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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死在盛夏之前 洛墨萱C5 135905 字 2025-05-31 17:3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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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周四,岑妍出席了一場城西文化園的開幕酒會。

這是市文旅局與盛氏聯合開發的項目,她作為主負責人,不得不露面。

這類場合她早已熟稔,從進場的步伐、禮服顏色到應對媒體時的措辭,全部控制在最恰當的平衡點上。

當晚的她穿了一襲極簡剪裁的黑色長裙,脊背挺直、眼神沉穩,一出現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站在主辦方簽名墻前留影時,陸瀾舟從人群中走來,替她擋了一盞記者閃光燈的直打。

“你總是比時間早。”他低聲道。

“你總是知道我在哪。”她回。

他們的語氣平淡,仿佛已經合作多年,但鏡頭里的兩人卻站得極近,近得像一對默契極高的戀人。

有人在一旁低聲討論:“盛氏那位,是不是和陸少真的在一起了?”

“聽說挺般配的,兩邊家族都不反對。”

“陸少以前花歸花,但這回好像真的認真了……”

她聽見這些議論,眼神未動,只稍稍轉了身,讓自己站得更穩一點。

酒會中段,她接了個簡短的電話,準備去后場處理文件時,陸瀾舟跟了上來。

“我在這兒。”他說。

她頓了一下,沒有回頭:“我不需要人陪。”

“我不是陪,是剛好要談件事。”

他語氣自然,步伐跟得上她的節奏。

他們一同走進臨時會議區,岑妍掏出U盤插入投影,調出文件,冷靜而高效地開始解說。

她說話時,他安靜地站在一旁,偶爾翻著資料,偶爾點頭。

像一場無聲的配合。

十五分鐘后,她闔上電腦,說:“就這些。”

“流程是清晰的。”他點頭,“但你今天太累了。”

她轉身收線:“我能判斷自己的狀態。”

“你不必隨時都強撐。”他站得近了些,聲音也壓低了。

她回頭看他一眼。

眼神淡靜,沒有排斥。

只是理智。

“你要喝點東西?”他問。

她沒有直接回答,只將視線移向外頭燈光斑斕的宴會場。

然后她點了點頭。

“半小時后走。”

“我在外面等你。”

她沒應聲,但也沒拒絕。

這就是他們的方式——不熱烈,不黏膩,不承諾。但始終,默契。

可她沒有意識到,這種“合適”,一旦缺少情緒的體溫,就容易被時間一點點蒸發掉。

酒會在九點半正式結束。

岑妍從側門提前離場,避開了多數媒體和賓客,長裙下擺輕掃地面,發絲略亂,卻無礙她的從容。

陸瀾舟跟在她身側,兩人步伐一致,像習慣性并肩而行的同路人。

司機已經等在酒店后門,她卻沒有立刻上車,而是站在臺階下看著天邊遠處的燈火。

城市在夜里并不安靜,車流聲、人聲、偶爾傳來的笑聲與風吹動枝葉的沙沙聲交錯成背景。

“今晚你很漂亮。”他忽然說。

她側過頭看他一眼,眉目無波:“這不是工作應酬的一部分?”

“我不是應酬你。”他頓了一下,“我是在夸你。”

“謝謝。”她點點頭,語氣仍舊平淡,“但你不用努力去夸我。”

“我不是在努力。”他語調低了些,“我是在靠近。”

這句話落下后,周圍安靜了兩秒。

她看著他,眼神沒有拒絕,也沒有動搖,只是沉靜。

“瀾舟,”她語氣輕柔卻不容置疑,“你知道我不喜歡有人越界。”

“我不是想越界。”他看著她,“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不只是合作伙伴,你會不會抗拒?”

她沒有回答。

只是轉身拉開車門,坐進去,留下一句話:

“今天太晚了,別讓司機久等。”

車門合上,隔絕了夜風,也隔絕了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情緒。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的車燈逐漸遠去,沒追上去,也沒發消息。

