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此事過去時,已一月有余了,當夜深人靜時,寧遠辭獨自在寢宮發呆的時候,還是會想起兩月前在木屋的點點滴滴。
微風吹過院子里的梔子花,一陣花香飄進來,寧遠辭又想起那日黎梔靠近他時,發間的艾草香,雖然看不見,卻還是能感受到花瓣吹落在地上,滿院美景。
“殿下,天色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就寢吧。”一名梳著雙發髻的宮女靠近寧遠辭,想為他解下衣裳,卻落了空。
“不必了,去叫小德子進來吧?!睂庍h辭說完繼續望向窗外。
“是?!蹦切m女被嚇了一跳,忍不住抽泣道。
自從寧遠辭眼睛被下毒至此,一直未好他的心性也不由得暴躁起來。
每每脾氣暴怒時,只要想起在木屋時的光景,心中的煩躁也會被撫平了不少。
這日,寧遠辭坐在書桌前聽著臣子稟明著近來發生的事。
“近來,錦鎮貧困多年,生產不見增多,村民多是苦不堪言,許多的村子已荒廢,大量難民入京,糧食供應不及,只是近日,一村莊卻是靠著種植藥材......”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沖了進來。
“殿下,屬下有事稟報?!遍L風抱拳半跪著在寧遠辭了不遠處。
寧遠辭揮了揮手,一眾大臣有序的退下。
“殿下,聽聞在極北之地,有一位隱世神醫,醫術通神,或許能治好您的眼睛。”
寧遠辭聽聞,內心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即刻準備,孤親自前往?!?/p>
隨后不顧眾人勸阻,長風帶著寧遠辭向著極北之地趕去,因緊著寧遠辭行路不便,坐的馬車。
一行人一路風餐露宿,歷經艱辛,終于在半月后抵達了那傳說中隱世神醫的居所。
那是一座位于雪山腳下的小竹屋,四周被皚皚白雪覆蓋,靜謐而祥和。
寧遠辭在屋前恭敬地求見,不多時,一位白發蒼蒼卻精神矍鑠的老者緩緩走出。
“太子殿下,老身已在此等候多時?!彪[世神醫目光如炬,仿佛看穿了寧遠辭的來意。
寧遠辭心中詫異,但此刻他滿心都盼望著能重見光明,趕忙說道:“還望神醫能救我雙眼,我寧某必有重謝?!?/p>
神醫微微點頭,將他迎進屋內,經過一番仔細的診斷。
神醫捻著胡須道:“殿下的眼睛,是因中毒導致經絡受損,之前所用之藥雖方向無誤,但用藥過猛,反而阻礙了恢復?!?/p>
言罷,神醫從屋內取出一個古樸的藥箱,開始為寧遠辭施針。
細長的銀針,在神醫手中如靈動的游魚,精準地刺入寧遠辭眼部周圍的穴位。
每一針落下,寧遠辭都能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流在眼眶周圍游走。
施針完畢后,神醫又遞給寧遠辭一個瓷瓶,“此乃我特制的藥膏,每日睡前涂抹于眼部,配合我開的藥方,不出一月,殿下的眼睛定能重見光明?!?/p>
寧遠辭接過藥膏與藥方,心中滿是感激,“若真能如神醫所言,寧遠辭定不會虧待神醫?!?/p>
在雪山腳下的竹屋旁,寧遠辭按照神醫的囑咐,安心調養。
每日按時服藥、涂抹藥膏,心中雖牽掛著朝堂,但此刻也只能耐心等待。
......
