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御花園的春日宴上,絲竹聲聲,貴女們衣袂飄飄。我躲在假山后頭,
眼巴巴地望著那些精致的糕點,肚子咕咕直叫。"看,那不是癡傻的五公主嗎?
"三皇姐云瑤的聲音尖利刺耳,"怎么,又餓了?"我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往后退,
卻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踉蹌著跌坐在地上。周圍立刻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真是丟盡皇家顏面。"三皇姐捏著一塊杏仁糕在我眼前晃了晃,"想吃嗎?
學聲狗叫就給你。"杏仁的香氣鉆進鼻子,我的視線無法從那塊糕點上移開。
正當我張了張嘴,準備發(fā)出聲音時,一個清冷的嗓音插了進來。
"三公主何必如此戲弄自己的妹妹。"我抬頭,看見一襲月白長袍的太傅裴鈞站在那里,
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好看得像畫里的神仙。三皇姐立刻變了臉色,
嬌聲道:"太傅誤會了,我不過是與五妹妹玩笑罷了。"裴鈞沒有接話,
只是伸手接過三皇姐手中的杏仁糕,然后蹲下身來遞到我面前:"五公主請用。
"他的手指修長干凈,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我小心翼翼地接過糕點,生怕碰到他的手。
杏仁糕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讓我瞇起了眼睛。"謝謝太傅大人!"我含糊不清地道謝,
嘴角沾滿了碎屑。裴鈞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從袖中掏出一方素白手帕遞給我:"擦擦嘴。"我接過手帕胡亂抹了抹,
卻把碎屑抹得更開了。裴鈞的嘴角微微抽動,終于忍不住伸手替我擦拭。他的動作很輕,
但我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僵硬。"太傅真是心善,連這種癡兒都愿意理會。
"三皇姐酸溜溜地說。裴鈞站起身,聲音恢復了疏離:"五公主畢竟是皇室血脈,
不該如此輕慢。"宴會結(jié)束后,我像條小尾巴似的跟著裴鈞。他去書房,
我蹲在門外等;他去議事,我在回廊上晃悠;他用膳,我就眼巴巴地看著。"五公主,
"他終于忍不住開口,"您不該整日跟著臣。""太傅給我好吃的,是好人。"我認真地說,
"我要報恩。"裴鈞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很快被掩飾過去:"公主言重了。
一塊糕點而已,不必記掛。""不行!母妃說過,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我固執(zhí)地搖頭,發(fā)髻上的珠釵叮當作響。裴鈞閉了閉眼,似乎在忍耐什么。
這時他的好友禮部侍郎杜允走來,笑著打趣:"裴兄這是被五公主纏上了?
""杜兄莫要取笑。"裴鈞壓低聲音,"這癡公主不知羞恥,簡直恨不得自薦枕席。
"我不知道"不知羞恥"和"自薦枕席"是什么意思,但看到裴鈞的表情,
猜想大概是很好的話。于是我笑得更加燦爛,用力點頭:"對對,我要自薦枕席!
"杜允噗嗤一聲笑出來,裴鈞的臉色卻更難看了。不遠處的回廊轉(zhuǎn)角,
皇貴妃娘娘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涂著蔻丹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欄桿,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第2章御膳房飄出的香氣勾得我肚子咕咕直叫。我蹲在墻角,
數(shù)著地上爬過的螞蟻,等著廚娘林媽媽發(fā)現(xiàn)我。"五公主又來啦?
"林媽媽的大嗓門嚇得螞蟻四散而逃。她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肉粥走出來,"快吃吧,
剛熬好的。"我雙手接過碗,滾燙的碗壁讓我不得不左右手來回倒騰。林媽媽嘆了口氣,
拿塊布替我墊著:"慢些吃,沒人跟你搶。"粥很香,米粒熬得開花,里面還有細碎的肉末。
我狼吞虎咽地吃著,燙得直吐舌頭。"聽說邊關又打仗了。
"林媽媽壓低聲音對另一個廚娘說,"昨兒個兵部李大人家宴席都撤了,
圣上連夜召大臣議事呢。""可不是,"另一個廚娘神秘兮兮地接話,"我侄子在城門當差,
說這幾日往來的驛馬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我專心舔著碗底,對這些話左耳進右耳出。
直到聽見"胡族人要吃羊肉"這幾個字,才抬起頭。"胡族人天天都吃羊肉嗎?
"我眨著眼睛問。兩個廚娘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五公主也想吃羊肉了?"我點點頭,
想起去年年宴上吃到的烤羊肉,外焦里嫩,撒著香料,那滋味讓我惦記了好久。
"胡族草原上牛羊多,自然是天天吃肉。"林媽媽隨口答道,又往我手里塞了塊芝麻糖,
"不過咱們大周的女子嫁過去,可未必過得好。"我含著糖,
含混不清地問:"為什么要嫁過去?""這和親啊,是..."林媽媽突然住了口,
慌張地看了眼四周,"公主快回去吧,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捧著空碗走出御膳房,
迎面撞上一片繡著金線的裙角。抬頭一看,皇貴妃娘娘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她身后跟著三皇姐云瑤。"兒臣參見皇貴妃娘娘。"我趕緊跪下,額頭幾乎貼到地面。
"起來吧。"皇貴妃的聲音出奇地溫和,"珂兒剛才在說什么羊肉?"我站起身,
老老實實地回答:"林媽媽說胡族人天天吃羊肉?;寿F妃娘娘,
嫁給胡族人真的能天天吃羊肉嗎?"皇貴妃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她伸手撫了撫我的發(fā)髻:"珂兒想吃羊肉?"我用力點頭:"想!去年吃過一次,可香了!
