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了。
塵土在陽光下懶洋洋地飄浮,空氣中彌漫著死寂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極致的尷尬。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強力膠水黏住,死死地釘在江小魚那兩條白花花、在秦末古樸背景下顯得格外驚世駭俗的大腿上,以及那條印著褪色卡通小熊、與時代格格不入的三角內褲上。
江小魚的臉深埋在帶著馬糞味的泥土里,靈魂已經出竅,飄蕩在社死的九霄云外。他寧愿剛才被楚軍的鐵蹄踏成肉泥,也好過此刻被公開處刑,還是以如此……具有視覺沖擊力的方式!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此刻寂靜到落針可聞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的笑聲,不知從哪個沛縣子弟的牙縫里漏了出來。這像是一個開關,瞬間引爆了壓抑到極點的氛圍。
“噗哈哈哈哈——!!!”
“哎喲我的娘咧!那……那是啥玩意兒?!”
“白!真白!比俺婆娘剛磨的面還白!”
“那小畫兒……是熊?仙界的神獸?!”
沛縣子弟這邊瞬間笑倒一片,前仰后合,什么楚軍鐵騎的威脅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眼前這千年難遇的奇景帶來的、無法抑制的爆笑。
楚軍騎兵那邊,紀律嚴明,雖然沒人敢放聲大笑,但一張張緊繃的、殺氣騰騰的臉上,肌肉都在瘋狂抽搐,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動。不少人死死咬著嘴唇,憋得滿臉通紅,眼神卻不受控制地往那白花花的地方瞟。龍且和季布的表情更是精彩紛呈,從震驚到困惑,再到一種世界觀崩塌后的茫然,最后化為拼命憋笑的扭曲。
蕭何痛苦地捂住了臉,肩膀微微聳動,不知是在嘆息還是在忍笑。
而風暴中心的兩位巨頭——
劉邦:“……”
他臉上的痞笑徹底僵住,嘴角抽搐,眼神在江小魚白花花的大腿和他那條刺眼的小熊內褲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化為一種極其復雜的、混合著“臥槽這也行?”、“這小子果然邪門”、“老子這波虧大了”的震驚。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的佩劍,似乎在衡量要不要一劍劈了這丟人現眼的玩意兒,或者干脆把那條邪門的內褲搶過來研究研究?
項羽:“……”
他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俊臉,此刻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赤紅的怒火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驚愕、困惑,以及一種……三觀被徹底刷新的茫然?他深邃如寒潭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著那兩條白得晃眼的大腿和那只憨態可掬(?)的褪色???熊。仙界使者……都穿這個?這……這就是仙界的“仙衣”?如此……如此大膽不羈?!如此……清涼透氣?!那“小熊”又是何意?是某種強大的護身符咒?還是仙界獨有的圖騰?
項羽腦子里嗡嗡作響。剛才那“生是亭長的人,死是亭長的鬼”帶來的滔天怒火和“奪愛之恨”,被這極具視覺沖擊力的“仙界奇觀”硬生生沖淡、甚至……帶歪了!他那雙握緊霸王槍、指節發白的手,此刻竟有些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一種巨大的認知沖擊帶來的不知所措。
就在這全場爆笑與石化并存的詭異時刻,那個撞塌了圍墻、制造了這場災難的元兇——穿著墨綠色勁裝、臉上沾著機油污漬的少女霍青青,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看著趴在地上、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江小魚,又看看周圍哄笑的人群和兩位表情管理失控的大佬,英氣的眉毛擰成一團,帶著一絲懊惱和……習慣性的無奈?
她快步上前,無視了那些刺眼的目光,一把抓住江小魚的后衣領,像拎小雞一樣把他從地上提溜起來,同時另一只手飛快地解下自己腰間一件半長的、類似工裝圍裙的墨綠色粗布外罩,不由分說地、粗暴地圍在了江小魚的腰間,勉強遮住了那驚世駭俗的風景線。
“叫師姐!” 霍青青沒好氣地低喝一聲,聲音清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潑辣勁兒,順手還用力拍了一下江小魚沾滿泥土的后腦勺,“走路不長眼?!下次再撞上我的‘青牛’,把你另一條褲子也撕了!” 她的動作行云流水,仿佛這種“意外扒褲”和“緊急遮羞”的操作已經演練過無數次。
江小魚被拍得一個趔趄,腰間圍著還帶著機油和木屑味的粗布圍裙,雖然依舊狼狽不堪,但至少關鍵部位被遮住了。他劫后余生般死死抓住圍裙邊緣,臉上混合著泥土、淚痕和羞恥的紅暈,看向霍青青的眼神充滿了感激涕零——雖然這位“師姐”的出場方式同樣驚悚。
“青……青青……” 江小魚哆嗦著,下意識地想套近乎。
“叫師姐!” 霍青青又是一瞪眼,毫不客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少女彪悍的作風,讓場中的爆笑聲稍微收斂了一些。眾人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敢在楚漢雙雄面前“搶人”還如此理直氣壯的陌生少女。
劉邦最先反應過來,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霍青青,眼中精光一閃:“喲?這位姑娘是?身手不錯啊!這大木頭疙瘩……” 他指了指卡在墻里的“木牛流馬”,“是你的?”