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但他也知道——她并沒有說“不會”。

她只是,還沒說“會”。

夜里十一點十五分,岑妍回到家。

門一關上,世界頓時靜了下來,連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清晰。

她脫下外套掛好,把鞋踢進玄關柜,一邊走向廚房,一邊解開耳環。

燈光柔和地灑在廚房臺面,她將熱水壺裝滿水放上,動作一貫利落、安靜。

她沒有立即泡茶,只是靠在廚房門邊,低頭查看手機。

陸瀾舟沒有發消息。

她也沒有主動發。

她回憶起剛才車門前的那句“我不是想越界”,語氣確實比以往多了幾分溫度。

但她對這種“溫度”并不陌生。

她見過太多男人用恰到好處的柔和姿態去靠近一個目標,也見過太多“合適的措辭”被包裝成真心話。

她不討厭這樣的方式,甚至欣賞陸瀾舟在社交場上的克制與分寸。

可她依舊對這份靠近,保有保留。

水燒開了,她泡了杯檸檬茶,端回客廳,坐在沙發上翻起手機日程。

明天要見一位海外投資人,對方名字在她通訊錄里已經保存了兩年,真正對接卻是頭一回。

她一邊記錄要點,一邊翻出陸瀾舟的聯系人界面。

對方微信頭像是幾個月前拍的一張自拍,背景是私人會所的露天陽臺,一眼望去燈光迷離、人聲鼎沸。

照片里還有一只女人的手臂,穿著銀色露肩裙,正靠在他的椅背上。

她早就注意過這張圖。

只是那時候她沒在意。

但此刻,某種不適感突然緩緩浮上來。

她放下手機,沒有點開對話框,只是在茶幾邊坐了一會兒,眼神落在天花板邊角,像在確認什么,又像在克制什么。

她不是不清楚陸瀾舟的過去。

她只是不在意。

但這不等于——她會裝作看不見現在。

她合上手機,低聲喃喃:

“希望你,不只是靠近。”

第二天上午,天剛放亮,云層卻壓得極低,灰蒙蒙一片,像未醒透的城市也在緩慢眨眼。

岑妍站在臥室陽臺前,望著遠處模糊的高樓天線,白茶的蒸汽在手中漸漸散開,她指尖微涼,卻并不覺得冷。

她昨晚睡得不沉,醒得比鬧鐘早半小時。

洗漱的時候,她一直在思考今天要見陸瀾舟該說什么。

不是客套辭令——那些她早已熟稔,而是她得給自己一個“繼續維持默契”的理由。

她不喜歡猜測,也不喜歡不明確的關系。

她擅長掌控,而一旦失控,她寧愿終止合作。

上午十點,陸瀾舟提前十分鐘到達盛氏會議樓。

他穿了一身深藍色格紋西裝,外加一枚暗紅色絲質口袋巾,整個人看起來精致、得體、而熟悉。

熟悉得——讓她忽然想起微信頭像那張圖里,他也是穿的深藍。

那晚,他是不是剛從某個場合回來?

她坐在會議室盡頭,看著他推門而入,神情自然,步伐帶著習慣性張揚。

“早。”他對她笑,帶著慣有的自信與溫和,“昨晚你沒失眠吧?”

她也笑:“沒有,我向來睡得安穩。”

他沒再多問,只坐下、遞文件、寒暄幾句。

旁人看不出任何異樣。

整個會議室里安靜得體,各部門代表依次發言,記錄員在角落低頭敲著鍵盤,窗外偶有風吹過百葉窗,帶動光影緩緩移動。

而她在翻動手中文件的時候,眼角的余光始終在觀察他的小動作:

他換文件時翻得略急,像是掩飾。

他看她講話時眼神閃躲了一瞬,又迅速對齊,像是有意保持“剛好的目光溫度”。

他在點茶單時,沒有像平日那樣問她“你喝什么”,而是直接點了她習慣喝的普洱。

太熟練。

熟練得不像關心,更像例行程序。

會議結束時,她收拾東西稍慢了一拍。

身邊其他人陸續離席,陸瀾舟站在門口等她,像習慣性送她下樓。

她沒有拒絕,只是走得比平時慢些。

“你今天特別安靜。”他側頭看她,“怎么了?”

“沒什么。”她語氣輕飄。

“有事可以說。”他頓了頓,“不必一個人扛。”

她抬眸看他:“你確定你是關心,而不是想確認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

話一出口,他愣了一秒,旋即輕笑:“你越來越犀利了。”

“我只是越來越擅長看破花招。”

她頓了一下,又笑了笑,“但你別擔心——我現在還不打算掀牌。”

他們之間有了一秒靜默。

隨后他轉開話題,替她按了電梯。

而她站在他身側,唇邊笑未散,眼底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意識到一個事實:

