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命凰儀承天門外,聲浪如沸?!白衔|移,輔星耀世,天命歸周!吾皇萬歲!
皇后千歲!”渾厚莊嚴的唱誦,裹挾著萬民山呼海嘯般的朝賀,撞擊著九重宮闕的琉璃瓦,
在帝都上空隆隆回響。十里朱雀長街,錦氈鋪地,金吾衛(wèi)甲胄森然,紅纓如林,旌旗蔽日,
將天光都染成了金紅。十六抬鳳輿,金絲楠木為骨,綴滿東海明珠與北境火玉,
在萬千矚目中緩緩行來。輿中端坐的女子,玄端纁裳,金鳳銜珠冠垂十二旒白玉珠簾,
遮不住其下清絕的容顏與沉靜如深潭的眼眸。她便是沈知微,年方十九,
大周開國以來最年輕的欽天監(jiān)正,今日,將入主中宮,母儀天下。珠簾微晃,
映著漫天灑落的七彩祥瑞花瓣。沈知微指尖冰涼,隔著厚重的禮服,
仍能感受到掌心一絲薄汗。三年前,熒惑守心,滿朝皆言大兇,是她力排眾議,推演天機,
諫言開倉,解三州大旱,活民無數(shù)。半年前,祭天大典,紫微星動,輔星耀世,
是她于眾目睽睽之下,指認吉兆,斷言帝星得佑,國祚綿長。自此,
“天命之女”之名響徹宇內(nèi)。鳳輿停駐丹墀之下。禮樂之聲陡然拔高,震耳欲聾。
身著十二章紋玄色冕服的皇帝蕭景琰,竟親自步下玉階,威儀赫赫中帶著罕見的溫煦笑意,
向她伸出手?!爸ⅰ!彼穆曇舨桓撸瑓s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喧囂,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朕以半壁江山庫藏為聘,迎天命之女沈知微為后!自此,帝后同心,共掌乾坤,佑我大周,
萬世永昌!”內(nèi)侍尖利的嗓音隨即響起,
人瞠目的聘禮單目:南海夜明珠斗、西域血玉珊瑚樹、北疆千年玄參……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象征著無上的恩寵與權(quán)柄。冰涼的指尖被他寬厚溫?zé)岬氖终瓢?。沈知微抬眸?/p>
望進蕭景琰深邃含笑的眼底,那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盛裝的身影,仿佛她真是天命所歸,
是他不可或缺的另一半江山。一絲對星象莫測的敬畏,與對這份“天命”的期許,
在她心底悄然交織。此身既承天命,當以星象為引,輔佐明君,澤被蒼生…目光,
卻在不經(jīng)意間掠過遠處。夕陽如血,將巍峨沉默的承天祭壇巨大的陰影,長長地投在宮墻上,
宛如蟄伏的巨獸。紅燭高燃,未央宮椒房殿暖香浮動。龍鳳喜被柔軟,合巹酒香醇厚。
飲盡杯中瓊漿,蕭景琰執(zhí)起她的手,指腹溫?zé)?,輕吻她指尖,低語如情人呢喃,
帶著酒氣的微醺:“知微,這江山如畫,朕與你共賞?!鄙蛑⑿募馕㈩?,垂下眼簾。
子夜的更漏聲,滴答…滴答…在過分寂靜的宮殿里,清晰得令人心頭發(fā)緊。窗外,
濃重的夜色吞噬了一切,只余承天祭壇那沉默如山岳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
第二章 鳳闕驚變紅燭淚垂,映照著新后初妝的容顏,染上一層朦朧的暖暈。宮人皆已屏退,
殿內(nèi)只余帝后二人。蕭景琰親手為她卸下沉重的鳳冠,動作溫柔而珍重。
墨玉般的青絲流瀉肩頭,他指尖纏繞一縷,低笑:“累了吧?” 隨即,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下頜抵著她的發(fā)頂,溫?zé)岬臍庀⒎鬟^耳畔,“從今往后,這未央宮便是你的家,
朕…是你的依靠?!蹦欠萏摶玫挠H密,如同暖流包裹著沈知微。緊繃了一日的心弦,
似乎在這溫存中微微放松?!稗Z隆——?。?!”一聲震耳欲聾、仿佛天崩地裂的巨響,
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子夜的寧靜!緊接著,是沉悶、連綿、如同巨獸骨骼斷裂般的可怕坍塌聲!