"三皇姐在一旁嗤笑出聲:"真是個傻子,為了口吃的什么都愿意。
"皇貴妃卻反常地沒有附和她,反而從腕上褪下一只玉鐲塞到我手里:"好孩子,這個賞你。
青竹,帶你主子回去換身衣裳,晚些時候本宮派人送羊肉過去。
"我歡天喜地地跟著青竹回了寢宮,全然沒注意到身后皇貴妃眼中閃過的算計。當晚,
皇貴妃果然派人送來了一桌全羊宴??狙蚺?、羊肉湯、羊肉餡餅……我吃得滿嘴流油,
最后撐得直打嗝。"公主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胡族的事了?"青竹一邊幫我擦手一邊問。
我把御膳房聽來的話復述了一遍,青竹的臉色漸漸變了。"公主,這話以后可千萬別再說了。
"她緊張地看了眼門外,"尤其是和親的事,一個字都別提。"我不解地看著她:"為什么?
林媽媽說胡族人天天吃羊肉......""公主!"青竹急得直跺腳,
"這和親是要把咱們大周的公主嫁到胡族去!那地方遠在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
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里卻想著那香噴噴的羊肉。三日后,
宮中突然戒嚴。我趴在窗臺上,看著一隊隊侍衛(wèi)來回巡邏,興奮地拍手:"好熱鬧!
"青竹卻臉色煞白:"出大事了。"果然,午時剛過,圣旨傳遍六宮:邊關告急,
胡族十萬大軍壓境,朝廷決定派公主和親以平息戰(zhàn)事。"聽說是三公主。
"青竹從外面打探消息回來,聲音發(fā)抖,"皇貴妃娘娘在養(yǎng)心殿外跪了兩個時辰,
圣上都沒見。"我正專心致志地舔著一塊蜂蜜糖,聞言抬起頭:"三皇姐要去吃羊肉了?
"青竹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紅著眼圈替我梳頭。第二天清晨,
我還在睡夢中就被青竹搖醒。"公主快起來!皇貴妃娘娘來了!"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
還沒穿好外衣,皇貴妃就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她眼睛紅腫,像是哭了一夜,
但此刻卻對我露出笑容。"珂兒,"她親熱地拉著我的手,"母妃給你帶了好吃的。
"她身后的宮女端上一個精致的食盒,一打開,香甜的氣息立刻充滿了整個房間。
是我最愛吃的杏仁糕,還有新做的蜜餞果子。"都給你。"皇貴妃把食盒推到我面前,
"慢慢吃。"我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塊杏仁糕塞進嘴里。這糕點比平時的更香甜,
吃下去后渾身暖洋洋的,腦子也變得輕飄飄的,好像踩在云朵上一樣舒服。"好吃嗎?
"皇貴妃輕聲問。我用力點頭,又拿了一塊。"珂兒想不想天天吃這樣的點心?
"皇貴妃撫摸著我的頭發(fā),"還有羊肉,想吃多少有多少。""想!"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皇貴妃的笑容更深了:"那珂兒愿不愿意代替三皇姐去和親?
胡族可汗那里有吃不完的羊肉和點心。"我的腦子暈乎乎的,眼前的皇貴妃好像變成了三個,
又合成一個。她說的話在我耳邊回響,但我無法思考其中的含義。糕點太好吃了,
我想要更多,永遠都吃不完。"愿意!"我聽見自己說,"珂兒要去吃羊肉!
"皇貴妃立刻抱住我:"好孩子!母妃這就去稟報圣上。"她轉(zhuǎn)向身旁的宮女,"去,
準備筆墨,讓五公主寫請愿書。"我迷迷糊糊地被扶到書案前,手里塞了一支筆。
皇貴妃握著我的手,在紙上寫下"兒臣自愿請纓和親"幾個字。"公主!
"青竹突然沖過來跪下,"皇貴妃娘娘開恩,五公主她不懂事,這......""滾開!
"皇貴妃一腳踢開青竹,"賤婢也敢多嘴!來人,把她拖出去!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手中的筆掉在紙上,暈開一大片墨跡。
皇貴妃立刻又換上一副笑臉:"珂兒不怕,來,再寫一份。"她又給了我一塊糕點。
吃下去后,那些害怕和困惑都消失了,只剩下快樂和順從。我乖乖地重新寫了一份請愿書,
還按了手印?;寿F妃滿意地收起紙張,臨走前把整個食盒都留給了我:"好孩子,
明日母妃再給你送。"她們走后,青竹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臉上有個明顯的巴掌印。
她看到我還在吃糕點,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公主,您知不知道您剛才做了什么?