當一個人太熟悉套路時,他每一句關心,都是標準化的設計。

可她從不愿被設定。

兩天后,岑妍受邀參加一家跨境金融公司舉辦的企業論壇。

盛氏作為協辦方之一,她本可以派其他高管出席,但考慮到會中將有多個外資銀行代表接洽,她還是決定親自到場。

論壇選址在一家新開業的五星酒店,裝潢極盡現代與克制,灰白調為主,玻璃與木質交融,營造出一種高階專業感。

她抵達時現場已坐滿半數,背景屏正投放著循環主講嘉賓資料。

她環顧一圈,確定沒有媒體直播鏡頭后緩步入席。

前排不遠處,她看到了陸瀾舟。

他今天穿得更為正式,黑色三件套西裝、銀灰領帶,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是她在早前一次項目簽約上注意到的款式——他喜歡低調奢華型配飾,從不炫目,卻貴得精準。

他也看見了她,朝她點了下頭,算是問候。

她沒有回應,只是徑直坐在安排好的第三排中間席位,拿出手機調成靜音。

論壇開始前十分鐘,她起身去洗手間。

洗手間外的小休息區里站著幾位身著禮服的女性,顯然并非正式嘉賓,多數像是商業圈外圍常見的“伴隨賓客”。

她本不打算多留,卻聽到一聲熟悉的笑。

“他今天真帥死了,還是那身深藍西裝,跟前幾天去天璟時穿的一模一樣……”

“你說的是誰?”

“還能是誰?陸少啊,我跟他喝過幾次酒,他可會哄人開心了——他總是說我笑起來像他大學同桌,超有意思。”

另一人壓低聲音:“他不是跟盛氏那位岑妍走得很近嗎?”

“那種‘合作搭檔’嘛,場面話而已,懂得都懂。”女人笑得毫不在意。

岑妍站在拐角,沒動。

她不確定那所謂“天璟”是哪天,但她記得上周他穿著深藍西裝,來給她送過一份急文件,時間就在那幾日。

她沒有走出去,也沒有回身。

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自己的反應。

她沒有生氣,沒有悲傷,沒有失望。

她只是——冷靜。

冷靜到連情緒都沒有起伏。

等那些人走遠,她才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整理妝容,眼神清澈、無波、甚至帶了點輕蔑。

她回到會場時,陸瀾舟正好站在發言區下方與嘉賓交談。

他看見她,朝她舉杯示意。

她微微一笑,舉起桌上的水杯回應。

舉止得體,配合默契。

但她知道,那一瞬她已經在心里將對方徹底從“可考慮名單”中劃去。

沒有爭吵,沒有質問,更沒有警告。

她只是在內心悄然收回了對這段關系的期待。

而她一向擅長——干凈利落地退出比看起來合適卻無法信任的關系。

論壇結束后,岑妍并未立刻離開。

她應邀與幾位外方代表在貴賓休息區稍作交流,落座時隔著一張圓桌,她看見陸瀾舟也在另一組小圈子中——輕松地交談,偶爾低笑,仿佛剛才的“幾段輕浮”從未發生。

她沒有走過去。

只是坐下,靜靜聽對方在講聯合項目進展。

服務員上茶,她端起杯子時動作微緩,指尖碰到杯蓋邊緣,溫度恰到好處,像剛才那幾句八卦,既不熱,也不涼,剛好刺激記憶又不至于傷人。

而此刻她腦海里閃過的,并不是那些笑著說“陸少很會哄人”的女人,而是他曾在簽約前對她說的那句:“你是我合作里最穩的支點。”

她一直以為這句話意味分量。

但現在想來——

也許只是慣用的模板臺詞,只是恰巧她在當下那個位置。

她低頭喝茶,耳邊是對方在說“下一季度資金回籠節點要提前”。她點頭、做筆記、回答得體,仿佛完全沒受影響。

只有她自己知道,剛才那幾分鐘的“靜默”,其實是她內心的一個緩慢抽離過程。

散場時天色已晚,酒店門口車水馬龍。

她站在臺階上等車,身后陸瀾舟從大廳出來,順勢走到她身邊。

“需要我送你一程?”

“今天車沒問題。”

他點點頭,低聲道:“你下午似乎有點冷。”

“風大。”她簡短回應。

“但我記得你向來不怕冷。”

她扭頭看他,眸色平靜:“人是會變的。”

他愣了一瞬,隨后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她也沒繼續寒暄,只盯著街口的車燈,半晌,終于看到自己司機的車駛過來。

她走下臺階,拉開車門前忽然回頭:“瀾舟。”

他抬頭看她。

“你別再對所有人都一樣好。”

“為什么?”