大地猛烈震顫!殿內(nèi)梁柱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shù)燭火瘋狂搖曳、熄滅,
琉璃盞、玉器叮叮當當墜地,碎裂聲刺耳!“啊!”沈知微驚叫一聲,
被蕭景琰猛地護入懷中。帝王的胸膛堅實,心跳卻擂鼓般急促。煙塵似乎從門窗縫隙涌入,
帶著一股不祥的土腥氣。殿門被一股巨力撞開!內(nèi)侍總管王德全連滾帶爬地撲進來,
面無人色,冠冕歪斜,聲音尖利得變了形,帶著哭腔:“陛…陛下!娘娘!不…不好了!
承天…承天祭壇…塌了!塌了??!”“什么?!”蕭景琰猛地推開沈知微,
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撞在身后的案幾上。他一步上前,如暴怒的雄獅,
一把揪住王德全的衣領(lǐng),目眥欲裂,滔天的怒意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火焰,“祭壇?!裴卿呢?!
裴衍何在?!”王德全抖如篩糠,
橫流:“裴…裴大人…奉旨于壇上焚香禱?!缐鷷r…未能…未能逃出…已…已殉國了!
” “殉國”二字,帶著濃重的血腥氣,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磚地上。裴衍!
沈知微腦中嗡的一聲,瞬間空白。恩師!引她入星象之門,如師如父的裴衍!
心口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劇痛蔓延四肢百骸?!袄蠋煛 逼鄥柕暮艉皼_破喉嚨,
她什么也顧不得了,提起繁復(fù)沉重的裙裾,就要往外沖。手腕驟然傳來一陣劇痛!
如同被燒紅的鐵鉗死死扣住,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痛呼出聲,被迫停下腳步。抬頭,
撞進蕭景琰俯視下來的眼眸——那里方才的溫存柔情,如同被狂風(fēng)卷走的薄霧,蕩然無存。
只剩下刺骨的冰寒,銳利如刀的審視,以及…一絲毫不掩飾的、令人血液凍結(jié)的懷疑。
他死死盯著她因驚痛而慘白扭曲的臉,薄唇緊抿,下頜繃成一道凌厲的線。
低沉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寒冰中淬煉而出,一字一句,帶著砭骨的寒意,重重砸落:“皇后,
你可知…為何祭壇會塌?”第三章 淬毒蜜糖手腕處的劇痛鉆心刺骨,
蕭景琰的鉗制如同冰冷的鐵箍,將她牢牢釘在原地。他高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
將她完全吞噬。未央宮內(nèi)的暖香和紅燭的微光,瞬間被一種徹骨的寒意取代,
從他眼中彌漫的冰霜,從他指尖傳遞的冷酷,無聲地浸透她的骨髓?!盎屎?,
你可知為何祭壇會塌?” 蕭景琰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慢,更清晰,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精準地刺向她心臟最深處。沈知微瞳孔驟然縮緊,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倒流。他眼底那赤裸裸的冰寒與審視,
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瞬間將她心中殘存的最后一絲僥幸和虛幻溫情割裂得粉碎!
半壁江山的聘禮,共掌乾坤的誓言,執(zhí)手相看的溫存……原來,全是假的!
是精心編織的、裹著蜜糖的致命毒藥!只為將她這個所謂的“天命之女”,捧到最高的云端,
再以最慘烈的方式,摔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陛……”她試圖開口,聲音干澀嘶啞。“因你!
” 蕭景琰猛地湊近,鼻尖幾乎貼上她的,溫?zé)岬暮粑鼑娫谒樕?,卻讓她如墜冰窟。
他盯著她驚駭欲絕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個冰冷而扭曲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半分笑意,
只有刻骨的殘忍?!耙蚰愀揪褪堑準罏?zāi)星!”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在殿內(nèi)炸響,
“你帶來的所謂‘吉兆’,不過是吸食我大周龍脈氣運的假象!朕的恩寵,萬民的朝拜,
不過是將你捧得更高,讓你這妖星的本相暴露得更徹底!祭壇為何而塌?就是因你!
因你這顆不祥之星,吸盡了承天壇下龍脈的根基!
裴衍…裴卿…”他眼中閃過一絲偽裝的痛惜,隨即化為更深的冰寒,“就是被你害死的!
是你這妖星,帶來了這場天罰!”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沈知微的靈魂上。
她渾身顫抖,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shù)慕^望瞬間將她淹沒。
污蔑!赤裸裸的、惡毒的污蔑!她視若神明的星象,她引以為傲的推演,
她以為輔佐明君的使命…竟成了他構(gòu)陷她的利器!“不…不是……”她掙扎著,試圖反駁,
聲音卻微弱得如同蚊蚋。“不是?” 蕭景琰猛地甩開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幾乎摔倒。他居高臨下,眼神睥睨,如同在看一件骯臟的穢物。
“紫微星動,輔星耀世?呵…好一個耀世!耀得我大周龍脈崩塌!祭壇傾覆!重臣慘死!
