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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死在盛夏之前 洛墨萱C5 135905 字 2025-05-31 18: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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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陽光正好,南灣海邊的法式餐廳人不多,燈光柔和,桌布潔白,空氣里彌漫著檸檬與香草的氣息。

岑妍到的時候,陸瀾舟已經坐在窗邊,正翻著今日的商報。他穿的是她最欣賞的深灰色西裝,扣子系得整整齊齊,頭發干凈利落。

她走過去,他起身替她拉開椅子,神情自然。

“怎么今天有空請我吃飯?”她解開風衣,語氣輕松。

“因為你太忙,我只能‘請假’才能見到你。”他微笑著說,語氣帶著幾分揶揄。

她輕笑了聲:“你又不是不懂我。”

“我當然懂你。”

他們之間的交流,像棋手對弈,動作優雅而精準。沒人需要多說一句廢話,也沒人試圖窺探對方內心。

菜單遞上來,她不用翻就報了菜名:“鵝肝、香煎扇貝、南瓜濃湯。”

服務員記下,她又補了一句:“咖啡要溫的。”

陸瀾舟朝服務員點頭,然后看向她:“你最近狀態不錯。”

“因為沒人煩我了。”

他說:“你指的是?”

她抬眼,唇角帶笑,慢條斯理:“以前總有人在我耳邊碎碎念,晚飯幾點吃、衣服穿多厚、文件要不要我提前翻……太吵了。”

陸瀾舟沒接話,只是看著她,眼底的神色淡淡的。

她喝了口水,繼續說:“現在挺好。什么都按我節奏來。”

“你喜歡掌控。”

“我不喜歡意外。”

“那他——”陸瀾舟輕輕敲了下桌子,“算不算意外?”

她沒愣,也沒表現出任何遲疑。

只是拿起刀叉,慢條斯理地切開眼前的鵝肝:“他是插曲。”

“插曲?”他重復。

“有時候旋律中需要一點雜音,才能顯得主旋律更動聽。”

陸瀾舟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還真像是對過去徹底釋然了。”

“我從來不沉湎過去。”她抬眼看他,“你知道的。”

他們的眼神在空氣中交匯,不帶波瀾。

窗外海浪一波一波地推過來,遠處帆船晃動,像極了某些人走遠后的輪廓。

她沒去看。

她只專注眼前這頓飯,這種剛剛好的溫度,這個懂得分寸的人。

她以為她贏了。

贏得徹底、漂亮、毫無遺憾。

她從來沒想過回頭。

她甚至沒意識到,真正輸的人,是那個用盡全部溫柔換她一次轉身的人。

但她不在意。

她不打算回頭。

她專注地切著鵝肝,一邊輕輕地將切好的那塊推至盤邊,像是在規整一份已完成的任務。

對面陸瀾舟靜靜看著她,眼神不動,像在確認她的態度,也像在衡量這頓飯的分量。

她抬起頭,視線掃過他,接著落在窗外海面上。

“你知道我最討厭的是什么?”她忽然問。

他沒接話,只等著她繼續。

“感情里需要確認感的人。”她淡淡說完,仿佛剛完成一場精準投射。

“所以你不會問我為什么。”她頓了一下,“也不會問我——他到底留下了什么。”

陸瀾舟沒有點頭,但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他們對彼此的了解已經無需語言確認。

這一頓飯,像是一場無聲的簽署儀式。

主語是他們,賓語卻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

飯后,兩人順著餐廳外的長堤慢慢步行。

海風不大,陽光剛好,落在玻璃欄桿上的倒影被波光折碎,斑駁地打在岑妍米色風衣的下擺。

她并不急于回公司,也沒有其他安排。

“南灣的那塊地,”陸瀾舟率先開口,“我在和投資方談入股,預計下季度動工。”

“你打算自己操盤?”她問。

“初期不全控,后期如果一切順利,我會收緊持股。”

她點點頭,腳步不停。

“如果你感興趣,”他停頓了一下,“我可以給你留出一成的控股窗口。”

“我不缺項目。”

“但你缺一個不必解釋的合作對象。”

她側頭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這一笑,比午餐時更真實。

她不需要再去適應誰的節奏,也不用再花時間去解釋自己的選擇,和陸瀾舟這樣的搭檔,不僅省力,而且有效率。

他們走到一處平臺,停下腳步,欄桿外的海浪拍打礁石,聲音不大,卻一陣陣地卷著沉穩的節奏。

“你有沒有想過三十歲之后的人生應該是什么樣?”他問她。

她淡淡地答:“有。”

“怎樣?”

