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后一場,我撕了所有復習資料。紙屑像雪片落在校花同桌精心護理的長發上。
她紅著眼罵我:“你毀了自己的人生!”考場上,我笑著在數學卷寫下名字,
然后交白卷離場。身后傳來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撕卷子的聲音。醫院里,
她父親甩我耳光:“我女兒瘋了,你滿意了?”我擦掉嘴角的血:“半年前,
你工廠的毒水讓我爸得了癌。”“現在,我毀了你的驕傲,公平了。”走出醫院時,
新聞正播報著林氏集團董事長被帶走的畫面。---刺啦——那聲音尖銳得刺耳,
像一塊粗糙的砂紙狠狠刮過緊繃的神經。我用力一扯,
手里那本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物理》,嶄新的書頁瞬間被撕裂開來。
雪白的、印著密密麻麻鉛字的紙片,紛紛揚揚,掙脫了書本的束縛,在半空中打著旋兒,
簌簌飄落。它們落下的地方,是林晚晴精心護理過的、如墨緞般的長發。她正伏案疾書,
筆尖在模擬卷上劃過,發出沙沙的細微聲響,流暢而穩定,是她一貫的節奏。
一絲不茍扎起的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天鵝般優雅的頸線。此刻,幾片不規則的紙屑,
帶著我指尖殘留的粗暴力道,就那么突兀地、輕佻地,跌落在她烏黑的發絲間,甚至有一片,
就卡在她那根細細的、閃著珠光的發繩旁邊。空氣凝固了。教室里所有埋頭苦讀的腦袋,
像是被無形的線猛地一拽,齊刷刷地抬了起來。
、翻動書頁的嘩嘩聲、壓低的咳嗽聲……所有屬于高考前最后沖刺的、焦灼又壓抑的背景音,
在這一刻,被按下了徹底的暫停鍵。無數道目光,驚愕、茫然、難以置信,像聚光燈一樣,
“唰”地聚焦在我——以及我手里那本被撕開大半、殘破不堪的習題冊上。林晚晴的動作,
徹底僵住了。她握著筆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我能清晰地看到,
她挺直的脊背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到極致、隨時可能斷裂的弓。那幾片落在她發間的紙屑,
成了此刻最刺眼的污點,玷污著她近乎完美的、象征著努力與希望的圖景。
時間仿佛被拉長、黏稠得無法流動。教室里只剩下我手中持續不斷的、單調而暴烈的撕扯聲。
刺啦——又是一頁,被我揉成一團,隨手扔在腳下狼藉的地上。刺啦——再一頁,紙片飛散。
我面無表情,目光空洞地掃過周圍那些凝固的臉龐,像個設定好程序的、只懂得破壞的機器。
物理撕完,我俯身從桌肚里摸出皺巴巴的化學練習冊,
封面還帶著不知哪次打翻飲料留下的褐色污漬。手指扣住書脊,用力。“江燼!
”一聲壓抑到極點、帶著劇烈顫抖的尖叫終于刺破了死寂。林晚晴猛地轉過了身。
那張總是精致得無可挑剔的臉,此刻血色褪盡,只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
精心描畫的眼線因為眼眶瞬間的充血而暈染開一小片,像模糊的墨跡。
那雙平日里盛著清冷自信光芒的漂亮眼睛,此刻紅得嚇人,
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是純粹的震驚,是被冒犯的狂怒,是信仰被褻瀆的崩塌,
還有一絲……連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面對徹底失控的恐慌。“你瘋了嗎?!