她語氣很輕,卻清晰:“會讓人以為你在真心靠近。”

車門合上,車燈亮起,載她離開。

而陸瀾舟站在臺階上,風吹亂了他西裝下擺,半晌沒有動。

她靠在車窗邊,窗外是燈火下倒影斑駁的街景,一切飛速后退。

她沒在回憶,也沒在生氣。

只是終于明白,所有“合適的靠近”,都該建立在“差異感”之上。

他太懂她,才太不可信。

她需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模板答案”。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九點半。

岑妍一進門,自動感應燈亮起,屋內是一如既往的干凈、沉靜、精準分布的格局。

她先將高跟鞋脫下,整齊放回玄關柜的第三格——那是她為“出席公開場合使用鞋履”專門劃分的位置,旁邊是平底鞋與運動鞋,各自歸位,像分類文檔一樣整潔。

她沒有立刻換衣服,而是走進廚房,打開吊柜,取出玻璃茶罐,從中捻出幾片干凈的茉莉花茶葉,泡進小壺。

水溫不高,茶香緩緩釋放,彌散在廚房幽暗的燈光下。

她靠在臺面邊,看著壺中茶葉慢慢舒展。

這間屋子她住了近三年。

最初是和晏知一起搬來的。

那時裝修尚未完工,兩人帶著外賣坐在客廳地板上吃飯,喝的是超市買的罐裝可樂,他用一只一次性紙杯裝水澆花,澆完后嫌臟,自己拎著拖把拖了整整一個小時。

她靠在陽臺門口看他,笑得懶散:“你這么講衛生,不如直接住實驗室。”

他回頭:“那你別亂丟頭發,我每天從下水口撈你三百根。”

這些畫面突然閃現。

她沒有刻意去想,也沒有刻意要阻止,只是輕輕一笑,將那杯茉莉花茶端起,喝了一口。

味道偏淡。

她本不愛這味,但今晚忽然想喝。

洗澡水溫比平時稍高。

她泡在浴缸里,閉著眼,手指輕輕攪動水面,指節泛紅。

整個浴室都是溫熱的水汽,霧氣凝在鏡面上,模糊了她的輪廓。

手機在洗手臺外響了一聲,她沒理會。

鈴聲停了又響,她淡淡地說:“靜音。”

這是她設定的語音助手指令。

手機安靜下來,只留下浴缸里的水聲、她均勻的呼吸聲,和遠處時不時傳來的車鳴。

她很久沒有這樣徹底地放空自己。

可即使放空,她也沒有真正失控。

她永遠在節制情緒。

換好睡衣后,她坐在床邊看了眼手機。

是陸瀾舟發的:

> “今晚是我唐突了,對不起。”

她看了一眼,沒有點開輸入框。

她知道該怎么回,但她也知道——回復這句話,沒有意義。

她關了屏幕,把手機放在床頭,蓋好被子,躺下時順手將床邊的水杯擺正,枕頭拍實,燈光調成最暗檔。

關燈前,她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忽然輕聲自語:

“太順的棋,沒人想下。”

然后她閉上眼,睡了。

沒有夢。

只有一片寂靜。

第二天清晨,天色比昨日更陰。

云層沉重壓城,連遠處的高樓輪廓都變得模糊不清。

岑妍醒得比往常更早。

五點三十三分。

沒有鬧鐘,也沒有噩夢,她只是睜眼,看了一眼天花板,然后坐起身,拿起床頭的水杯喝了一口。

她沒有再睡。

起身洗漱、換衣服、打理頭發,每一個動作都像程序運行,不快不慢、不偏不倚。

她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裝,發髻盤起,唇色略淡,比平時少了一點攻擊性,多了一點無懈可擊的冷靜。

七點五十八分,她踏入盛氏大樓。

前臺小姐照例問好,她點頭回應,直奔電梯。

八點整,會議室內燈光亮起,助理小喬抱著一摞文件沖進來,腳步聲在空曠走廊上格外清晰。

“岑總,早,會議資料已經按順序排好,今天安排的第三組提案有些問題,我等下會拿修改版本來您辦公室。”

“嗯。”她翻開最上面那份文件,眼神未動。

“還有,”小喬邊翻手機邊說,“臨江區對接人那邊有變動了,對方說今天下午會過來溝通。”

岑妍停下翻頁動作:“換誰了?”