“干凈、純粹、沒有依附。”她說得斬釘截鐵。

“感情呢?”

她垂眸,看著自己高跟鞋尖對著欄桿的影子。

“感情不該是落點。”

“而是?”

“獎勵。”

陸瀾舟點頭,沒有多說。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海風吹過,吹起她一縷碎發,她伸手別回耳后。

這一幕落在他眼中,美得恰到好處。

他忽然開口:“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早一點遇見你——”

“你就會變成下一個‘插曲’。”

她打斷他,語氣平淡,沒有刻意冷漠,但每一個字都敲得極穩。

他沒有惱,只笑了笑:“你真是越來越鋒利了。”

“我只是越來越明白自己不要什么。”

“那你現在要的是什么?”

她頓了一下。

“所有我該要的,我都會拿回來。”她說,“不論是誰曾阻礙過。”

海風繼續吹,海面光線浮動。

陸瀾舟看著她的側臉,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是不懷念。

她只是再也不會猶豫。

他們轉身回去的路上,遠處有一對情侶站在堤岸邊拍照。

女孩穿著白裙,男孩幫她擋著光線,兩人看起來年輕而笨拙,笑聲不時傳來。

岑妍掃了一眼,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她早已不在那樣的年齡,不會再因為一頓飯、一個動作而幻想未來。

她走得穩極了。

連回頭都沒有想過。

她的話沒有溫度,卻像鋒利刀口劃過紙面。

她走得慢而穩,風吹起她的發絲,遮住部分面容。她也不去理,只是繼續前行。

在他們經過的一段堤岸邊,幾個路人認出了她,小聲議論著“盛氏的總監”、“女強人”,她聽得一清二楚,卻沒有任何反應。

她的世界早已過濾掉這些聲音。

“我想要的,不是被簇擁。”她忽然說,“是足夠強大之后,即使沒人站在身邊,我也不動搖。”

陸瀾舟側頭看她,目光沉靜。

他沒說“你現在就已經夠強了”,也沒說“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

因為他們都清楚——這段關系,是聯盟,不是承諾。

她所要的,從來不是愛,而是穩。

下午五點,岑妍回到公司。

助理已經整理好會議資料在她桌上,例行流程都按時推進。

她一邊簽閱文件,一邊用藍筆圈出幾個關鍵節點,眼神專注,神情平靜,完全是“盛氏新核心”的樣子。

敲門聲響起。

“岑總,臨江三號地塊那邊對接方換了新負責人,約在下周一會談。”助理站在門口,語氣謹慎。

“叫什么名字?”她沒抬頭,繼續在文件上批注。

“晏知遠。”

筆頭頓了一下,墨水微微重了半分。

可她并沒有抬頭,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遲疑。

只是輕聲道:“換人是項目方內部決定,跟我們無關。”

“需要您安排接待流程?”

“照舊。”她說。

“好的。”

助理退出去時,還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岑總一如既往地冷靜,手穩、語氣穩、態度穩。

可誰都知道,那個名字……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只是她從來沒有正眼回應過。

她簽完最后一頁合同,把筆扣在桌上,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已沉,城市燈光陸續亮起,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倒影,疏冷、清瘦、毫無瑕疵。

她伸手按了下玻璃,像是想感受窗外真實的溫度。

手掌貼上去的一瞬,玻璃微涼。

她沒有收回手,也沒有任何動作。

只是看著自己的影子,與身后一整間沉默的辦公室,一起靜默地站了許久。

同一時間,另一座城市。

老舊醫院的走廊里,一位護士剛換完吊瓶。

晏知靠在病床上,閉著眼,臉色蒼白,嘴唇略微發紫。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住院,也沒有留下緊急聯系人。