沈知微,你這雙能觀星象的眼,可曾看清你自己的命格?看清你帶來的災(zāi)厄?!”他的話語,
字字誅心。沈知微踉蹌著扶住冰冷的柱子,才勉強站穩(wěn)。華麗的皇后禮服,
此刻像沉重的枷鎖。她看著眼前這張曾讓她心生敬畏與期許的英俊面龐,
此刻只剩下猙獰與冷酷。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碾碎,痛得無法呼吸。
那曾經(jīng)溫存執(zhí)手、輕吻指尖的帝王,此刻眼中,只剩下淬毒的寒冰。
第四章 詔下九幽“妖星禍國,天罰已降!欽天監(jiān)正裴衍,忠義殉國!廢后沈氏,
剜目以儆效尤,即日廢黜,打入冷宮!欽此——!”王德全尖利刺耳的聲音,
如同淬毒的冰錐,穿透未央宮厚重的宮門,狠狠刺入沈知微的耳中,
也刺破了帝都黎明前死寂的黑暗。這道廢后詔書,如同驚雷,在死寂的宮廷炸響,
隨即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朝野。“砰!” 未央宮的大門被粗暴地撞開!
森冷的甲胄寒光瞬間涌入,驅(qū)散了殿內(nèi)最后一絲暖意。如狼似虎的禁軍沖了進來,
刀劍出鞘半寸,反射著燭火冰冷的光?!胺钪?,拿罪婦沈氏!” 為首的統(tǒng)領(lǐng)面無表情,
聲音冷硬如鐵?!安?!陛下!臣妾冤枉!祭壇坍塌絕非天罰!更非臣妾之過!
” 沈知微掙扎著撲向蕭景琰,試圖抓住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什么皇后威儀,
什么天命之女,此刻她只想為自己,為無辜慘死的恩師爭一個清白!她撲到御座前,
淚水模糊了視線,“陛下明鑒!此事蹊蹺,定有……”“妖婦!還敢狡辯!
” 蕭景琰猛地一揮袖袍,帶著雷霆之怒,狠狠將她拂開!力道之大,讓她重重摔倒在地,
沉重的鳳冠歪斜,珠翠散落一地,發(fā)出清脆又刺耳的碎裂聲。他站起身,
玄色冕服上的十二章紋在搖曳的燭光下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眼神冰冷厭惡,
再無半分昨日溫情,“拖下去!剜目!打入冷宮!朕,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這禍國妖星!
”冰冷粗糙的大手如同鐵鉗般抓住她的雙臂,毫不留情地將她從地上拖拽起來。
沈知微掙扎著,嘶喊著,然而她的反抗在絕對的力量和皇權(quán)面前,脆弱得如同螻蟻。
華美的皇后禮服被撕扯得凌亂不堪。她被拖拽著經(jīng)過宮人面前。
那些昨日還對她敬畏有加、匍匐在地的宮女太監(jiān),此刻投來的目光,
充滿了鄙夷、唾棄、幸災(zāi)樂禍,如同在看一個骯臟的怪物。
的嘶鳴鉆入耳中:“禍世災(zāi)星…”“害死了裴大人…”“活該…”“剜目都是輕的…”絕望,
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淹沒。她不再掙扎,任由禁軍拖拽著自己,
穿過長長的、冰冷的宮道。視線所及,是朱紅的宮墻,是飛翹的檐角,
是灰蒙蒙的天空——這或許是她最后看到的景象了。冰冷的石室,
彌漫著陳腐的霉味和血腥氣。她被死死按在一張硬木刑凳上。掙扎是無用的。
眼前晃動著金屬的寒光,是特制的、帶著彎鉤的鋒利小刀?!靶行?!” 冰冷的聲音宣判。
劇痛!無法形容、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從雙眼傳來!仿佛有兩根燒紅的鐵釬狠狠捅入眼眶,
攪動!溫?zé)岬囊后w瞬間涌出,模糊了一切,
只剩下無邊的、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足以摧毀意志的劇痛!“啊——?。?!