"她跪在我面前,聲音顫抖,"您要去和親了!要去胡族了!
"我歪著頭看她:"去胡族吃羊肉呀。"青竹哭得更厲害了:"公主,
您被下藥了......那糕點有問題......"我困惑地看著她,又拿起一塊糕點。
這么好吃的東西,怎么會有問題呢?第二天,我的請愿書被呈到了朝堂上。
聽說圣上龍顏大悅,當即下旨改封我為"安寧公主",命太傅裴鈞親自教導我胡族禮儀,
一月后啟程和親。裴鈞接到旨意時,我正在御花園撲蝴蝶。他鐵青著臉走到我面前,
冷聲道:"五公主好手段。"我見到他,開心地跑過去:"太傅大人!
皇貴妃娘娘說我要去胡族吃羊肉了!"裴鈞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隨即是深深的厭惡:"公主為了逃避罪責,竟想出這等法子。和親豈是兒戲?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生氣,但還是笑嘻嘻地去拉他的袖子:"太傅教我禮儀,
珂兒一定好好學!"他猛地甩開我的手:"不知廉恥!"我被他嚇到了,
后退兩步跌坐在地上,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裴鈞似乎想說什么,
最終只是冷冷道:"明日辰時,文華殿見。若遲到,別怪臣不講情面。"說完,他轉(zhuǎn)身離去,
月白色的官袍在風中翻飛,像一只憤怒的鶴。青竹跑過來扶我,小聲說:"公主別怕,
奴婢陪您一起去學。"我抽泣著點頭,心里卻想著明天要穿那件繡著小蝴蝶的裙子給太傅看。
他要是夸我好看,說不定又會給我杏仁糕呢?;氐綄媽m,發(fā)現(xiàn)皇貴妃又派人送來了點心。
這次的更香甜,我吃下去后,連裴鈞兇我的事都忘了,只覺得快樂得像要飛起來。
青竹看著我手舞足蹈的樣子,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想把剩下的糕點藏起來,
卻被皇貴妃派來的嬤嬤制止了。"這可是娘娘特意為公主準備的補品,"嬤嬤陰森森地笑道,
"你敢動一下,小心你的賤命!"青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把一整盒糕點吃得干干凈凈,
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嘴角還掛著癡癡的笑。第3章頭痛。這是我睜開眼睛后的第一個感覺。
仿佛有人用鐵錘敲打我的太陽穴,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劇痛。我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
發(fā)現(xiàn)身上穿著陌生的華麗衣裙——大紅底金線繡牡丹的禮服,這不是我的衣服。"青竹?
"我喚道,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房門被推開,進來的卻不是青竹,而是一個面生的嬤嬤。
她手里端著一碗黑糊糊的藥湯,臉上堆著假笑:"公主醒了?該喝藥了。
"我下意識地往后縮:"青竹在哪里?這是什么藥?"嬤嬤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隨即又恢復了那副虛假的笑容:"公主說笑了,青竹那丫頭犯了錯,
被皇貴妃娘娘調(diào)去浣衣局了。這是補藥,娘娘特意吩咐的。"浣衣局?那地方又冷又累,
青竹怎么會......我的思緒突然中斷,因為一陣劇痛再次襲來。與此同時,
寫下什么...裴鈞憤怒的眼神..."和親..."這個詞不知怎么就從我嘴里溜了出來。
嬤嬤的臉色立刻變了:"公主想起來了?"她快步上前,不由分說地捏住我的下巴,
把那碗藥往我嘴里灌,"快喝了吧,喝了就不難受了。"藥汁又苦又澀,
還帶著一種奇怪的甜味。我拼命掙扎,藥湯灑了大半,但還是有一些進了喉嚨。嬤嬤見狀,
罵罵咧咧地又掏出一塊糕點:"敬酒不吃吃罰酒!吃下去!
"糕點熟悉的甜香讓我本能地張嘴咬住。剛咽下幾口,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又回來了,
頭痛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愉悅。嬤嬤滿意地看著我的變化:"這才乖。
今日太傅要來教禮儀,公主可要好好學。"太傅?裴鈞?
我混沌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張總是帶著厭煩的俊臉。他為什么......沒等我想明白,
幾個宮女已經(jīng)進來為我梳妝打扮。她們給我換上更正式的衣裙,梳了復雜的發(fā)髻,
戴上沉重的頭飾。我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腦子里塞滿了棉花,
思考變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辰時整,我被帶到文華殿。裴鈞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
一襲墨藍色官袍,襯得他膚白如玉,眉目如畫??上请p好看的眼睛里全是冰冷。
"臣參見公主。"他敷衍地行了個禮,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今日學習胡族見面禮。
"我傻笑著看他:"太傅大人今天真好看。"裴鈞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請公主莊重些。
胡族禮儀與中原大不相同,女子見可汗需跪地吻靴..."我根本沒在聽他說話,
全神貫注地盯著他腰間掛著的一塊白玉佩。玉佩上雕著精美的松鶴紋,在陽光下瑩潤生輝。
不知為何,這玉佩讓我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公主!"裴鈞提高了聲音,"請集中注意力!