”她的聲音拔高,尖銳得幾乎破音,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巨大的沖擊力,砸在凝固的空氣里,
也狠狠砸在周圍每一個同學的耳膜上,“你在干什么?!這是最后一天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她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像一條被拋上岸瀕死的魚,
拼命汲取著稀薄的氧氣。那只沒有握筆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她死死地瞪著我,仿佛要用目光將我身上燒出兩個洞來。“撕書?現在?!”她猛地站起來,
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搖晃,
“你毀掉的不只是這些紙!江燼,你是在親手毀掉你自己的人生!你懂不懂?!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絕望,還有一種被玷污了神圣領地的、純粹的暴怒。
精心維護的秩序,被我這突如其來的瘋狂徹底碾碎了。我停下撕書的動作,抬起眼皮,
迎上她燃燒著火焰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戴著一張冰冷僵硬的面具。沒有憤怒,
沒有辯解,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死寂。“我的事,
”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音量不大,
卻清晰地穿透了教室里壓抑的呼吸聲,“不用你管。”這五個字,輕飄飄的,
卻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精準地扎進了林晚晴最緊繃的那根神經。她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了,
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那雙漂亮的紅眼睛里,
狂怒的火焰瞬間被一種巨大的、無法理解的茫然和驚悸覆蓋。她看著我,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同桌三年的、沉默寡言的男生,
此刻卻像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一個從深淵里爬出來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怪物。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出一點模糊的氣音。身體晃了一下,
頹然地跌坐回椅子上,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周圍的同學噤若寒蟬,
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只有地上散落的紙片,無聲地嘲笑著這場荒誕的鬧劇。時間,
在巨大的驚愕和死寂中,沉重地向前爬行。沒人再說話。林晚晴僵坐在那里,
像一尊被風化的美麗石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和低垂的眼睫,證明她還活著。
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桌面上,仿佛要穿透那層薄薄的合成板。地上那些被我撕碎的紙片,
白的刺眼,成了教室里最觸目驚心的瘡疤。直到刺耳的上課鈴聲如同喪鐘般驟然敲響,
劃破令人窒息的沉默。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涌動起來。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音,
書本試卷塞進背包的嘩啦聲,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壓抑不住的、低低的議論聲,
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奔赴戰場的味道。“加油啊晚晴!
”“別緊張,你肯定沒問題的!”“林女神,清北在向你招手!
”幾個平日里圍著林晚晴轉的女生,強打著精神,湊過來給她打氣。她們的語調刻意地拔高,
帶著夸張的鼓勵,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我這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恐懼,
仿佛我是什么攜帶瘟疫的臟東西。林晚晴沒有回應。
她只是動作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收拾著自己的筆袋,
把幾支削得尖尖的鉛筆、兩塊嶄新的繪圖橡皮、準考證,一樣一樣放進去,再拉上拉鏈。
她的手指在微微發抖。整個過程中,她再也沒有看我一眼,仿佛我所在的這個角落,
連同我自己,都變成了一片令人作嘔的真空。
我抓起那個空癟的、只象征性放了一支黑色水筆的透明文件袋,站起身。椅腿刮過地面,
發出難聽的噪音。周圍瞬間安靜了一下,那些投射過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針。我無視所有,
徑直走出教室門,匯入走廊里洶涌的人潮。通往考場的路不長,卻走得異常緩慢。
六月的陽光帶著灼人的熱度,烘烤著水泥地面,蒸騰起一股混合著塑膠跑道和汗水的氣息。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負擔。身邊走過的人,有的面色緊繃,
嘴唇無聲地翕動,默背著公式;有的用力攥著拳頭,指節發白;還有人緊閉雙眼,
