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遠示意小廝打開禮盒，里面是一疊地契與一張千兩銀票：“這是城南三十畝良田的地契，權當定金。若姑娘同意，明日便可派人隨我進京查看鋪面。”
村民們倒吸一口涼氣，李大爺忍不住嘀咕：“乖乖，這得賣多少藥材才能賺回來...”
黎梔卻沒有接禮盒，反而從袖中取出一本賬簿：“沈老爺可知，我村每畝藥田年產量約三百斤，按市價可售銀十二兩。若要簽五年契約，需預付三成定金，且每年需保底收購八成藥材。此外......”
她指尖劃過賬簿上“驅蚊粉”“金瘡膏”等條目，最主要的還是那養顏膏，“這些成品藥的配方專利，需歸我黎梔所有。”
沈明遠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黎姑娘果然爽快。只是專利一事...”
“沈老爺若覺得不妥，咱們便按普通藥材收購價來談。”黎梔轉身欲走，卻聽身后傳來笑聲。
“好！就依黎姑娘所言。”沈明遠取出筆墨當場改簽契約，“實不相瞞，我家老爺有位至交好友，曾在貴莊附近養傷，對姑娘的醫術贊不絕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了。”
黎梔握著契約的手微微收緊，卻聽遠處傳來馬蹄聲。
一輛馬車疾馳而至，車簾掀開處，露出半張清俊面容，正是當日在木屋中被她救起的少年。
寧遠辭戴著帷帽，卻在目光觸及黎梔的瞬間怔住。
“那女子是誰？孤看見她怎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屬下不知。”聽見寧遠辭問話，恭恭敬敬的回他。
寧遠辭從宮中出來已有數月，如今眼睛就要治好，卻放心不下宮中的皇后娘娘，只能帶著神醫的叮囑急急忙忙趕回京城。
“殿下，神醫說該換藥了。”長風在旁低聲提醒。
寧遠辭放下車簾。馬車駛過藥田時，他隔著簾子聞見熟悉的艾草香，指尖不自覺地摸向袖中那包早已碎成粉末的干草。
黎梔望著馬車遠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絲異樣。
沈明遠笑著收拾契約：“方才那位是京中貴客，從極北之地回來，這會兒正要趕回京城呢。”
“黎姑娘可是識得這位貴客？”
“未曾。”黎梔低頭整理賬簿，指尖卻在“艾草”二字上停留許久。她忽然想起什么。
從腰間取下一個小布袋遞給沈明遠：“勞煩沈老爺將這個帶給那位貴客，就說是治眼疾的偏方。”
沈明遠接過布袋打開一看，里面是曬干的菊花與決明子。
他點點頭，又掏出一張燙金請帖：“下月十五，我家老爺在京中設宴，望黎姑娘賞光。屆時...或許能遇見舊識。”
黎梔接過請帖，望著上面燙金的“沈府”二字，忽然想起木屋中少年曾說過的話：“待我眼睛好了，定要好好答謝姑娘。”
她搖搖頭將請帖收進袖中，轉身走向正在分揀藥材的村民。
比起虛無縹緲的舊識，眼前這片實實在在的藥田，才是她如今最看重的風景。
入夜時分，黎梔坐在屋檐下給嫂嫂縫制嬰兒肚兜。
月光灑在院中的梔子樹上，雖已過花期，卻仍有幾片殘瓣掛在枝頭。
她忽然想起幾月前那個微風吹拂的夜晚，少年發間的艾草香混著梔子花香，竟比此刻的月光還要溫柔。
“阿梔，在想什么？”黎朔抱著一捆曬干的藥材進屋，“今日那沈老爺說的京城鋪子，你真要去？”
“為何不去？”黎梔將繡繃翻面，針尖在月光下泛著銀光，“咱們的藥能賣到京城，是好事。只是...”
她抬頭望向遠處連綿的青山，“無論走到哪里，根都在這里。”
黎朔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指著院外：“快看，下雪了！”
第一片雪花落在黎梔繡繃上，融化成 一滴水，轉瞬即逝。
她放下繡繃走到檐下，伸手接住一片六角冰晶，看著它在掌心漸漸消失。
遠處雪山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她忽然想起沈明遠說的那位尋醫貴客，也不知他的眼睛，是否已好些了？
而在百里之外的馬車上，寧遠辭正對著黎梔送的藥袋出神。長風挑亮燈盞：“殿下，這菊花決明子茶，要現在泡嗎？”
“不必。”寧遠辭將藥袋收入箱中，指尖觸到那包艾草粉末，忽然輕笑一聲，“待眼睛好了，再喝不遲。”
馬車繼續在雪路上前行，車轍印很快被新雪覆蓋。
寧遠辭隔著車窗望向漫天飛雪，想起藥田邊那個挽著衣袖的身影，忽然覺得這一路的風雪，似乎都帶著淡淡的藥香，竟不似從前那般刺骨了。
雪越下越大，黎梔在屋內升起炭盆，將曬干的艾草塞進爐中。
青煙裊裊中，她翻開新得的《千金方》，目光落在“明目”那一頁。
窗外，初雪已染白了梔子樹的枝椏，而在這溫暖的小屋內，新的希望正在炭火中悄悄萌芽。
余小嫣還在床上坐著月子，她生了個哥兒，黎朔給他取名黎晨星，當時這孩子的時候耗費了整整一天才生下來，便讓他記住這天。
天氣多變，還未入冬便已經下起了雪，不知是為何，天氣怪得很。
霜降那日，黎梔的藥莊正式在京城開業，她料理好了家中事物才趕往京城開鋪子，到了地方也有沈老爺幫著打理，她只管開張就是了。
朱漆門楣上“煥顏閣”三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門前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誰也沒想到，這裝修雅致讓京城無數女子追求的養顏膏，竟是從鄉野間走出來的姑娘開的。
“都讓讓！沈記藥行送賀禮來了！”
八個小廝抬著鎏金香爐穿過人群，后面跟著一隊捧著藥材的伙計。
沈明遠笑著將一串紅綢包裹的鑰匙遞給黎梔：“按照約定，這是城南倉庫的鑰匙。黎姑娘請看，昨日新到的遼東人參，可還合心意？”
黎梔接過鑰匙，目光掃過那排碼得整整齊齊的藥材：“沈老爺有心了。只是我昨日便說過，咱們藥莊只收散戶種植的藥材，這些名貴山珍...還是留給達官貴人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