工繁復的金環,連接著細細的、卻堅韌無比的秘金鏈子,
另一端深深鉚進籠底。稍微一動,鏈子便發出極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叮鈴”聲,
在這過分寂靜的地宮深處,如同敲在人心上的喪鐘。玄門圣子。
這四個字像一道沉重華麗的枷鎖,將他死死釘在這座華美絕倫的墳墓里。腳步聲。
不是宮娥那種細碎謹慎的步子,也不是老太監那種拖沓虛浮的蹭地聲。這腳步聲,
沉、穩、帶著一種刻意收斂卻依舊鋒芒畢露的力度感,每一步落下,
都仿佛踏在人心跳的間隙里,由遠及近,清晰地穿透地宮厚重的寂靜,
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上。沈清晏沒有動,甚至沒有抬眼。
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出兩彎濃重的陰影,
遮住了那雙曾經映著宮苑春光、如今卻沉寂如古井的眸子。
他依舊維持著那個略顯倦怠的姿勢,仿佛一尊被供奉在籠中的、沒有靈魂的玉像。
只是那擱在膝上的、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腳步聲停在了金籠之外。一股極其霸道的氣息,如同無形的烈焰,瞬間席卷而來,
灼烤著沉水香膩味的空氣。那氣息熾熱、剛猛,帶著金戈鐵馬的血腥煞氣,
毫不掩飾地昭示著來人的身份與力量。“嘖,”一個清亮又帶著幾分不耐煩的嗓音響起,
如同刀鋒刮過琉璃,“十年不見,就關在這破籠子里發霉?”沈清晏的指尖又蜷了一下。
這聲音……太熟悉了。每一個上揚的尾音,都仿佛帶著火星,
能輕易點燃他記憶深處某些刻意塵封的角落。他緩緩抬起眼。籠外,站著一個女子。
一身玄色勁裝,窄袖束腰,勾勒出矯健利落的線條,腰間懸著一柄赤金吞口的寬刃長刀。
墨發高高束起,不戴珠翠,只用一根簡單的烏木簪固定。那張臉,
褪去了兒時的圓潤和無法無天的稚氣,輪廓變得深邃而銳利,如同精心鍛造的兵器。
劍眉斜飛入鬢,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是極深的琥珀,此刻正灼灼地盯著籠中的他,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種近乎蠻橫的占有欲。
正是如今權傾朝野、執掌帝國最鋒利爪牙——血凰軍的蕭家女帥,蕭灼華。她的目光,
如同實質的火焰,一寸寸掃過沈清晏蒼白的臉,掃過他單薄得仿佛能被風吹折的肩膀,
最后落在他腕間那冰冷的金環上。那眼神里的東西,復雜得讓沈清晏心頭發沉。
有久別重逢的審視,有居高臨下的挑剔,但更多的,
是一種看到了“失而復得的所有物”般的、不容置疑的確定。“沈清晏,”蕭灼華抱著手臂,
嘴角勾起一個張揚的弧度,帶著她一貫的、令人牙癢的挑釁,“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裝給誰看呢?怎么,玄門的水土,就養出這么個病秧子?”她往前一步,
幾乎要貼上冰冷的金籠柱,伸出手指,似乎想穿過籠隙去碰觸他的臉,
動作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親昵和狎昵。沈清晏微微偏頭,
避開了那帶著薄繭、仿佛還殘留著戰場硝煙氣息的手指。動作幅度很小,卻帶著清晰的拒絕。
他垂下眼簾,聲音低啞,沒什么情緒:“蕭帥,慎言。此地,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該不該來,我說了算!”蕭灼華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起,眼神驟然一厲,
那股霸道的煞氣更盛,“這破籠子,這破鏈子……”她冷哼一聲,帶著濃濃的不屑,
“也就那些老古董和那裝模作樣的三公主,才把你當個易碎的琉璃盞供起來!看著就憋屈!
”三公主……云知微。這個名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沈清晏死寂的心湖里,
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帶著更深的涼意。蕭灼華似乎被他的沉默和避讓激起了火氣,
那股子從小就不講理的蠻橫勁兒又涌了上來。她猛地一拍粗壯的金籠柱,
發出“哐”的一聲悶響,震得整個巨大的鳥籠都嗡嗡作響。“沈清晏!”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光,“你給我聽好了!你這輩子,生是我蕭灼華的人,
死是我蕭灼華的鬼!小時候我能把你從云知微那狐貍精手里搶過來,現在,
照樣能把你從這破籠子里弄出去!你給我等著!”她的聲音在地宮空曠的穹頂下回蕩,
帶著不容置喙的蠻橫宣言,也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深處那扇布滿塵埃的門。
---“沈清晏!你給我站住!”御花園的假山石后,
七八歲的沈清晏被猛地推搡在冰冷的太湖石上。后背撞得生疼,他蹙著眉抬頭。
眼前是比他高了小半個頭的蕭灼華,穿著火紅的騎射小裝,小臉氣得圓鼓鼓的,
眼睛瞪得溜圓,像只炸了毛的小獅子狗。她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樣趾高氣揚的小跟班。
“你…你又干嘛?”年幼的沈清晏聲音清軟,帶著點無奈。他懷里抱著幾卷剛借來的古籍,
只想快點溜回安靜的藏書閣。“干嘛?”蕭灼華叉著腰,氣勢洶洶,
“誰讓你剛才在太傅課上不給我遞小抄的?害我被罰站!”她越說越氣,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還有!你是不是又偷偷去靜心苑找云知微那個病秧子了?