窗臺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植,是他前幾天路邊撿的。

放著,也沒心情去養活。

醫生交代過幾次要按時吃藥,他只是笑笑:“知道了。”

但沒人監督,他也沒真吃幾次。

他從來沒怕過病。

他怕的是,即使他病了、倒了、消失了,也沒有一個人會在意。

但他不知道,有個人,在聽到他名字時,雖然面不改色,卻在心里,把筆尖重壓了一點點。

只是那一點,被她迅速抹平了。

她是從不允許“情緒”留下痕跡的人。

她站在窗前的時候,腦中閃過的,不是那張草圖、也不是那句“妍妍”。

她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誰還記得誰。”

然后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回桌前。

桌上的鋼筆還在,簽字記錄干凈流暢。

像她的生活——沒有暫停鍵,也沒有回放鍵。

她的世界,繼續推進,一切“舊名”都只是信號噪音,出現一秒就該被抹掉。

晚上八點,岑妍準時關燈下班。

她從不在公司多留一分鐘,所有的時間都精準地安排在她能掌控的邊界內。

走出大廈時夜風有些涼,她拉了拉風衣的領口,朝地下車庫走去。

路過門口的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陸瀾舟的短信。

> “我剛離開投資人晚宴,路過你家附近,要不要順路喝杯咖啡?”

她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兩秒,隨后回了一個字:“不了。”

對方沒再發消息,但她知道他不會多問,也不會不高興。

他們之間的關系,恰到好處——不打擾、不越界、不附著。

她上了車,讓司機直接回家。

車內安靜,她閉著眼靠著椅背,腦中浮現的不再是會議紀要,而是剛才那個名字在助理嘴里出現時的語氣。

不是顫抖,也不是試探,只是小心。

她沒覺得自己需要特別反應什么。

對她來說,晏知已經成為歷史文件夾里的一頁,不刪除、不點開,也絕不再編輯。

回家后,她洗了澡,換上松軟的家居服。

打開音響,放了最近常聽的鋼琴曲,泡了一壺白茶,坐在沙發上瀏覽明天的會議流程。

她喜歡這種時刻。

無人在旁,無需解釋,一切都可控。

茶喝了一半,手機震動。

這次是陸瀾舟發來的第二條:

> “今天你看起來很累。不是身體,是神色。”

她盯著那行字,愣了一下。

然后回了一個表情——微笑。

她沒有多解釋。

她從來不解釋自己看起來是什么樣子。

她是什么樣子,她自己說了算。

又過了幾分鐘,她忽然打開了一張截圖,那是某位項目協調人轉發給她的對接名冊。

上面確實寫著“晏知遠”。

她看了一眼,隨即刪掉了。

沒有保存,沒有轉發,沒有下載。

就像她從不承認“他會回來”這件事。

他不會的。

她相信那樣的人,是一去不返的。

她從沙發上起身,把茶杯洗凈,擦干,放回架上,動作一絲不茍。

關燈前,她看了眼窗外黑透的城市。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記起某個人的聲音和臉。

也許,是記不清了。

也許,是根本沒必要記了。

她躺進床里,把燈調暗,手機設好靜音模式。

一切如常。

然后她對自己說了一句:

“你已經徹底贏了。”

她刷著會議郵件的時候,桌邊的白茶漸涼,指尖卻始終不離鍵盤。

音樂緩緩推進,每一個鋼琴音符落下時,她腦中都有相應的文件頁同步滾動。

這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人生公式”。

所有變量都已歸零,所有脈絡都可預測。

她不是在逃避什么,她是在重新編排人生結構。

而那段混亂無序的曾經,只是結構缺口,她現在已經補上了。

臨睡前,岑妍忽然又拿起手機,給陸瀾舟撥了個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

“不是說不打擾你了嗎?”他的聲音帶著一點笑意。

“臨時有個想法。”她靠在床頭,燈光只照著一半臉龐,另一半藏在陰影中。

“嗯?什么想法?”

“下周的投資推介會,你愿意陪我出席嗎?”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一件隨手提起的事。

陸瀾舟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輕聲笑:“這是邀請?”

