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陽光孤兒院的清晨總是從孩子們的喧鬧聲開始。陸永安睜開眼睛,
窗外已經透進初夏的陽光。他迅速整理好床鋪,輕手輕腳地走出宿舍,
生怕吵醒隔壁房間的小家伙們。"永安哥,早上好!
"八歲的小雨揉著眼睛從女生宿舍探出頭來。"早上好,小雨。"陸永安蹲下身,
幫小姑娘把睡歪的辮子解開重新扎好,"今天想吃什么樣的辮子?""蝴蝶結!
"陸永安的手指靈活地在小雨柔軟的發絲間穿梭,不一會兒,
兩個對稱的蝴蝶結就俏皮地跳躍在小姑娘的腦袋兩側。這是他照顧這些孩子的第五個年頭了,
從自己還是個孩子時就開始學習照顧更小的孩子。"好了,去叫其他小朋友起床吧。
"他輕輕拍了拍小雨的肩膀。廚房里,院長李媽媽正在準備早餐。
陸永安自然地走過去接手翻動平底鍋里的煎蛋,"李媽媽,您去休息會兒,這里交給我。
""你這孩子,"李媽媽擦了擦額頭的汗,卻沒有離開,"今天是你十八歲生日,
怎么還起這么早干活?"陸永安手上的動作沒停,微笑道:"習慣了。再說,
生日也沒什么特別的。"第二章李媽媽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永安,
這是我托老同學給你找的工作。市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有編制,待遇不錯,還提供宿舍。
"鍋鏟在陸永安手中停頓了一秒,又繼續翻動起來,"謝謝您,李媽媽。但我已經決定了,
要留在院里幫忙。""胡鬧!"李媽媽難得提高了聲音,
"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爭取到這個機會嗎?你不能一輩子待在孤兒院!"陸永安關掉火,
轉身認真地看著這位從小照顧他的長輩,"李媽媽,院里現在有三十七個孩子,
護工只有四個。小杰的自閉癥需要專人陪護,小雨的學習跟不上需要輔導,
還有剛來的那幾個嬰兒...您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李媽媽眼眶發紅,"永安,你成績那么好,本來可以考大學的...""我可以自學。
"陸永安平靜地說,"圖書館的工作我會考慮,但我不會離開孤兒院。這里是我的家。
"早餐桌上,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圍著陸永安,爭相把自己畫的"生日賀卡"塞給他。
小杰——那個幾乎不與人交流的自閉癥男孩,
默默地把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放在陸永安手邊,然后迅速跑開了。陸永安小心地打開,
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永安哥哥生日快樂",字跡周圍畫滿了小太陽。那一刻,
陸永安更加確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第三章日子如流水般過去。陸永安白天在圖書館工作,
下班后立刻趕回孤兒院,輔導孩子們功課,陪他們玩耍,照顧生病的孩子。
他自學考取了教師資格證,周末給院里的孩子們開小課堂。
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在他的照顧下長大,離開,開始新的人生。"永安哥,我考上大學了!
"曾經那個扎蝴蝶結的小雨,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揮舞著錄取通知書沖進廚房。
陸永安正在教幾個大孩子包餃子,手上臉上都沾著面粉。他接過通知書,
看到上面印著的"重點大學"幾個字,眼眶瞬間濕潤,"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都是永安哥教得好。"小雨抱住他,聲音哽咽,"沒有你每晚給我補課,
我連高中都考不上..."陸永安輕拍她的背,"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送走小雨的那天,
陸永安站在孤兒院門口,看著載滿孩子們歡聲笑語的校車漸行漸遠。李媽媽走到他身邊,
"五年了,你送走了多少孩子?""三十七個。"陸永安不假思索地回答,
每個孩子的名字和去向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里。"你本可以和他們一樣,有自己的生活。
"李媽媽嘆息道。陸永安笑了笑,"這就是我的生活,李媽媽。我很滿足。
"第四章直到那個陰雨綿綿的下午,一對陌生夫婦的出現打破了陸永安平靜的生活。
他們看起來五十出頭,衣著體面卻略顯疲憊。女人一進門就盯著陸永安看,眼淚無聲地流下。
男人攙扶著她,聲音顫抖地問:"你是陸永安嗎?"陸永安點頭,
警惕地將正在輔導的幾個孩子護在身后,"請問你們是?