” 凄厲絕望的慘叫沖破喉嚨,在冰冷的石室中回蕩,最終化為無聲的痙攣。世界,
徹底沉入了無光的地獄。第五章 冷宮殘燼冷。刺骨的冷,
從身下硬邦邦的、散發(fā)著霉爛稻草氣味的“床鋪”蔓延上來,滲透薄薄的囚衣,
鉆進骨頭縫里。比這更冷的,是眼前無邊無際、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沈知微在劇痛中醒來,
或者說,從未真正昏迷。眼眶處是火燒火燎、深入骨髓的痛楚,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里的神經(jīng),提醒著她剛剛經(jīng)歷了怎樣非人的酷刑。
厚重的、帶著濃重血腥氣和藥味的布條緊緊纏繞著她的雙眼,勒得她頭皮發(fā)麻。
她能感覺到臉上也纏著布,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那里也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是摔倒時,
或是被拖拽時,在冰冷粗糙的地面留下的劃傷,或許已皮開肉綻。她成了瞎子,成了廢人,
成了這深宮里最卑賤的罪婦。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涌上來,
將她死死按在絕望的深淵。恩師裴衍慘死的景象(雖然她并未親眼目睹,
但想象已足夠撕裂心肺),蕭景琰那淬毒般冰冷的眼神和誅心的誣陷,宮人鄙夷的唾棄,
剜目時那撕心裂肺的劇痛……一幕幕在無邊的黑暗中反復(fù)上演,啃噬著她殘存的意識。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命之女…禍世災(zāi)星…半壁江山…剜目廢后…巨大的荒謬感和滔天的恨意在她胸中翻騰、沖撞,
卻找不到出口。她蜷縮在冰冷的角落,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破布娃娃。眼淚早已流干,
混著血水凝結(jié)在布條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
就這樣死了吧…在這骯臟冰冷的角落腐爛…和這無盡的黑暗一起…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幾天。意識在劇痛和冰冷中浮浮沉沉。一絲微弱的求生本能,
或許是那刻骨銘心的恨意,驅(qū)使著她僵硬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指尖,
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邊緣帶著熟悉弧度的東西。是…星盤!裴師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那面她視若生命、用以推演天機的星盤!在未央宮被拖走前的混亂中,她竟憑著本能,
將它死死攥在手心,藏入了寬大的袖袋深處!此刻,它冰冷地躺在她的身側(cè)。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沈知微用盡全身力氣,顫抖著摸索著,
將那塊冰冷的金屬緊緊抱在懷里。它破損了,邊緣有撞擊的凹痕,表面似乎也有裂紋。
她的手指,帶著剜目時沾染的、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的血跡,顫抖著撫過那些熟悉的星宿刻痕。
指尖,在盤面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觸到了一條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凸起刻痕。
那刻痕的走向…不像星辰!她心頭猛地一跳!
殘存的、屬于星象師的本能瞬間壓過了劇痛和絕望。她用盡所有的專注力,
控制著顫抖的手指,一遍遍、極其緩慢地描摹著那處刻痕的走向。是字!是裴師的字!
她認得那種獨特的、帶著星軌韻味的筆鋒!
指尖下的觸感艱難地傳遞著信息:“星移…斗轉(zhuǎn)…兇…未…必…絕…”兇…未必絕?
這四個字,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粒火星,微弱,卻帶著灼人的溫度,
猛地燙在了她死寂冰冷的心湖上!第六章 毒計連環(huán)冷宮的黑暗,
是凝固的、帶著霉爛和死亡氣息的濃墨。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
只有無盡的冰冷和眼眶、臉頰處永不停歇的、灼燒般的痛楚在提醒沈知微她還活著。不,
或許只是一具在絕望中緩慢腐朽的軀殼?!爸ㄑ健?沉重的、生銹的鐵門被推開一條縫,
發(fā)出刺耳的呻吟。接著,是一個粗瓷碗被重重擱在地上的聲音,
伴隨著老宦官含糊不清的嘟囔:“吃飯了,晦氣……”腳步聲匆匆遠去,
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會被這里的“災(zāi)氣”沾染。沈知微摸索著,冰冷的指尖觸到碗沿。
里面是半碗冰涼、帶著餿味的糊狀物。她沒有動。饑餓感早已被更深的痛苦和恨意壓制。
她蜷縮在角落里,懷中緊緊抱著那面冰冷的、破損的星盤。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裴師留下的那句“兇未必絕”的刻痕,如同溺水者抓著唯一的浮木。
突然,一陣壓抑的、帶著極度恐慌的尖叫聲從冷宮荒廢的后院方向傳來!“血!
井里…井里冒血了!”“妖…妖星作祟!是妖星!她要害死我們所有人!”腳步聲雜亂,
更多的宮人被吸引過去,驚恐的議論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來了!