被父母或老師攙扶著,嘴里念叨著“放松,深呼吸”……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
清晰地刻著名為“高考”的巨大烙印。
焦慮、期待、恐懼、孤注一擲……無數種情緒在悶熱的空氣中無聲地碰撞、發酵。考場門口,
金屬探測儀發出單調的“嘀嘀”聲。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表情嚴肅,
一絲不茍地檢查著每一個考生的證件。氣氛凝重得像一塊巨大的鉛板,
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我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最后一排。拉開椅子坐下,
冰涼的塑料觸感透過薄薄的校褲傳來。窗外,高大的香樟樹葉子紋絲不動,
只有刺目的陽光在葉脈間跳躍。蟬鳴聲不知疲倦地嘶叫著,單調得令人心煩。試卷和答題卡,
由監考老師面無表情地分發下來。嶄新的紙張散發著淡淡的油墨氣味,在安靜的考場里,
那細微的摩擦聲被無限放大。“叮——”開考鈴尖銳地響起,像一把利刃,
劈開了最后一絲凝滯的空氣。幾乎在鈴聲落下的同一剎那,
整個考場瞬間被一種極致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專注所籠罩。只剩下筆尖摩擦紙面的沙沙聲,
如同千萬只春蠶在瘋狂啃食桑葉。空氣被這聲音壓縮得更加粘稠厚重,
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肺葉上。日光燈管發出低低的嗡鳴,是這死寂戰場上唯一的背景音。
我拿起筆,拔掉筆帽。筆尖懸停在試卷上方,微涼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
目光掃過那些排列整齊的題目,
熟悉的符號、圖形、公式……它們曾經是我生活里最沉重的負擔,
也是我父親眼中通往“希望”的唯一窄門。此刻,它們在我眼中,
卻扭曲成了一張張蒼白而嘲諷的臉,無聲地咧著嘴。我吸了一口氣。
那空氣帶著考場特有的消毒水和紙張混合的冰冷氣味,吸進肺里,
卻像吸進了一把粗糙的沙礫。筆尖落下。沒有奔向第一道選擇題,而是穩穩地、緩慢地,
移向試卷最上方,那片預留的、空白得刺眼的區域。【姓名:______】我認認真真地,
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兩個字:江燼。黑色的墨水,在雪白的答題卡上洇開,清晰無比。寫完,
我放下筆。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音。監考老師是個頭發花白、戴著厚厚眼鏡的老教師。
他顯然注意到了我這邊的異常。開考不過幾分鐘,別人都在爭分奪秒地審題、演算,
筆尖幾乎要在紙上摩擦出火星,而我,卻只是寫了個名字就停下了。他皺著眉,
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空白的試卷和臉上來回掃視。他猶豫了一下,腳步放輕,
朝我這邊踱過來。我沒有抬頭,視線落在窗外。那片香樟樹葉依舊紋絲不動,
陽光在上面烙下滾燙的印記。蟬鳴聲固執地穿透玻璃,鉆進耳朵里。
監考老師走到了我的桌邊,停下。我能感覺到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我的頭頂,
帶著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在這樣的場合,任何不合常理的行為,
都像是對這場神圣儀式赤裸裸的褻瀆。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壓得很低,
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克制:“同學,抓緊時間答題。”我依舊沒有動,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似乎被我的無視激怒了,又往前湊近了一點,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粉筆灰味道。
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嚴厲:“聽見沒有?考試時間寶貴!”這一次,我緩緩抬起了頭。
目光平靜地迎上他鏡片后那雙寫滿驚愕和責備的眼睛。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像一潭深秋的死水,不起半點波瀾。沒有緊張,沒有慌亂,
更沒有一絲一毫屬于這個考場的焦灼。我甚至,對著他,極其緩慢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那絕對不是一個笑容。它沒有溫度,沒有情緒,
更像是一塊肌肉被無形的線強行牽拉出的、僵硬而詭異的弧度。
監考老師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身體下意識地往后仰了一下,
厚厚的鏡片也遮掩不住他眼中瞬間涌上的巨大震驚和茫然。
他大概從未見過這樣的考生——在決定命運的高考考場上,面對嚴厲的提醒,
竟會露出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就在他驚疑不定、試圖再次開口時,我動了。
我伸出手,沒有去碰試卷,也沒有去碰筆,
而是徑直拿起了桌角那張剛剛寫下了名字的答題卡。雪白的卡紙,
上面只有“江燼”兩個孤零零的黑字,像兩座突兀的墓碑。然后,我拿著它,站起身。
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嘎吱——”一聲刺耳的噪音,在只有筆尖沙沙聲的考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