"我被嚇了一跳,委屈地扁扁嘴:"太傅好兇..."裴鈞深吸一口氣,
似乎在強忍怒火:"請公主站起來,我們練習行禮。"他示范了一個胡族式的跪拜禮,
動作優(yōu)雅而莊重。我學著他的樣子跪下,卻因為頭飾太重而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前栽去,
正好撲在裴鈞腳邊。"公主這是做什么?"裴鈞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譏諷,
"還沒到吻靴的環(huán)節(jié)。"我手忙腳亂地想爬起來,卻不小心抓住了他的玉佩絳帶。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那塊精美的白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時間仿佛靜止了。
裴鈞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猛地蹲下身撿起碎片,手指微微發(fā)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怯生生地說。裴鈞抬起頭,
眼中的寒意讓我打了個冷戰(zhàn):"公主滿意了?這是家母遺物。"愧疚感如潮水般涌來,
我突然清醒了幾分??粗徕x手中的碎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攥住了我的心。
"對不起..."我的聲音哽咽了,
.我不想學這些...是皇貴妃逼我的..."裴鈞冷笑一聲:"公主現(xiàn)在又說不想和親了?
請愿書上白紙黑字寫著'自愿'二字,滿朝文武都看見了。""什么請愿書?"我茫然地問,
"我沒有寫過...""夠了!"裴鈞厲聲打斷我,"公主裝瘋賣傻也要有個限度!
"他的怒喝像一把刀劈開了我混沌的思緒。剎那間,
——皇貴妃給我的糕點...握著我的手寫字...我說要去胡族吃羊肉..."那不是我!
"我尖叫起來,"是皇貴妃下的藥!她讓我吃的糕點里有東西!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鈞愣住了,他仔細打量我的臉,似乎在判斷我的話有幾分可信。就在這時,
一陣熟悉的眩暈感襲來——嬤嬤給我吃的藥和糕點開始起作用了。
"太傅大人..."我的聲音突然變得甜膩,傻笑著伸手去摸他的臉,"你的眼睛真好看,
像星星一樣..."裴鈞厭惡地后退一步,
眼中的懷疑變成了徹底的鄙夷:"臣看公主是瘋得不清。今日就到這里吧。"他轉(zhuǎn)身欲走,
我卻突然注意到他手中玉佩碎片上沾著一些奇怪的粉末。在我還能保持清醒的最后一刻,
我抓住了他的袖子:"那粉末...和糕點里的一樣...太傅小心..."然后,
我的意識就像被風吹散的煙霧,再次陷入了混沌。最后看到的是裴鈞震驚的表情,
和他迅速將玉佩碎片收入袖中的動作。接下來的幾天,我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清醒時我拼命回憶發(fā)生了什么,試圖找出證據(jù)證明自己被下藥;糊涂時則像個真正的傻子,
見人就笑,要吃的。青竹終于回來了,臉色蒼白,手上全是凍瘡。
她趁沒人的時候偷偷告訴我:"公主,奴婢在浣衣局聽說,
胡族使團里有個人特別關注您的情況,天天打聽您吃了什么、說了什么。
"我心頭一緊:"為什么?""奴婢不知道,但肯定沒好事。"青竹壓低聲音,"公主,
您得想辦法讓太傅相信您的話。"我苦笑:"他恨死我了。"那天摔碎玉佩后,
裴鈞雖然還是按時來教我禮儀,但態(tài)度更加冷淡,幾乎不與我說話,只是機械地示范動作。
而我大部分時間都處于混沌狀態(tài),根本學不進去。直到第五天,轉(zhuǎn)機出現(xiàn)了。那日早朝后,
右丞相突然上書反對和親,稱胡族狼子野心,和親只會助長其氣焰。他在朝堂上慷慨陳詞,
說大周以公主換和平是懦弱之舉,有損國體。皇貴妃一黨自然極力反駁,雙方爭執(zhí)不下。
最后父皇決定,派裴鈞作為送親使,親自護送我到邊境,同時探查胡族虛實。
消息傳到后宮時,我正在又一次的"禮儀課"上出丑——我把敬酒禮練成了跳舞,
還差點打翻酒杯。裴鈞接到圣旨后,看我的眼神復雜了許多。下課時,
他突然問道:"公主可知右丞相為何反對和親?"我茫然地搖頭,
腦子又開始不清醒了:"右丞相...是不是那個白胡子老頭?
他家的蜜餞好吃..."裴鈞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若有所思。臨走時,
他故意"忘"帶了一本書在桌上。等他和宮女們都離開后,我翻開書,
發(fā)現(xiàn)里面夾著一張字條:"今夜子時,西偏殿后窗。"我的心突然跳得厲害。
這是裴鈞第一次主動給我傳遞消息。他是不是開始相信我了?