""我們...我們可能是你的父母。"女人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劈在陸永安心頭。會議室里,
那對夫婦——林姓夫婦拿出幾張泛黃的照片。一張嬰兒照上,
襁褓中的孩子胸前別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陸永安"三個字和出生日期。"十八年前,
我們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把你放在了孤兒院門口。"林先生聲音低沉,
"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你。"陸永安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照片邊緣,心跳如鼓。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父母的樣子,卻從未想過他們會真的出現。"為什么現在才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不像話。林太太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我們...我們當時沒有能力撫養你。后來條件好了,卻找不到你了。直到上個月,
人告訴我們陽光孤兒院有個叫陸永安的年輕人...""你們怎么確定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陸永安打斷她,"叫這個名字的人可能有很多。""你的左肩胛骨上有一個心形胎記。
"林先生的話讓陸永安渾身一震——那確實是他身上最明顯的標記。
李媽媽在一旁擔憂地看著他,"永安..."陸永安突然站起身,"我需要時間考慮。
即使你們真的是我的父母,十八年的空白也不是幾句話就能填補的。
"第五章他轉身離開會議室,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是小跑著沖進了后院。雨已經停了,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新。陸永安深呼吸幾次,試圖平復翻騰的情緒。
他不是沒有怨恨過拋棄自己的父母,但隨著年齡增長,
這種怨恨逐漸被對孤兒院孩子們的愛所取代。現在,那些被深埋的情感全部翻涌而出,
讓他無所適從。"永安哥..."小杰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著一朵剛摘的野花。
這個幾乎從不主動與人交流的孩子,此刻正用擔憂的眼神看著他。陸永安蹲下身接過花,
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沒事,小杰。謝謝你。
"小杰突然伸手摸了摸陸永安濕潤的臉頰——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這個簡單的動作擊碎了陸永安強裝的鎮定,他將小杰摟入懷中,無聲地流淚。
李媽媽找到他時,夕陽已經染紅了半邊天空。"他們還在等你答復。"她輕聲說。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李媽媽。"陸永安抱著膝蓋坐在秋千上,
"我該恨他們還是該原諒他們?"李媽媽坐在他身邊的秋千上,輕輕搖晃,
"情感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孩子。你可以既生氣他們的拋棄,又渴望親情的溫暖。
重要的是,不要讓過去的痛苦阻礙你未來的幸福。""如果他們再次離開呢?
""那至少你嘗試過了,不會留下遺憾。"李媽媽握住他的手,"無論你做什么決定,
這里永遠是你的家。"第六章陸永安看著院子里嬉戲的孩子們,
想起自己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也許,是時候面對自己的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我想和他們談談。但不是作為父母與兒子,而是作為...剛認識的陌生人。
"李媽媽欣慰地點頭,"這才是我的永安。"當陸永安重新走進會議室,
林氏夫婦立刻站了起來,眼中滿是期待與忐忑。陸永安看著這對可能是他親生父母的人,
平靜地開口:"我們需要更多證據確認關系。如果...如果你們真的是我的父母,
我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以及為什么現在才來找我。"林太太捂住嘴抽泣,
林先生則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我們會做DNA檢測,
告訴你一切...只要你給我們一個機會。"陸永安看著窗外,
夕陽的余暉灑在孤兒院的操場上,那里有一群孩子正在踢足球。他突然明白,無論血緣如何,
這里永遠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好,"他最終說道,"我們試試看。
"第七章會議室里,林氏夫婦聽到陸永安愿意嘗試的態度,眼中頓時亮起希望的光芒。