霍青青還沒回答,遠處突然傳來劉邦一個親信氣喘吁吁、帶著驚恐的喊聲,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亭長!亭長!不好了!項將軍那邊……項將軍那邊又派使者來了!這次……這次是那個虞姬姑娘身邊的侍女!還……還帶著烏騅馬!!說……說是奉項將軍之命,接……接江小魚先生去……去‘私奔’?!!”
“私奔?!” 劉邦和蕭何同時驚呼出聲,表情精彩萬分。
沛縣子弟們再次嘩然,剛剛收斂的笑聲又有抬頭的趨勢。
楚軍騎兵們則是一臉懵逼,面面相覷:虞姬姑娘?烏騅馬?私奔?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而項羽,在聽到“虞姬”、“烏騅馬”、“私奔”這幾個詞的瞬間,那張剛剛從茫然中恢復一點血色的俊臉,“唰”地一下再次變得鐵青!額頭上青筋暴跳!一股比剛才被“奪愛”更甚的、混合著被背叛和巨大羞辱的怒火,轟然沖垮了他剛剛建立的、關于“仙界奇裝異服”的脆弱認知!
“劉——季——!!!” 項羽的怒吼比之前更加狂暴,如同受傷暴龍的咆哮,震得人耳膜生疼!他手中的霸王槍爆發出刺目的烏光,恐怖的殺氣如同實質的風暴席卷全場!“你竟敢……竟敢如此戲耍于我?!先奪我……奪我仙緣!又辱我姬妾?!今日不將你挫骨揚灰,我項羽誓不為人——!!!”
他徹底狂暴了!什么仙界使者,什么小熊內褲,全都被這“私奔”的驚天污蔑碾得粉碎!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劉邦!踏平沛縣!把那個叫江小魚的禍害和他那條邪門的內褲一起燒成灰!
眼看項羽就要不顧一切地發起沖鋒,劉邦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眼神變得無比凝重,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真正的生死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兇險萬分的關頭!
“夠了——!!!”
一聲帶著哭腔、破音、卻又用盡全身力氣的尖嘯,如同平地驚雷,硬生生炸響在所有人耳邊!
是江小魚!
他頂著一頭亂草般的頭發,臉上糊著泥巴和淚痕,腰間圍著霍青青那件臟兮兮的圍裙,形象狼狽到了極點。但此刻,他臉上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近乎崩潰的悲憤!他猛地掙脫霍青青扶著他的手,踉蹌著沖到項羽和劉邦對峙的中間空地上,張開雙臂,像一個絕望的、企圖阻止兩列高速行駛火車的螳螂。
“打啊!你們打啊!” 江小魚指著項羽,又指向劉邦,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和一種歇斯底里的控訴,“項將軍!您英明神武,力能扛鼎!為了兩封不知道哪個混蛋寫的破情書,就要水淹泗水亭,讓這么多無辜百姓陪葬?!值得嗎?!”
他又猛地轉向劉邦,手指幾乎戳到劉邦的鼻子上:“還有你!劉亭長!您雄才大略,志在天下!就為了試探一個莫名其妙的‘端水’,為了看戲,為了你那該死的玉扳指,就把我推到風口浪尖,當猴耍?!現在好了!玩脫了!要死大家一起死!是不是?!”
他越說越激動,眼淚鼻涕混著泥土往下淌,形象慘不忍睹,話語卻如同連珠炮,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情書是我寫的嗎?被動技能我能控制嗎?!褲子是我自己想脫的嗎?!私奔是我安排的嗎?!我就想混口飯吃!我就想活命!我招誰惹誰了?!!”