但隨即更大的恐懼襲來——如果這是皇貴妃設的圈套呢?如果她發(fā)現(xiàn)我試圖向裴鈞求助,
會不會對青竹不利?我猶豫不決,直到晚上嬤嬤又來送"補藥"時,
我注意到藥湯的氣味和往日略有不同,顏色也更渾濁。"今天怎么不一樣了?
"我傻乎乎地問。嬤嬤眼神閃爍:"公主多心了,快喝了吧。"我假裝喝下,
實則把藥倒進了袖中的暗袋里。嬤嬤離開后,我把藥湯吐在一塊帕子上藏好。
如果裴鈞真的開始懷疑,這或許能成為證據(jù)。子時將近,我借口要如廁,支開了守夜的宮女。
青竹幫我望風,我悄悄溜向西偏殿。月光如水,將宮墻照得慘白。我躲在陰影里,
心跳如擂鼓。就在我接近后窗時,突然聽到里面?zhèn)鱽砼徕x和另一個人的對話聲。
"...玉佩上的粉末已經(jīng)確認是'癡心散',長期服用會損人心智。"這是裴鈞的聲音。
"太傅確定五公主是被下藥?"另一個聲音問道,我認出是右丞相。"下官不敢斷言,
但她確有清醒時刻。
昨日她甚至暗示下官小心糕點..."我激動得差點叫出聲——裴鈞相信我了!
他正在調(diào)查真相!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甜膩感突然涌上心頭。不好,
是晚上吃的糕點藥效發(fā)作了!我拼命咬住嘴唇保持清醒,但視野已經(jīng)開始模糊。"誰在外面?
"裴鈞厲聲喝道。我轉(zhuǎn)身想逃,卻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裴鈞和右丞相沖出來,看到是我,
兩人臉色都變了。"公主?"裴鈞蹲下身,借著月光審視我的臉,"您...清醒嗎?
"我想說話,但舌頭像打了結(jié),只能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更糟的是,
我開始不受控制地傻笑,伸手去抓裴鈞的衣領。右丞相露出失望的表情:"裴大人,
看來我們多慮了。"裴鈞卻沒有立即放棄。他握住我的手腕,低聲而急切地問:"公主,
藥在哪里?誰給您的藥?"我想告訴他嬤嬤的事,想給他看那塊沾了藥湯的帕子,
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最后一絲清醒消失前,我只來得及把藏著帕子的袖子往他手里塞了塞,
然后就徹底陷入了混沌。恍惚中,我感覺裴鈞抱起了我,聽到他吩咐右丞相:"大人先走,
下官送公主回去。""裴大人,此事..."右丞相的聲音充滿警告。"下官自有分寸。
"這是我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第4章裴鈞視角我借著燭光仔細檢查那塊沾了藥漬的帕子。淡褐色的痕跡已經(jīng)干涸,
但湊近聞仍能辨出一絲甜膩氣息,與那日碎玉上的粉末氣味如出一轍。"癡心散。
"老太醫(yī)顫巍巍地說,枯枝般的手指點了點帕子,"錯不了。這藥能亂人心智,
長期服用會讓人變得癡傻,任人擺布。"我胸口一陣發(fā)緊:"可有解藥?
"老太醫(yī)搖搖頭:"此藥配方復雜,需知道具體用了哪些藥材才能對癥下藥。
而且..."他欲言又止。"而且什么?""長期服用者,突然停藥會有性命之憂。
"老太醫(yī)壓低聲音,"老朽年輕時曾見過一例,服藥者如萬蟻噬心,
最后自己抓爛了喉嚨..."我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茶盞。滾燙的茶水濺在手上,
我卻感覺不到痛。五公主那雙時而清明時而混沌的眼睛浮現(xiàn)在眼前。
她抓住我袖子說"那粉末和糕點里的一樣"時,眼神是何等清醒而恐懼。
而我卻以為那是她裝瘋賣傻的又一伎倆。"裴大人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老太醫(yī)狐疑地看著我。"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好奇罷了。"我迅速收起帕子,
"今夜叨擾了。"離開太醫(yī)署,我繞道去了文華殿。明日就要啟程前往邊境,
我需要確認一些事情。殿內(nèi)燭火通明,五公主正在練習胡族敬酒禮。她穿著繁復的和親禮服,
像個精致的玩偶一樣被宮女們擺弄著。見我進來,她眼睛一亮,
提著裙擺搖搖晃晃地跑過來:"太傅大人!你看珂兒好看嗎?