蕭景琰的后續(xù)手段!為了徹底坐實她“禍世災(zāi)星”的污名,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側(cè)耳傾聽。腳步聲集中在后院那口早已廢棄的枯井方向。
恐慌的情緒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拍打著冰冷的墻壁?!熬兗t?草木枯萎?” 她心中冷笑。
這手段,何其拙劣,卻又何其有效。在這深宮,恐懼比真相更容易傳播。她屏住呼吸,
努力分辨著空氣中的氣味。除了慣常的霉味、灰塵味,
似乎…多了一絲極淡的、帶著鐵銹腥氣的異味?不是真正的血腥,倒像是…某種礦石粉末?
腳步聲再次靠近,這次帶著一種刻意的喧嘩和厭惡。
幾個粗使宮女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她耳中:“真是晦氣!那口井都干了十幾年了,突然冒紅水,
不是妖法是什么?”“可不!聽說內(nèi)務(wù)府那邊,給皇上新貢的幾盆極品墨蘭,
一夜之間全枯了!葉子掉得精光!”“哎呀,離那妖婦遠點!王總管說了,
這都是因為她身上的災(zāi)氣太重!連裴大人那樣的星官都克死了,咱們算什么東西!
”“噓…小聲點,別讓她聽見…萬一晚上……”“怕什么!一個瞎了的廢人,還能作什么妖?
王總管說了,這都是天罰的開始!等著吧,還有更……”聲音漸漸遠去,
留下惡毒的詛咒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沈知微抱著星盤的手指收緊。裴師!
他們竟將恩師的慘死也歸咎于她!怒火在胸腔里灼燒,幾乎要沖破喉嚨。但比怒火更強烈的,
是一種冰冷的、幾乎讓她窒息的寒意。蕭景琰…他不僅要她死,還要她背負著萬世罵名,
永墜無間地獄!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端坐在龍椅之上,享受著萬民“圣明”的稱頌!
第七章 斷指求生冷宮的日子,在刻意的“妖異”事件和宮人惡毒的唾棄中,
如同鈍刀子割肉。沈知微如同一株被遺棄在黑暗角落的藤蔓,在絕望的土壤里,
卻憑著那一點“兇未必絕”的星火,頑強地汲取著活下去的力量。她不再哭泣,不再嘶喊。
她強迫自己用耳朵去聽,用身體去感受風(fēng)的流動、塵埃的落下,
用心去分析每一個靠近的腳步聲、每一次“異象”發(fā)生的時機和源頭。
她開始在這無邊的黑暗中,艱難地重構(gòu)對世界的認知。這天,鐵門開啟的聲音比往日更粗暴,
帶著一股不加掩飾的戾氣。沉重的腳步聲不是一人,而是數(shù)人,帶著甲胄摩擦的冰冷聲響。
“罪婦沈氏!” 一個尖利而熟悉的嗓音響起,是蕭景琰的心腹太監(jiān)總管王德全!
沈知微的心瞬間提起,抱緊了懷中的星盤。
王德全的聲音充滿了虛偽的悲憫和刻骨的惡毒:“陛下仁慈,念你身負妖孽,
恐其邪術(shù)遺禍宮闈,特命咱家來…斷了你這妖星惑人的根本!”根本?沈知微心頭警鈴大作!
“按住她!” 王德全厲聲下令。
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粗糙大手如同鐵鉗般瞬間抓住了她的雙臂,
將她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膝蓋重重壓在她的背上,讓她動彈不得。“你們要干什么?!
” 沈知微嘶聲問道,聲音沙啞干裂?!案墒裁??” 王德全獰笑著,俯下身,
帶著濃重脂粉氣的呼吸噴在她耳邊,“自然是斷了你這妖婦推演星象、施法害人的爪子!
你那右手食指,不是最會撥弄星盤、蠱惑人心嗎?留著它,陛下寢食難安??!”話音未落,
一只冰冷粗糙、帶著厚繭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另一只手則死死捏住了她纖細的食指!沈知微瞬間明白了!他們不僅要她瞎,
還要徹底廢掉她作為星象師最后的依仗!剝奪她感知世界、觸摸星軌的最后可能!“不——!
” 絕望的嘶喊沖破喉嚨。但反抗是徒勞的。力量懸殊得如同螻蟻撼樹?!斑青?!
”一聲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冰冷的石室里驟然響起!
緊接著是筋肉被強行撕裂的、更加沉悶可怕的聲音!無法形容的劇痛!比剜目更甚!
那是一種從靈魂深處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仿佛整條手臂,連同半邊身體都被瞬間碾碎!
鮮血瞬間噴涌而出!沈知微的身體劇烈地痙攣、抽搐,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不成調(diào)的嘶鳴,
眼前濃稠的黑暗仿佛炸開一片猩紅的血霧!冷汗瞬間浸透囚衣?!昂?,妖婦!