“你們一個是未來橫掃天下的西楚霸王!一個是開創四百年大漢基業的漢高祖!你們斗法!你們爭天下!關我屁事啊?!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為什么受罪的總是我這條咸魚?!”
“這碗水——!” 他指著自己,又指了指周圍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沛縣百姓,“它不光是燙我的手!它還燙所有人的命啊——!!!”
江小魚吼完最后一句,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坐在地,抱著膝蓋,把臉埋在圍裙里,肩膀劇烈地抖動,發出壓抑不住的、絕望的嗚咽聲。那悲憤的控訴和絕望的哭泣,在寂靜下來的戰場上回蕩,顯得格外凄慘和……荒誕。
所有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呆了。
沛縣子弟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同情和茫然。
楚軍騎兵們面面相覷,殺氣似乎被這凄慘的哭聲沖淡了不少。
龍且、季布看著自家暴怒的上將軍,又看看地上哭成一團的“禍水”,眼神復雜。
蕭何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霍青青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看著江小魚,英氣的眉頭皺著,眼神里卻多了一絲……探究?
劉邦臉上的凝重慢慢化開,他看著地上哭得像個一百多斤孩子的江小魚,又看看對面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復雜難辨的項羽,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極其古怪的、帶著點無奈又帶著點“果然如此”的笑容。他右手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在陽光的照射下,極其微弱地、快速地閃爍了一下,不再是警告的紅光,而是一種近乎……明悟的幽藍光澤。
項羽緊握著霸王槍,手背上青筋虬結。江小魚那番哭訴,像冰水澆頭,讓他狂暴的怒火暫時冷卻。他看著地上那個哭得毫無形象、涕淚橫流、腰間圍著破布圍裙的慫包,再想想那兩封“情深意切”的情書和“共赴白頭”的誓言……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涌上心頭。
殺意,如同退潮般緩緩消散。但一股強烈的憋屈和不甘,卻更加洶涌地堵在胸口。他死死盯著江小魚,又狠狠瞪了一眼劉邦,最后,目光復雜地掃過那個撞塌了墻、此刻安靜卡在廢墟里的“木牛流馬”,以及那個彪悍的墨綠勁裝少女。
“哼!” 項羽猛地一勒韁繩,烏騅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他調轉馬頭,聲音冰冷刺骨,帶著壓抑到極點的風暴:
“劉季!今日之事,本將軍記下了!還有你……” 他槍尖指向地上還在抽噎的江小魚,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夾馬腹,烏騅馬如同一道黑色閃電,朝著來路狂奔而去!
“撤!” 龍且如夢初醒,連忙大吼一聲。八百楚軍騎兵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水,在漫天煙塵中迅速撤離,留下滿地狼藉和一群驚魂未定的沛縣眾人。
一場因“情書”而起,因“扒褲”而高潮,因“私奔”而險些釀成血案,最終被“咸魚哭訴”強行按下的楚漢雙雄第一次正面沖突,就這樣以一種極其荒誕和慘烈(對江小魚而言)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劉邦看著楚軍遠去的煙塵,又低頭看了看地上哭得快背過氣去的江小魚,臉上的古怪笑容漸漸擴大,最終化為一聲意味不明的長嘆。
“嘖嘖,這碗水端的……” 他咂咂嘴,彎腰,用腳尖輕輕踢了踢江小魚,“喂,別嚎了!人都走了!褲子……呃,圍裙還在呢!起來干活!”
他抬頭,目光掃過撞塌的圍墻和卡在里面的“木牛流馬”,最后落在皺著眉頭的霍青青身上,眼中精光閃爍:
“這位……墨家的姑娘?這大家伙,是你弄的?有點意思啊!來來來,跟老子……呃,跟本亭長好好說道說道!”
霍青青警惕地看了劉邦一眼,又看看地上生無可戀的江小魚,哼了一聲:“先把我的‘青牛’弄出來!還有,他!” 她指了指江小魚,“他撞壞了我的機關樞軸,得賠!要么賠錢,要么……給我當苦力修好它!”
江小魚:“……” 他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霍青青那張沾著油污卻英氣勃勃的臉,再看看旁邊一臉算計的劉邦,還有遠處那堆象征著無窮麻煩的“聘禮”箱子……
一股比社死更深的絕望,淹沒了他。
這端水大師的日子,不僅燙手、硫酸泡,現在還要被拉去當修木牛的苦力了?!這歷史的水車,它怎么就碾著我一個人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