"濃重的脂粉掩蓋了她蒼白的臉色,但眼下的青黑卻怎么也遮不住。短短幾日,
她似乎瘦了一圈,原本圓潤的臉蛋出現(xiàn)了尖削的輪廓。"公主今日氣色不錯。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禮儀學得如何?"她立刻手舞足蹈地要展示,
卻差點被自己的裙角絆倒。我下意識伸手扶住她,隔著衣袖都能感覺到她手臂的纖細。
她抬頭沖我傻笑,眼神卻突然恍惚了一下,身體微微搖晃。"怎么了?"我問。
"頭暈..."她小聲嘟囔,然后突然甩了甩頭,又恢復了那副癡傻笑容,"太傅大人,
珂兒想吃杏仁糕!"我心頭一緊。這轉(zhuǎn)變太突兀,像是有人硬生生按著她的頭讓她笑一樣。
"公主累了,該休息了。"我對一旁的宮女說,"明日還要趕路。"宮女們交換了個眼色,
其中一個道:"皇貴妃娘娘吩咐,公主還需練習到子時。
"我沉下臉:"本官奉圣命負責和親事宜,公主若明日路上病倒,誰來擔責?
"見我搬出圣命,宮女們這才不情愿地扶著公主回寢宮。臨走時,
五公主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間,她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
但很快又被宮女拉走了。我站在原地,手中攥緊了那塊帕子。子時三刻,我避開巡邏的侍衛(wèi),
潛到了五公主寢宮后窗。窗縫里透出微弱的燈光,隱約能聽到說話聲。
"...今日太傅似乎起疑了。"是青竹的聲音。"噓,小聲點。"這個聲音虛弱但清醒,
竟是五公主本人,"藥呢?""公主,不能再倒了,您會受不住的...""倒掉!
我寧可疼死也不要當個傻子!"一陣水聲后,傳來壓抑的呻吟,像是有人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我忍不住從窗縫望進去,看到的情景讓我血液凝固——五公主蜷縮在地上,
雙手死死抓著胸口,臉色慘白如紙。青竹跪在一旁,不停地用濕毛巾擦拭她額頭的冷汗。
地上有一碗打翻的藥湯,深褐色的液體滲入地磚縫隙。
"七日...只有七日不服藥就會..."五公主牙齒打顫,話都說不完整,
"皇貴妃...好狠..."青竹哭著抱住她:"公主再忍忍,
太醫(yī)說熬過這一陣就好了...""沒...沒時間了..."五公主突然抓住青竹的手,
"明日啟程后...想辦法...告訴太傅...胡族使節(jié)...有詐..."我心頭一震,
正想敲窗,卻聽到前門傳來腳步聲。"娘娘派奴婢來看公主服藥了。"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
青竹慌忙扶起五公主,把她塞進被子里:"嬤嬤容稟,公主剛服了藥睡下。
"那嬤嬤卻不依不饒:"碗呢?老奴要親眼看見公主喝下才回去復命。
"我眼看著五公主在被子里發(fā)抖,靈機一動,撿起一塊石子扔向遠處花叢。
石子落地發(fā)出清脆聲響。"誰?"嬤嬤警覺地轉(zhuǎn)身。我又扔了一塊,這次更遠。
嬤嬤果然被引開了。我趁機輕叩窗欞,青竹警覺地抬頭,我迅速把臉露出來一瞬。
等嬤嬤空手而歸時,青竹已經(jīng)鎮(zhèn)定多了:"想是野貓吧。嬤嬤放心,奴婢這就去煎新藥,
一定讓公主服下。"嬤嬤冷哼一聲:"娘娘說了,明日啟程前會親自來送藥。
你們最好別?;?!"待嬤嬤走后,我再次輕叩窗戶。青竹打開窗,看到是我,
眼睛瞪得老大。"裴...裴大人!"我翻窗而入,快步走到床前。
五公主已經(jīng)疼得意識模糊,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我一把掀開被子,她驚惶地蜷縮起來,
待看清是我,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太...傅..."她氣若游絲。"公主忍一忍。
"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這是鎮(zhèn)痛安神的藥,或許能緩解一二。
"青竹連忙端來溫水,幫公主服下藥丸。片刻后,五公主的顫抖稍稍減輕,但臉色依然慘白。
"大人..."她虛弱地說,
"明日...小心胡族使節(jié)...他們...和皇貴妃...""公主別急,慢慢說。
"我俯下身,生怕漏掉一個字。
們說要...要在邊境...殺送親使...制造混亂..."她每說幾個字就要喘一口氣,
"和親...只是個幌子...他們想要...要..."一陣劇烈的疼痛突然襲來,
她弓起身子,指甲深深掐進我的手臂。等這波疼痛過去,她已經(jīng)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我。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公主放心,臣明白了。您且忍耐,
臣一定會想辦法。"她的手指冰涼,卻在我掌心輕輕勾了勾,像是某種約定。
然后她閉上眼睛,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大人,公主這樣撐不了多久。"青竹紅著眼圈說,
"皇貴妃給的藥一日比一日劑量大,
公主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我沉思片刻:"明日啟程后,你想辦法把公主的藥換掉,
用這個代替。"我從藥瓶里倒出幾粒藥丸,"雖不能解毒,但可緩解癥狀。"青竹接過藥丸,
突然跪下:"求大人救救公主!