“合作關系需要有體面曝光。”她頓了頓,“我們確實……足夠匹配。”

“聽起來像戰略結盟。”

“你有意見?”

“沒有。”他語氣放緩,“只是,太高調了,我會控制不住自己。”

她沒有接話,過了幾秒,低低地笑了一聲。

“你可以適當表現。”

“我會。”

這一通電話持續了將近十分鐘,兩人沒有深談,卻步調一致。

掛斷前,陸瀾舟說:“妍妍,我很高興你選擇我站在你身邊。”

她回得平靜:“你是最合適的人。”

她從來不說“喜歡”,也不說“依賴”。

她只說“合適”。

這世上太多情緒早就被她按部就班地剝離干凈,留下來的,是能幫她贏的。

她放下手機,關了燈。

房間陷入黑暗。

夜色溫柔地包裹著她,她的呼吸平穩,姿態從容。

她真的沒有覺得缺了誰,也不需要誰。

她正在走向她想要的未來——獨立、穩定、高效、毫無牽絆。

她不知道,遠方的某個人,在昏黃路燈下,正從醫院走回出租屋,一路咳嗽,步伐虛軟。

那人沒有手機能聯系她,也不敢再翻出那些舊圖紙。

可他從沒忘記她的每一個眼神和語氣。

而她,只記得那句話——

“你是最合適的人。”

不是“你讓我心動”,也不是“我舍不得你”。

只是“合適”。

也正因為這樣,她才不會回頭。

她關燈前,還輕輕將被子拍整齊。

這習慣是后來養成的——從他離開之后,她終于可以決定自己的睡姿、睡向、被角卷到哪里。

她不是不記得有人曾經給她掖好被角。

她只是覺得——現在她掖得更穩。

她睡得香極了。

夢里沒有人,沒有名字,也沒有任何人喊她“妍妍”。

她醒來時第一反應是——今天該開哪個會。

岑妍向來不喜歡多夢。

夢是一種干擾,一種無法預測的失控,而她的人生最不需要的,就是“失控”。

所以她訓練自己在每晚睡前清空大腦,不看私人消息、不聽音樂、不翻舊圖冊。

她的睡眠是冷靜的,像一臺待機的機器。

但那晚,在陸瀾舟的那句“我很高興你選了我”的回響下,她腦海里浮現的,卻不是今天的餐廳,不是南灣的海,也不是他遞來咖啡時的笑意。

是一個畫面。

一個極其短暫、幾乎被她立即抹去的片段——

是有人蹲在床邊,替她掖好被角,然后輕輕說:“你別動,我去關窗。”

她沒有睜眼,也沒作聲,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覺。

是晏知的聲音。

她一瞬間幾乎要把那個畫面握緊,但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翻了個身,調整了呼吸頻率,像是要把它壓下。

然后她對自己說:

“這不重要了。”

第二天早晨,她如常起床、洗漱、出門。

沒有人替她熱水、遞毛巾,也沒有人提醒她“今天降溫記得加件外套”。

她出門時風有點冷,但她沒有回頭拿圍巾。

她告訴自己:“冷一下也沒什么。”

她在電梯里刷了一眼手機,陸瀾舟發來一句早安,附帶一張昨天簽署的項目文檔掃描件。

她回復:“下午例會見。”

簡潔、得體,像同事,也像并肩作戰的盟友。

這一切都很合理,合理得讓人無法挑剔。

她確實選對了人。

可她沒有意識到,越是合理的東西,有時反而越難長久。

太精確的齒輪,哪怕誤差一個毫米,都會卡住整個運轉系統。

她以為,她擁有了完整的世界。

而那個曾為她補齊碎裂邊角的晏知,只是被她清理出去的殘片。

可她忘了——

殘片,有時候,是最鋒利的。

而真正劃傷她的,不是他還在不在。

而是某一天,她再也無法找回那種“無條件被照顧”的安穩。

只是現在,她還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很順利,很自由。

她從不曾低頭,也不愿再回頭。

她贏了。

贏得徹底,贏得連悲傷都被排除在外。


更新時間:2025-05-31 18: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