看你還如何作祟!” 王德全嫌惡地甩開手,仿佛沾上了什么穢物。劇痛如同狂潮,
一波波沖擊著她的意識,幾乎要將她徹底淹沒。身體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縮、顫抖。
斷指處鮮血汩汩涌出,染紅了身下的稻草,也浸透了懷中緊抱著的、那面冰冷的星盤。
意識在劇痛和黑暗的邊緣沉浮。就在即將徹底沉淪的瞬間,被鮮血浸染的指尖,
無意中按壓在星盤盤面一處因碰撞形成的微小凹陷邊緣。
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不同于金屬實心的——空響感,
透過指骨斷裂的劇痛和粘稠的血液,傳遞到了她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末梢。那是什么?!
第八章 星盤藏秘斷指之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沈知微殘存的生命力。
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右手那殘缺的、被粗劣包扎過的傷口,帶來陣陣鉆心的抽搐。
高燒反復(fù)侵襲著她,在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的石室中,她如同風(fēng)中殘燭,搖搖欲墜。然而,
那在劇痛巔峰捕捉到的一絲星盤異響,卻如同一根極細卻無比堅韌的絲線,
死死吊住了她即將沉淪的意識?!皟次幢亟^”…裴師…星盤…高燒的混沌與斷指的劇痛交織,
反而讓她的精神處于一種奇異的、高度敏感的狀態(tài)。
她將所有殘存的意志力都集中在那面冰冷的星盤上。它就在她身邊,
被她的體溫和干涸的血跡微微焐熱。她必須弄明白!那空響意味著什么!等。
她需要等待一個絕對安靜、無人打擾的時機。冷宮雖荒僻,但王德全的人或許還在暗中監(jiān)視。
機會終于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降臨??耧L(fēng)怒號,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點瘋狂敲打著冷宮破敗的窗欞和屋頂,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狂暴的雨聲。就是現(xiàn)在!沈知微忍著斷指的劇痛和高燒的眩暈,
用左手和殘損的右手手腕,極其艱難地將星盤挪到自己身前。她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進入一種近乎冥想的狀態(tài),屏蔽掉肉體的痛苦,將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指尖。
她開始用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
一寸寸撫過星盤的每一處邊緣,每一道刻痕,每一處凹痕。冰冷的金屬觸感,
細微的凹凸起伏,在她高度集中的感知下被無限放大。一遍,又一遍。時間在暴雨聲中流逝。
汗水混著血水浸透了她的額發(fā)和衣襟。指尖因為過度專注和用力而微微顫抖。終于!
當她的指腹再次撫過盤面靠近“紫微垣”區(qū)域邊緣、那道因碰撞形成的微小凹陷時,
那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忽略的空響感再次出現(xiàn)!而且,
在凹陷邊緣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形似破碎星辰的微小凸起上,指腹按壓時,
感受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彈性!不是實心!沈知微的心臟狂跳起來,
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用左手死死穩(wěn)住星盤,將右臂殘損的手腕挪過去,
用那包裹著布條、還滲著血的斷指根部,小心翼翼地、用盡全身力氣,對準那個微小的凸起,
重重地、垂直地按壓下去!“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沈知微耳中卻如同驚雷般的機括彈動聲響起!緊接著,
星盤靠近邊緣的盤面,一個約莫指甲蓋大小的區(qū)域,竟然極其精巧地向上彈起了一絲縫隙!
露出了一個極其隱蔽的、薄如蟬翼的暗格!暗格之中,
靜靜躺著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近乎透明的絲帛!沈知微顫抖著,用左手食指和拇指,
無比小心、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般,將那張薄如蟬翼的絲帛拈了出來。她將它緊緊貼在臉頰上,
感受到絲帛那冰涼柔滑的觸感,上面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凸起——是字!裴師!
這是裴師留給她的最后遺言!她顫抖著,用左手食指的指腹,如同盲文般,
極其緩慢、極其專注地,一點一點地摩挲著絲帛上那微小而熟悉的刻痕。
那是裴師獨有的、以星象密語書寫的文字!每一個凸起的走向,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記憶里。
指腹下的信息,艱難而清晰地傳遞著:“帝星非黯,其芒暴戾,主殺伐失德。
祭壇方位…震位坤角…有異動…非天災(zāi),恐人禍。‘兇星’者,破軍也,
破而后立之機…知微…珍重!”轟!仿佛一道驚雷在沈知微的腦海中炸開!所有的迷霧,
在這一刻被這短短的遺言徹底撕裂!帝星非黯,其芒暴戾!蕭景琰!是他本性暴戾,
殺伐失德!祭壇坍塌,非天災(zāi),是人禍!震位坤角…是祭壇地基的關(guān)鍵支撐點!是人為破壞!