她...她真的不是天生癡傻..."我扶起她:"本官知道。"離開前,
我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五公主。月光透過窗紗灑在她臉上,勾勒出精致的輪廓。
此刻的她安靜得像一尊瓷像,全然看不出白日里那副癡傻模樣。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那時她剛滿十四,在御花園撲蝶,笑聲如銀鈴。
后來不知從何時起,就漸漸變成了人們口中的"癡傻五公主"。原來一切都有了解釋。
回到府中,我連夜修書兩封。一封給右丞相,
詳述皇貴妃與胡族勾結(jié)的嫌疑;另一封給邊關守將杜毅,我的同窗好友,提醒他加強戒備。
寫完信,我取出那塊沾了藥漬的帕子,在燈下反復查看。帕子一角繡著小小的"珂"字,
針腳細密整齊,顯然出自一雙巧手。這會是那個在眾人面前裝瘋賣傻的五公主繡的嗎?
天邊已現(xiàn)魚肚白。我吹滅蠟燭,換上朝服。今日就要啟程,一場硬仗即將開始。
啟程儀式極為隆重。五公主穿著大紅嫁衣,頭戴金鳳冠,被宮女攙扶著走向鸞轎。
她臉上掛著癡傻的笑容,但眼神渙散,腳步虛浮,顯然又被下了藥?;寿F妃親自來送,
假惺惺地拉著五公主的手囑咐了許多。最后,她接過嬤嬤遞來的金杯:"珂兒,
喝了這杯餞行酒,一路平安。"我心頭警鈴大作。那杯中定然加了料!
就在五公主伸手要接時,我快步上前:"娘娘容稟,公主不勝酒力,路上恐有不便。
不如以茶代酒?"皇貴妃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裴大人多慮了。此乃本宮特意調(diào)制的甜酒,
不醉人。"五公主已經(jīng)迷迷糊糊地接過酒杯,眼看就要喝下。我急中生智,假裝被絆倒,
撞向她的手臂。酒杯落地,瓊漿灑在塵土中。"裴鈞!"皇貴妃勃然大怒。
我連忙跪下:"臣罪該萬死!臣一時不慎...""罷了。"皇貴妃強壓怒火,轉(zhuǎn)向五公主,
"時辰不早了,上路吧。"她使了個眼色,
一旁的嬤嬤立刻又端來一碗藥湯:"公主路上顛簸,喝了這個不暈車。"完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眼睜睜看著五公主乖乖喝下藥湯,眼神立刻變得更加渙散。
車隊終于啟程。我騎馬跟在鸞轎旁,透過紗簾能看到五公主歪倒在座位上,
像個沒有生命的布偶。行至十里長亭,按例停車休息。我借口詢問公主狀況,掀開轎簾查看。
五公主癱軟在座位上,嘴角還掛著癡傻的微笑,但眼角卻有淚痕。我心中一痛,
迅速塞了粒藥丸到她嘴里,低聲道:"公主含著,莫咽下。"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車隊再次啟程,向北方邊境緩緩駛?cè)ァD抢锏却覀兊?,不知是何種命運。
第5章云珂視角馬車顛簸得厲害,我的頭不斷撞到廂壁上,卻感覺不到疼。
腦子里像是塞滿了棉花,又像是浸在蜂蜜里,黏稠而甜膩。
偶爾有零碎的畫面閃過——裴鈞塞進我嘴里的藥丸,青竹偷偷倒掉的湯藥,
皇貴妃陰沉的笑臉——但它們很快就沉沒在那片金色的混沌中。"公主,喝點水。
"青竹把水囊湊到我嘴邊。我機械地吞咽,水順著下巴流到衣襟上。她嘆了口氣,
用帕子替我擦拭。"前面到驛站了,"她低聲說,
"太傅大人說今晚要想辦法讓您清醒一會兒。
"太傅...裴鈞...這個名字讓我混沌的思緒波動了一下。我記得他的眼睛,
像寒星一樣亮,看我的時候總是帶著...帶著什么呢?我想不起來了。馬車停下時,
天已經(jīng)黑了。青竹扶我下車,冷風一吹,我打了個哆嗦,稍微清醒了些。
驛站院子里點著火把,胡族使節(jié)烏維正和幾個武士低聲交談,看到我們,立刻閉了嘴。
"公主殿下安好?"烏維走過來行禮,漢話說得很流利,但帶著奇怪的口音。他身材高大,
滿臉絡腮胡,眼睛像兩顆黑石頭,看人的時候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傻笑著伸手去摸他的胡子:"好長的毛毛!"烏維皺眉后退,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青竹連忙拉住我:"公主累了,奴婢先扶她進去休息。"驛站的房間簡陋但干凈。
青竹剛關上門,我就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頭痛突然襲來,像是有把鋸子在腦子里來回拉扯。
"藥...藥效過了..."我咬著牙說,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
青竹手忙腳亂地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包:"太傅大人給的,說能緩解疼痛。"我吞下藥丸,
片刻后,疼痛減輕了些,思維也清晰起來。這是近幾日難得的清醒時刻,我必須抓緊時間。
"青竹,我昨晚...是不是聽到了什么?"我揉著太陽穴努力回憶,
"烏維和誰說話..."青竹眼睛一亮:"公主想起來了?昨夜您半夢半醒,
說聽到烏維說什么'傀儡計劃',還說要'除掉送親使'..."我倒吸一口冷氣。
片段記憶突然閃回——昨夜藥效稍退,
我迷迷糊糊聽到隔壁傳來烏維的聲音:"...公主不過是個傀儡,等到了地界,
先解決裴鈞,再..."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我的回憶。"公主,臣裴鈞求見。
"青竹迅速幫我整理好衣衫,才去開門。裴鈞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卷書冊。
他穿著靛青色便服,沒有戴官帽,黑發(fā)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著,比平日少了幾分威嚴,
多了幾分書卷氣??吹轿仪逍训臉幼?,他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但很快又恢復警惕。
他示意青竹去門口守著,然后壓低聲音說:"公主可記得昨夜之事?"我點點頭,
又搖搖頭:"只記得片段...烏維說要'除掉'您..."裴鈞并不驚訝,
似乎早已料到:"臣這幾日觀察,胡族使團有十七人,其中五個是訓練有素的武士,
假扮成仆從。他們每晚都會有人秘密外出,寅時才歸。"我心頭一緊:"他們在聯(lián)絡同伙?