”“我…我沒有…”沈清晏小聲辯解,下意識地把懷里的書抱得更緊。“撒謊!
”蕭灼華更怒了,猛地伸手去搶他懷里的書,“你懷里藏了什么好東西?
是不是云知微給你的?交出來!”“不是!是太傅的書!”沈清晏急得臉都紅了,
拼命護著書卷。兩人推搡起來,沈清晏力氣遠不如她,眼看就要被按倒在地,
古籍也要被撕扯壞。“蕭灼華!你又在欺負清晏哥哥!”一個柔柔怯怯,
卻帶著清晰不滿的聲音傳來。只見假山石另一側的小徑上,走來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
她穿著月白云錦宮裝,梳著精致的雙丫髻,臉色有些蒼白,顯得眼睛格外大而黑亮,
正是三公主云知微。她身后跟著兩個低眉順眼的小宮女。云知微快步走到沈清晏身邊,
伸出小手輕輕拉住他的袖子,將他往自己身后帶了帶,然后仰起小臉,
毫不畏懼地看著比她高壯的蕭灼華:“清晏哥哥借書用功,礙著你什么了?
你總這樣蠻不講理!”“要你管!”蕭灼華看見云知微就火大,尤其看到她拉著沈清晏的手,
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病秧子!裝什么好人!沈清晏是我的!誰準你碰他的!”她說著,
竟直接伸手去推云知微。云知微被推得一個趔趄,小臉更白了,眼眶瞬間就紅了,
卻倔強地沒有哭出來,反而死死拽著沈清晏的袖子不放:“你…你才不講理!
清晏哥哥又不是你的物件!”“他就是我的!”蕭灼華蠻橫地宣告,
伸手就去抓沈清晏另一只胳膊,“跟我走!以后不準理這個病秧子!”“你放手!
”云知微也急了,用力想把沈清晏拉回來。兩個小女孩,一個如火般熾烈蠻橫,
一個似水般柔韌固執,為了中間那個一臉茫然無措、如同精致布偶般的男孩,
就在這假山石下,你拉我拽,爭執起來。沈清晏被扯得東倒西歪,懷里的書卷終于散落一地。
他看看左邊氣得臉頰通紅的蕭灼華,又看看右邊泫然欲泣卻死死不松手的云知微,
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你們……別爭了……”他細弱蚊蚋的聲音,
瞬間被兩個女孩拔高的爭吵淹沒。“松手!”“你先松!”“沈清晏是我的!”“才不是!
”推搡間,不知是誰絆了一下,三個小人兒驚呼著滾作一團,跌進了旁邊的花圃里。
名貴的牡丹芍藥被壓壞了好幾株,泥土沾滿了他們華貴的衣衫。……畫面跳轉。
御書房外的玉階下。已是少年的沈清晏,身姿如修竹,穿著月白色的文士衫,氣質沉靜溫潤。
他正捧著一卷書,準備去尋太傅請教。“清晏哥哥。”一聲柔柔的呼喚自身側響起。
沈清晏轉頭,看見云知微不知何時站在了廊柱的陰影下。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穿著淡紫色的宮裝,更襯得肌膚勝雪,眉目如畫。
只是眉宇間總籠著一層淡淡的、揮之不去的輕愁。她手中托著一個精致的白玉小碟,
里面盛著幾顆晶瑩剔透、裹著糖霜的梅子。“清晏哥哥讀書辛苦了,”云知微走近幾步,
將玉碟遞到他面前,聲音柔得像羽毛拂過心尖,“這是小廚房新漬的蜜餞,我嘗著極好,
特意給你留了些。”她的眼神清澈,帶著純粹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沈清晏微微一怔。云知微身子弱,難得走動,這蜜餞……他看著她蒼白卻努力微笑的臉,
心頭微暖,正要道謝接過。“喲!這不是我們嬌滴滴的三公主嗎?
又拿這些甜膩膩的小玩意兒來哄人了?
”一個充滿嘲諷的、清亮又帶著十足火藥味的聲音炸響。只見蕭灼華一身利落的暗紅色騎裝,
手里拎著根馬鞭,風風火火地從宮道那頭大步流星走來。她身量高挑,眉眼間的英氣逼人,
琥珀色的眸子灼灼地盯著沈清晏和云知微之間那遞到一半的玉碟。
云知微的手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幾分,抿緊了唇。
蕭灼華幾步就跨到近前,一把奪過云知微手中的玉碟,看也不看,
隨手就往旁邊的石階上一放,動作粗魯得讓那精致的白玉碟發出一聲脆響。“沈清晏!
”她直接伸手,不由分說地攥住了沈清晏的手腕。她的手勁極大,
帶著常年握刀拉弓留下的薄繭,捏得沈清晏腕骨生疼,根本無法掙脫。“跟我去校場!
新得了一匹烈馬,性子野得很,就你能幫我看看!”她語氣強硬,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拉著沈清晏就要走。目光掃過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的云知微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挑釁。
“蕭灼華!你…你太過分了!”云知微氣得聲音都在發顫,眼圈泛紅,
指著被隨意丟在石階上的玉碟,“那是…那是我給清晏哥哥的!”“過分?
”蕭灼華嗤笑一聲,回頭瞥了云知微一眼,眼神輕蔑,“總好過某些人,整天裝柔弱,
用些小恩小惠的伎倆騙人!沈清晏,走!”她手上加力,幾乎是將沈清晏拖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