兇星…破軍…破而后立之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剜目之仇!毀容之恨!斷指之痛!
恩師慘死!污名加身!一切的根源,都在那個端坐在龍椅上的、道貌岸然的暴君!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巖漿般在她胸中翻騰奔涌!但這一次,恨意之中,
燃燒起的是足以焚毀一切的復(fù)仇烈焰!破而后立…裴師…弟子…明白了!
第九章 北風(fēng)初至破敗的窗欞被狂風(fēng)撕扯著,發(fā)出嗚咽般的哀鳴。
冰冷的雨水裹挾著深秋的寒意,從縫隙中鉆入,打濕了沈知微單薄的囚衣。她卻感覺不到冷。
懷抱著那張承載著真相與使命的絲帛,以及那面藏有暗格的星盤,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她殘破的軀殼內(nèi)奔涌。裴師的遺言,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徹底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也點燃了她心中沉寂已久的、屬于星象師的火焰。
她不再是那個在絕望中沉淪的廢后,她是握著復(fù)仇鑰匙的復(fù)仇者!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為了裴師,為了自己,為了揭露這滔天的謊言!
她開始主動進食那冰冷的、帶著餿味的糊狀物,盡管每一次吞咽都讓她胃里翻江倒海。
她摸索著找到墻角滲水的潮濕處,用破碗接住渾濁的水滴,潤澤干裂的嘴唇。
她強迫自己活動僵硬的身體,在狹窄的石室內(nèi)緩慢移動,熟悉每一寸地面,每一處凸起,
用聽覺、觸覺、嗅覺重構(gòu)這個囚籠的地圖?!爸ㄑ健?鐵門再次被推開。
依舊是那個送飯的老宦官,步履似乎比往日更沉重,帶著一種壓抑的恐慌。他放下碗,
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而是靠在冰冷的門框上,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聲音嘶啞渾濁。
沈知微側(cè)耳傾聽。她需要信息,任何關(guān)于外界的信息。老宦官喘息著,似乎自言自語,
宇文珩…用兵如神…怕是…要打到關(guān)內(nèi)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一種末日將至的絕望,
…又加了…三成…活不下去了…造孽啊…”北狄…宇文珩…連下三城…用兵如神…賦稅加征!
零碎的信息在沈知微腦海中迅速拼湊。北境戰(zhàn)事吃緊!蕭景琰為了籌集軍費,橫征暴斂,
民怨沸騰!一個強大的敵人正在崛起——北狄王宇文珩!北風(fēng)…終于吹到了這死寂的冷宮!
沈知微的心跳加速。宇文珩…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閃電劃破她復(fù)仇道路上的迷霧!
一個能與蕭景琰抗衡的力量!一個可能成為她“破而后立”之機的關(guān)鍵!她需要接觸他!
她必須將手中的真相傳遞出去!這冷宮是她的囚籠,
也是她唯一能接觸到外界信息的、扭曲的窗口。宇文珩的崛起,
是她絕境中出現(xiàn)的唯一一道裂縫!機會…必須創(chuàng)造機會!第十章 火中取栗宮中的氣氛,
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壓抑得令人窒息。老宦官送飯時帶來的只言片語,
描繪著宮墻外日益沸騰的民怨和北境日益逼近的烽火。蕭景琰的暴政,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
終于引發(fā)了反彈。這日黃昏,送飯的老宦官沒有來。取而代之的,
是宮墻外隱隱傳來的、不同尋常的喧囂。起初是壓抑的爭吵和推搡聲,接著是憤怒的吶喊,
最后演變成了激烈的打斗和金鐵交鳴!混亂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在冷宮區(qū)域也激起了漣漪!“反了!內(nèi)務(wù)府的狗官克扣我們的餉銀和口糧!”“跟他們拼了!
橫豎都是死!”“沖進去!搶了庫房!”“攔住他們!保護……”暴動!
宮人因克扣糧餉而爆發(fā)的暴動!混亂如同野火般蔓延開來!沈知微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獵手。
她側(cè)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打斗聲似乎朝著冷宮旁邊的庫房區(qū)域轉(zhuǎn)移,
呼喝聲、慘叫聲、器物破碎聲越來越近!就是現(xiàn)在!
她迅速摸索到角落一個廢棄的、積滿灰塵的破舊火盆。里面還有些未燃盡的炭屑。
她用左手抓起一把干燥的稻草,忍著斷指的劇痛,用右手手腕夾住一塊邊緣鋒利的碎石,
對著稻草用力摩擦!一下!兩下!火星迸濺!濃煙升起!稻草終于被點燃!