“是……叫晏知遠。”

空氣在那一秒變得奇異安靜。

小喬沒注意,繼續念備注:“對方說他曾參與一部分早期規劃,您應該認識,還是要不要換組?我聽說他身體……”

“就按原計劃。”

她打斷他,語氣平緩。

“你跟對方確認時間和材料,今天下午我抽空見。”

“……好。”

小喬轉身離開。

門關上的一瞬,岑妍拿起桌上的陶瓷水杯,靠近唇邊,卻沒喝,只盯著杯中倒映出的天花板紋路出神。

晏知遠。

三個字像水波一樣緩緩擴散,在她腦海里一圈一圈地涌起。

她以為自己聽見這個名字時不會有反應。

她曾經確實沒有。

可今天,她忽然意識到——她已經太久沒聽到別人“自然地”說起他。

仿佛他的名字,也隨著那段過去,被她一并封進時間抽屜里。

而現在,那抽屜被人輕輕拉開了一條縫。

不是劇烈,不是翻涌。

只是靜靜地,像空氣滲入水面。

她閉上眼。

然后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合作流程的一部分。

她不會動搖。

她不會動搖。

她不會……

她起身走出會議室,步伐一如既往地穩。

可小喬遠遠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今天的岑總,比平時更安靜。

而且安靜得,像是某種風暴即將壓下來的前兆。

岑妍回到辦公室,隨手關門,落鎖。

屋內頓時安靜,仿佛與外界徹底隔離。

她把文件放在桌上,站了幾秒,沒有坐下。

眼前的辦公桌依舊整潔,每一份文件的位置都對齊,每一支筆都指向同一個方向,水杯墊在右上角,鍵盤正對顯示器,角度精確。

她拉開椅子,坐下,伸手拿起最上面那份資料。

但剛一打開,茶水壺的蓋子卻被她的袖口掃落,砰的一聲滾落桌面,打在地毯上沒碎,卻晃出一圈茶漬。

她怔了一秒,才緩慢俯身去撿。

動作極輕。

但當她重新坐回去時,桌面那圈未干的水漬卻仿佛擴大了。

她掏出紙巾擦了幾下,動作越來越用力,直到那張文件被紙巾邊緣帶起,邊角皺起一角。

她頓住手,盯著那道折痕。

那是一份對接案細節說明,開頭第一行就是:

“本案前期負責人:晏知遠。”

她看著這行字,手卻沒動。

良久,她拿出修正帶,準備抹掉這個名字。

可修正帶剛一按上去,帶頭卻卡住,沒拉出來。

她又按了一下——仍舊卡死。

她把修正帶重重一放,后背貼在椅背上,仰起頭閉了閉眼。

呼吸有些重。

幾秒后,她重新坐正,把那張紙抽出來,撕下了上半部分,然后把殘頁夾進一旁回收盒。

但她沒立刻起身,也沒繼續翻后續資料。

她就那樣坐著,手肘撐在桌沿,目光盯著空白桌面,久久未動。

電腦屏幕忽然亮起,跳出一個會議提醒。

她盯著那一排字,視線模糊,像是沒對上焦。

下一秒,她緩緩吸了口氣,抬手關掉提示,起身走向窗邊。

落地窗外是城市灰色天幕,風吹得樹冠左搖右晃,她的倒影映在玻璃上,看上去比平時更瘦削。

她忽然覺得——有點累。

不是身體的累。

是那種從內部長出的、被某種記憶包裹住的疲憊。

她閉了閉眼,把額頭輕輕抵上玻璃。

冰涼,像一記冷水,拍在她還未徹底冷卻的胸口。

她告訴自己:她不能再往回看了。

她還有更遠的路,更硬的戰場。

但為什么——連擦去一個名字,都會讓她心跳失序?

她不想問答案。

她怕一旦問了,就再也走不回原來的軌道。

窗外忽然落起雨。

最初是細碎的聲響,敲在玻璃上如輕輕敲門,不重,卻持續。

岑妍沒動,依舊靠在窗前,眼神似乎落在遠處,卻也像什么都沒看見。

雨聲逐漸密集,天色也更暗了些,整個辦公室仿佛也隨之靜了下來。

她站了很久,直到助理小喬輕輕敲門:“岑總,您下午的客戶提前到了,在二會談廳。”

她轉頭,眼神一如往常:“讓他們稍等五分鐘。”

“好。”

門再次合上。

她收回目光,整理了下發髻,從洗手間里拿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桌面上那圈早已干掉的茶漬,又把剛才被撕掉的紙張收好,扔進碎紙桶。

每一個動作都慢,卻極其精確。

像在一點點清除失控留下的痕跡。

她最后一次掃視辦公室,確認一切回歸秩序。

然后她開門,走出去。

鞋跟敲擊走廊地磚的聲音清晰而穩,像從未有任何一秒,她曾亂過步子。


更新時間:2025-05-31 17:3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