林太太顫抖的手從包里取出一個褪色的藍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
"這些...是你小時候的衣物。"她將一件嬰兒連體衣平鋪在桌上,布料已經泛黃,
但保存完好,領口處繡著一朵小小的向日葵。"那天晚上...我連夜繡上去的,
想著就算在孤兒院,也能有人因為這朵花多疼你一點。"陸永安的指尖輕輕觸碰那朵向日葵,
針腳細密整齊,可以想象繡制之人傾注了多少愛與不舍。
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這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觸碰真正屬于自己的"過去"。
林先生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十八年前,我們的建材生意遭遇詐騙,不僅血本無歸,
還欠下巨額債務。債主威脅要傷害我們全家..."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你出生那天,
我們連住院費都是借的。"林太太接過話茬,淚水在皺紋間蜿蜒:"我們睡過橋洞,
吃過餐館的剩飯...怎么能讓剛出生的孩子跟著受苦?聽說陽光孤兒院條件好,院長心善,
我們...我們就在一個雨夜...""那天雨很大。"陸永安突然說,
腦海中閃過李媽媽曾經告訴他的細節,"李媽媽說發現我時,襁褓都濕透了,但我睡得很香。
"林太太再也控制不住,
街角躲了整整三個小時...看著李院長把你抱進去才離開..."第八章陸永安胸口發緊。
他曾經想象過無數種被拋棄的場景,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不是無情地丟棄,
而是痛苦地割舍。墻上時鐘的滴答聲在沉默中顯得格外響亮。"后來呢?"他終于開口,
聲音有些嘶啞。"我們去了南方。"林先生擦了擦眼角,"從工地搬磚開始,
花了五年還清債務,又用了十年重建生意。等終于有條件找你時,當年的孤兒院已經搬遷,
記錄也找不到了..."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本筆記本,翻開泛黃的紙頁:"這十八年,
每到你的生日,我們都會記下想對你說的話...雖然不知道你在哪里。
"陸永安接過筆記本,隨機翻開一頁:"永安,今天你該上小學三年級了。
爸爸賺到了第一筆干凈錢,在銀行給你開了賬戶,每月存一點。希望有一天能親手交給你。
——2009年5月20日"字跡有些暈染,像是被淚水打濕過。陸永安迅速合上本子,
生怕再多看一秒自己也會落淚。他想起孤兒院里那些因為各種原因被送來的孩子,
每個背后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第九章"我需要時間消化這些。"他站起身,
"如果你們愿意,可以做親子鑒定。孤兒院有合作的醫療機構。"林氏夫婦連連點頭。
林太太想伸手觸摸兒子卻又怯怯地收回:"我們理解...完全理解。
只要能證明我們是你的父母,等多久都行。"送走林氏夫婦后,
陸永安獨自爬上孤兒院的天臺。初夏的夜空繁星點點,遠處城市的燈火如同另一片星河。
他想起小時候無數次仰望這片天空,幻想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樣子,現在答案突然擺在面前,
卻讓他無所適從。"我就知道你在這兒。"李媽媽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她遞給陸永安一杯熱牛奶,"小時候每次難過,你都會躲到這里看星星。"陸永安接過杯子,
溫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李媽媽,您覺得...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李媽媽在他身邊坐下,望著夜空:"我在孤兒院工作三十年了,見過形形色色的父母。
有些人拋棄孩子像扔垃圾,有些人...就像放下自己的一部分血肉。"她轉頭看向陸永安,
"你屬于后者。從我看到襁褓里那個干凈健康、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兒時就知道。
"第十章一周后,親子鑒定報告送到了孤兒院。
陸永安盯著那個印有"確認親生"結論的文件袋,遲遲不敢打開。林氏夫婦坐在對面,
緊張得手指絞在一起。"你來看吧。"陸永安把文件袋推給李媽媽。李媽媽拆開袋子,
快速瀏覽報告,然后點了點頭。林太太瞬間淚如雨下,林先生則捂住臉,肩膀劇烈抖動。
"永安...我的孩子..."林太太向陸永安伸出手,又怕被拒絕而停在半空。
陸永安感到一陣眩暈。二十八年的孤兒身份在這一刻被改寫,他突然有了父母,有了來處,
有了"林"這個姓氏可以選擇。這感覺就像站在懸崖邊,既害怕墜落又渴望飛翔。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們。"他誠實地說。"不急,慢慢來。
"林先生紅著眼睛說,"我們只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彌補的機會。現在生意好了,
在杭州有房子,有車...你可以跟我們回家,過上好日子。""回家?