幾個月過去了,黎梔家里的生活也在她的帶領下漸漸好了起來,頓頓有肉吃,也不至于餓了肚子。
入了夏,家家戶戶都換上了薄衫,黎梔把兩月前便做好的夏裝翻了出來,現在嫂嫂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只能把衣裳做大很多,以免到了后面都不至于穿不下了。
黎朔的腿已經完全好了起來,現在也已經可以去地里干農活了,現在地里種的都是中草藥,黎梔盤了一家鋪子,她專門出售中藥材的,作為家中的開銷來源。
有了這家鋪子,黎父黎母現在都很少下地干農活了,村民家家戶戶都分了幾塊地來種藥材。
當初看黎家種中藥材發家致富了,有不少的人家眼紅,于是想把家里的地都用來種藥材,卻被黎梔趕緊攔下來了。
還勸誡他們,若是家中的地都用來種藥材,那明年的收成怎么辦,家里還有人要吃飯的啊,這個只能當成補貼家中用度的一個好辦法,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這里。
黎梔已經把利害說給他們聽了,怎么做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快入秋了,黎梔的藥田迎來第二次收獲。
漫山遍野的黃芪、白術在晨露中舒展枝葉,黎朔背著竹簍穿行其間,腰間的彎刀割起草根帶起細碎的土腥氣,驚飛了幾只停在桔?;ㄉ系乃{蝶。
“阿梔,今日收的黃芪怕是有兩百斤?!崩杷分逼鹧?,額頭沁著薄汗,衣擺被山風掀起一角。
露出腰間新打的牛皮護帶,那是用賣藥材的銀錢換的,黎梔說干農活要護好腰。
黎梔蹲在田埂上整理曬干的艾草,指尖沾著淡淡草香。
她抬頭望向山下錯落的村落,青瓦白墻間飄著幾縷炊煙,正是各家開午飯的時辰。
自入夏以來,她帶著村民在山腳開墾了十畝藥田,又用賣金鱗粉剩下的錢盤了鋪子和買了二十架木制晾曬架。
如今每到藥材采收季,整個村子都飄著混合的藥香,比春日里的梔花香更讓人踏實。
“先別全拉去鋪子里?!崩钘d用帕子擦了擦手,從竹筐里拿出一小捆曬干的薄荷葉。
“把新收的紫蘇和薄荷單獨捆扎,明日我要送去鎮上的藥行。李老頭說今夏流行暑熱癥,這兩味藥能賣上高價?!?/p>
黎朔點頭,忽然瞥見遠處田埂上有個婦人正彎腰拔著什么,趕忙放下竹簍跑過去:“張嬸!我早說過白術要等霜降后再挖,你咋現在就......”
“哎喲,我瞧著別人家都在收...”張嬸手忙腳亂地把挖出的白術往土里塞,耳根通紅,“黎丫頭,入秋天氣涼,嬸子就是想先換倆錢給虎娃添件夾襖...”
黎梔走過去蹲下身,輕輕撥開泥土查看根莖:“白術要長夠九個月,現在挖出來藥效不足,賣不上價錢的。”
她從袖中掏出一貫銅錢塞進張嬸手里,“先拿去給虎娃扯布,等霜降后我帶你們一起挖,保準賣的錢比現在多三成。”
張嬸攥著銅錢眼眶發紅,嘴里喃喃著道謝。
黎梔拍了拍她的手背,轉頭對黎朔道:“大哥哥,找幾個人去把村頭的石磨搬到曬谷場,明日教大家磨制驅蚊粉——今夏蚊蟲厲害,隔壁村已經有孩子染了瘧疾,咱們得提前防備。”
日頭偏西時,黎梔背著藥箱往村尾走。
虧得黎梔大學主修的是中藥材,還一起輔修了中醫,近幾個月來又搜尋了很多書籍進行學習,現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自己看診了。
路過李大爺家時,聽見柴房里傳來咳嗽聲。她聞聲推門進去,就見老人正蜷在草堆上咳得直不起腰,床頭的陶碗里泡著發黑的草根。
“您這是肺火太旺,怎么還在喝陳年老艾?”黎梔放下藥箱取出銀針,“前些日子給您開的桑白皮煎劑,怎么沒按時喝?”
李大爺喘著氣擺手:“那藥...太苦,老漢喝不慣......”
“苦才能治病啊?!崩钘d熟練地在老人肺俞穴下針,又從藥箱里拿出一小包蜜餞。
“含著這個喝藥,就不苦了。明日我讓我大哥給您送十劑過來,要是再偷懶,我可要親自來盯著您喝了?!?/p>
從李大爺家出來時,天邊已染了橙紅。黎梔沿著田埂往家走,遠處傳來孩童的笑鬧聲。
幾個孩子正追著一只花蝴蝶跑,腳下踩著新鋪的青石板路,那是村里統籌用賣藥材的錢雇石匠鋪的,再也不是從前雨天一腳泥的土路了。
月上柳梢時,黎梔坐在屋檐下分揀藥材,黎天在一旁玩著從鎮上買回來的木偶玩具。
余小嫣端來一碗銀耳羹,肚子已大得像扣了個西瓜:“累了就歇會兒,明日還要去鎮上呢?!?/p>
“就快好了。”黎梔頭也不抬,指尖靈巧地挑出混雜在茯苓中的草根。
“等這批驅蚊粉賣出去,就能把村西頭的荒坡買下來種連翹。對了,嫂嫂,過幾日你該請穩婆來家里瞧瞧了,別等發作了再慌。”
“來,嫂嫂,我在替你把把脈。”黎梔說著把手中的藥材放到一旁,扶著余小嫣坐下。
“今日清晨不是才把過脈嗎?一日還得把兩次?”
“嫂嫂,你還有一月便要臨盆了,眼下全家都把你當成寶了,我也要給我未出生的侄兒負責呀?!?/p>
話音未落,黎朔匆匆忙忙跑進來,嘴里還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卻被黎母聽見跑出來呵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