微弱的火苗跳躍著。沈知微毫不猶豫地將燃燒的稻草塞進火盆的炭屑里!濃煙瞬間變大!
她迅速將那張至關(guān)重要的絲帛,折疊成最小的方塊,塞進火盆底部尚未完全燃燒的灰燼深處,
用炭灰小心掩蓋好。接著,她摸索著,從自己破爛的囚衣袖口內(nèi)側(cè),
形的青銅紐扣——這是內(nèi)務(wù)府特定監(jiān)造、只有王德全那幾個心腹大太監(jiān)才能佩戴的制式紐扣!
是她之前被拖拽時,無意中從某個按住她的太監(jiān)袖口蹭下的!她將這枚紐扣,
用沾著灰燼的手指,小心地、看似無意地,
按在了距離火盆不遠、靠近門口一處顯眼的、被踩踏過的濕泥地上!
留下一個模糊卻足夠辨認的印記。做完這一切,她迅速退回到最深的角落,蜷縮起來,
將帶血的斷指藏入袖中,臉上做出驚恐茫然的表情,口中發(fā)出無助的嗚咽。幾乎就在同時!
“砰!” 冷宮那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門被一股巨力從外面撞開!
幾個衣衫襤褸、雙目赤紅的暴動宮人沖了進來,顯然是想尋找藏身之處或值錢物品。
濃煙和火光立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爸鹆耍】欤∵@里也起火了!”“媽的!晦氣!快走!
”混亂中,有人看到了角落里瑟瑟發(fā)抖、雙目纏著滲血布條的沈知微,
眼中閃過一絲驚懼:“是…是那個妖星!快走!別沾上晦氣!
”暴徒們?nèi)缤惚芪烈甙阊杆偻肆顺鋈ィR走前還踢翻了火盆,火星和灰燼四濺。
混亂很快被聞訊趕來的宮廷侍衛(wèi)鎮(zhèn)壓下去。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帶人沖進冷宮查看火源,
看到的是角落里蜷縮的、似乎嚇傻了的廢后,和一個被打翻的、冒著余煙的火盆,
以及…火盆附近泥地上,那枚在昏暗光線下依舊顯眼的、帶著獨特蟒紋的青銅紐扣!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目光在那枚紐扣和驚恐的廢后之間來回掃視,眉頭緊緊鎖起。他撿起那枚紐扣,
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沈知微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聽著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嚴厲的盤問和后續(xù)的騷動,
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絲冰冷至極的弧度。火,已經(jīng)點燃了。
第十一章 暗夜?jié)摿骼鋵m那場由克扣引發(fā)的短暫暴動,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漣漪雖被迅速鎮(zhèn)壓,卻在森嚴的宮墻之下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王德全被暫時調(diào)離了御前,
雖未明確定性其縱火構(gòu)陷廢后,但那枚在“起火點”旁發(fā)現(xiàn)的、獨屬于他心腹的青銅紐扣,
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了某些人的心里。宮中的風(fēng)向,
在蕭景琰焦頭爛額的北境戰(zhàn)事和沸騰的民怨中,悄然變得微妙起來。
沈知微獲得了短暫的喘息之機。她蜷縮在冷宮冰冷的角落,
看似依舊是那個雙目纏著滲血布條、形容枯槁、斷指殘廢的“妖星”。但無人知曉,
在無邊的黑暗之下,她的心卻如同冰封的火山,內(nèi)里是洶涌的巖漿與精密的計算。
她開始行動,極其謹慎,如同在布滿荊棘的刀尖上行走。食物,那冰涼餿臭的糊狀物,
成了她最初的武器。她不再抗拒,甚至在老宦官送來時,
會刻意用虛弱的聲音表達一絲若有若無的“感激”。她將食物分成兩份,一份勉強維持生命,
另一份,則在她摸索著清理一處漏雨形成的、不易察覺的潮濕角落時,“無意”地灑落一些。
那里,很快會吸引一些同樣在饑餓邊緣掙扎的小生物——老鼠。她需要“盟友”,
哪怕是最卑微弱小的。她需要一雙眼睛,一雙耳朵。某次,
當一只膽大的老鼠窸窸窣窣靠近食物殘渣時,沈知微沒有驚動它。她只是靜靜地“聽”著。
幾日后,她摸索著,將一點點省下來的、幾乎看不出原狀的糊狀物,
輕輕推到一個固定的角落。一次,兩次…一種極其脆弱的、基于生存本能的“聯(lián)系”建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