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醫(yī)給路知晚診治的這段時間，柳離一直在殿外候著。
今日出了這樣的事情，謝琮不發(fā)話誰也不敢放他走，當(dāng)然柳離也不敢走。他立在殿外，起先是害怕懊悔，后來是冷得打顫，到了最后只剩欲哭無淚。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會把那只野貓扔出去。不，如果還有一次機會，他就不該來東宮。父親若是擔(dān)心自己的金銀，大可以去找姑姑求情，何必讓他為了這點事情惹惱表哥？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柳離現(xiàn)在只祈求那只野貓命大一些。
太醫(yī)走后不久，他被帶到了謝琮的書房。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他手腳都凍得冰涼了，謝琮才帶著陳弘毅姍姍來遲。
柳離不等謝琮詢問，便決定主動開口。
“表哥，我今日當(dāng)真不是有意的，是姑姑讓我?guī)б槐K雪梨羹給你，我剛把雪梨羹放到桌上，沒想到那只野貓竟然把瓷盞推到地上打碎了。”柳離擺出一副可憐的姿態(tài)看向謝琮：“都怪我，沒能好好看著，竟然讓一只貓這般放肆。”
他只提雪梨羹的事，絕口不提那份文書。
“你說母后讓你給孤送雪梨羹？”謝琮挑眉。
“是啊，我今日去探望姑姑時，她吩咐我?guī)Ыo你的。”那雪梨羹是皇后給柳離的，他這會兒也是無計可施，才這么扯謊，想讓自己來東宮的目的顯得更合理一些。
“孤自幼便不吃梨。”謝琮語氣冰涼。
柳離一怔，一張臉霎時漲得通紅。謝琮不吃梨，這種事情就算旁人不知，皇后肯定是知道的，他扯謊說皇后讓他帶雪梨羹給謝琮，這等于狠狠打了自己的臉。
“說，今日為何要來東宮？”
“我……”柳離不敢再開口。
謝琮拿過那頁紙狠狠摔在了柳離臉上，冷聲道：“回去告訴舅舅，此番孤原本是沒打算拿他開刀的，既然你們父子倆這么等不及，北境的糧餉便請舅舅多備一些吧，孤先替鎮(zhèn)北軍兒郎謝謝他。”
“表哥，求求你了，原諒我這一次。”
“你應(yīng)該慶幸阿晚只是斷了一只腳，這次你們國舅府自斷一臂，此事就算抵了。”謝琮言外之意，柳國舅若想不痛不癢交點銀子糊弄人，此事不可能善終，自斷一臂怎么也得放放血才能說得過去。
“表哥，你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該看姑姑的面子吧？你若把我爹逼急了，如何朝姑姑交代？”柳離開口道。
“母后是一國之母，北境兒郎和國舅府，兒子和兄長，該如何抉擇她自有考量。”謝琮冷冷看向柳離：“這世上本就沒有兩全之法，她不能，你亦不能。”
皇后保了國舅就要放棄兒子，柳離選擇父親就要站在謝琮對面……
謝琮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江山和他最想要的東西，亦難以兼得。
“殿下，您臉色不大好，這兩日該好好歇息才是。”送走了柳離后，蘇平親自給謝琮端來了一碗養(yǎng)心湯。
謝琮抿了一口，看向陳弘毅：“北境今日依舊沒有軍報？”
“沒有。”陳弘毅道：“許是天冷了，前幾日又打了勝仗，所以近來才沒有別的動向。”
“但愿吧。”謝琮捏了捏眉心，先前北境一連半月沒有軍報的時候也不少，但這次明明只隔了幾日，他卻總覺得不安。
“是不是因著小貓的緣故，殿下格外惦記路將軍？”蘇平問。
“阿晚……”謝琮想了想，開口道：“自今日起，把阿晚挪到寢殿吧，小原子伺候得還算盡心，依舊讓他照料著。”
今日小原子面上是出門給柳離取手爐，實則火急火燎便去尋了蘇平，這才有了眾人匆匆趕到時那一幕。太子殿下平日里看著冷厲，但在用人一事上從不馬虎，孰是孰非他都看在眼里，否則也不會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了這么多年太子。
就這樣，路知晚在睡夢中，從偏殿被挪到了正殿。
太子的寢殿原本布置得極為簡約，只因謝琮為人不喜奢靡，如今因著路知晚的緣故，殿內(nèi)燒上了地龍，地上也鋪了厚厚的墊子和軟毯。
“蘇平，傳令府內(nèi)的門房和護衛(wèi)，往后任何人未得孤允許，都不得踏入后院和寢殿。”謝琮想了想，又道：“若是國舅府的人來，只讓他們在門廳候著，前廳也不必進(jìn)。”
蘇平連忙應(yīng)下，心道看來太子殿下是真動了氣。京中許多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只有要飯的上門才讓在門廳候著，其他客人都是要請進(jìn)前廳奉茶點的。因此讓人在門廳里候著，對上門的客人來說算是一種極大的怠慢。
謝琮這話明顯就是針對國舅府，若是國舅爺聽了估計鼻子都得氣歪。一旁的小原子不懂這里頭的門道，但他聽說柳離再也進(jìn)不來后院和寢殿，還是挺高興的。
“怎么還沒醒？”謝琮看向軟墊上呼呼大睡的小貓。
“董太醫(yī)怕它腿疼，特意用了藥說讓多睡會兒，依著時辰應(yīng)該快醒了。”蘇平說。
不多時，膳房里送來了今日的貓飯。
“董太醫(yī)親自擬了貓食譜，說是往后都按這個食譜喂。”蘇平解釋道。謝琮瞥了一眼新改的貓食譜，并未發(fā)表異議，畢竟養(yǎng)貓這件事他并不擅長。
可憐路知晚昏迷不醒，還不知道自己最愛的“栗子酥”已經(jīng)徹底離開了自己的食譜。
路知晚這一覺睡得又沉又長，等他醒過來時，天色已經(jīng)黑透了。他張開小貓爪伸了個懶腰，這才發(fā)覺自己的后腿綁上了夾板和布巾，他在軍中待了數(shù)年，一看這情形就知道是骨折了。
柳離那小子下手真黑，一下竟然把他的后腿都摔折了。
“啊嗚~”路知晚打了個哈欠，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覺的地方換了。他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陌生的床幔，而他身下趴著的地方，不像軟墊那么柔軟，卻暖呼呼的，還有規(guī)律地一起一伏。
他這是趴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醒了？”耳邊忽然傳來了謝琮熟悉的聲音。
路知晚嚇了一跳，扭頭看去，正對上了太子殿下那雙黑沉的眸子。
他身下趴著的東西，不是軟墊也不是被褥，竟然是謝琮！
這家伙簡直有毛病，揣著他睡覺也就罷了，竟然還把他擺在胸口的位置，害得他稀里糊涂窩在謝琮懷里睡了一大覺。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他路小將軍的臉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