"陸永安重復這個詞,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窗外。操場上,小杰正一個人蹲在沙坑里堆城堡,
那是他情緒不安時常有的舉動。林太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你照顧的孩子?
""小杰,十歲,有自閉癥。"陸永安輕聲說,"剛來時整夜整夜地哭,現在好多了,
但只愿意和我交流。"他又指向遠處正在晾衣服的少女,"那是小雨,今年高考,
成績剛過重點線,下周就要去北京上學了...我得幫她準備行李。
"林氏夫婦交換了一個眼神。林先生清了清嗓子:"永安,我們理解你對這里的感情。
但你也該有自己的生活...""給我一年時間。"陸永安突然說,
"小杰正在接受新的治療,需要穩定的陪伴者。
小雨剛上大學會遇到各種困難...我不能現在離開他們。"會議室陷入沉默。
陸永安看著親生父母臉上閃過的失望,
內心掙扎卻堅定:"如果...如果你們真的是我的父母,
應該能理解責任感對一個人的重要性。"第十一章令他意外的是,林先生突然笑了,
轉頭對妻子說:"看,這倔脾氣,跟你年輕時一模一樣。"林太太也破涕為笑,
從錢包里取出一張照片遞給陸永安:"這是你外公,當年抗洪搶險的模范。
他常說'對得起別人才能對得起自己'...你繼承了他的品格。"陸永安接過照片,
上面的老人眉宇間確實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一種奇妙的血緣感應讓他心臟怦怦直跳。
"一年..."林先生思考片刻,從內袋取出支票本,"既然你要留在這里照顧孩子們,
至少讓他們住得舒服些。"他在支票上寫下金額時,
陸永安倒吸一口冷氣——那足夠翻新整個孤兒院的宿舍。"這...太貴重了。
""就當是我們欠這些孩子的。"林先生認真地說,"他們代替我們陪伴了你十八年。
"李媽媽接過支票的手微微發抖:"我代表全院孩子感謝您們的慷慨。
"林太太卻搖搖頭:"該說謝謝的是我們。
看到永安長成這么優秀的人...比任何財富都珍貴。
"陸永安望著這對突然闖入生命的夫婦,心中堅冰悄然融化。他們或許缺席了他的成長,
但價值觀卻以某種方式通過血脈傳承了下來。這種認知讓他對"家庭"有了新的理解。
"下周日..."陸永安猶豫了一下,"如果你們有時間,可以來參加小雨的歡送會。
她...算是我的第一個學生。"林氏夫婦驚喜地連連點頭。臨走時,
林太太鼓起勇氣擁抱了陸永安,而他這次沒有躲開。"對了,"林先生在門口轉身,
"我們杭州的房子...有個朝南的房間一直空著。如果你愿意,
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風格裝修...當然,不急,一年后再說。"陸永安點點頭,
嘴角不自覺上揚:"我會考慮的。"第十二章送走父母后,陸永安回到操場。
小杰還在專注地堆沙堡,城堡周圍插著幾朵野花。陸永安蹲在他身邊,
默默遞上一片樹葉當作旗幟。"他們...是你的家人?"小杰突然問,眼睛仍盯著沙堡。
陸永安驚訝于小杰的觀察力,輕輕"嗯"了一聲。"你會走嗎?像小雨姐姐那樣?
"陸永安看著小杰緊繃的側臉,明白了他一整天的焦慮來源:"即使我走,也會常回來看你。
而且...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小杰沉默許久,
最后將那片樹葉鄭重地插在城堡最高處:"一年...夠我學會自己睡覺了。
"陸永安揉了揉男孩的頭發,喉頭發緊。遠處,夕陽將孤兒院的白色外墻染成金色,
幾個孩子在光影中追逐嬉戲。他突然明白,血緣或許定義了他的來處,
但這十八年的愛與責任,才真正塑造了他是誰。一年時間,足夠他幫助小杰適應新的生活,
看著小雨在大學站穩腳跟,也能讓自己慢慢習慣"有父母"這個陌生的身份。畢竟,
真正的家人,會理解什么是責任與承諾。當夜,
陸永安第一次翻開那本記錄了他成長歲月的筆記本。在最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