""很可能。"裴鈞從書冊中取出一張紙,"這是臣沿途記錄的疑點。
胡族使團與三撥人馬有過接觸,每次都避開朝廷眼線。"我看著紙上工整的字跡,
詳細記載了時間、地點和可疑行為。這樣縝密的思維,讓我不禁多看裴鈞兩眼。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微微挑眉:"公主?""沒什么,"我臉一熱,
"只是...沒想到太傅大人會相信我。"裴鈞表情一滯,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是臣愚鈍,
未能早些察覺公主的苦衷。"我們相對沉默了片刻。窗外傳來腳步聲,
裴鈞立刻警覺地站直身體。腳步聲漸遠,他才又坐下,從袖中取出幾根針和一塊素帕。
"公主可還擅長刺繡?"他突然問。
我愣了一下:"小時候?qū)W過...但這些年...""臣有個想法。"裴鈞展開素帕,
"胡族人對公主監(jiān)視甚嚴,言語交流風險太大。不如用刺繡傳遞信息?"我接過針線,
手指竟有些發(fā)抖。多少年沒碰過這些了?記憶中,
母妃曾手把手教我繡第一朵梅花..."公主?"裴鈞輕聲喚我。我眨掉突如其來的淚水,
勉強笑道:"太傅大人要我繡什么?""任何您覺得重要的信息。"裴鈞指著帕子一角,
"比如這里繡朵梅花,
貴妃;胡族可以用狼圖騰表示..."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同的針腳可以表示真假,
顏色的深淺可以代表緊急程度..."裴鈞眼中閃過驚訝,隨即點頭:"公主聰慧。
"這句簡單的稱贊讓我心頭一暖。我低頭開始繡第一針,手指雖然生疏,但基本技法還在。
裴鈞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偶爾提出建議。"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事,
"烏維提到的'傀儡計劃'是什么?"裴鈞臉色凝重:"臣猜測,
他們想利用公主的身份做文章。一個癡傻的和親公主,容易控制,
可以作為干涉大周內(nèi)政的傀儡。"我手一抖,針尖扎破手指,血珠冒出來,
在素帕上洇開一點紅。"公主小心。"裴鈞下意識抓住我的手,又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松開。
我們四目相對,一種奇怪的氛圍在空氣中蔓延。就在這時,
門外傳來青竹刻意提高的聲音:"公主已經(jīng)歇下了,大人明日再來吧!"裴鈞立刻站起身,
我也迅速藏好針線帕子。門被推開,烏維大步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胡族侍女。"夜深了,
太傅大人還在公主閨房,不妥吧?"烏維似笑非笑地說。
裴鈞面不改色:"本官奉旨教導公主胡族禮儀,何來不妥?"烏維哼了一聲,
轉(zhuǎn)向我:"可汗派來伺候公主的侍女,明日開始由她們負責公主起居。"我心頭一緊。
這是要換掉青竹,徹底控制我!我求助地看向裴鈞,他卻微微搖頭,示意我別輕舉妄動。
"青竹跟我很多年了..."我裝出癡傻的樣子,扁著嘴說,
"我不要別人..."烏維不為所動:"這是可汗的旨意。"他示意那兩個侍女上前,
"她們會好好'照顧'公主的。"我注意到其中一個侍女腰間別著個小皮囊,
散發(fā)出熟悉的甜膩氣味——是藥!他們要親自給我喂藥!裴鈞顯然也注意到了,
他沉聲道:"公主的貼身侍女是圣上親賜,若要更換,需有圣旨。""到了胡族地界,
就是可汗說了算。"烏維冷笑,"太傅大人莫非想抗旨?"眼看爭執(zhí)升級,
我突然"哇"的一聲哭起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我撲向青竹,死死抱住她:"我要青竹!
不要她們!壞人!"這一鬧,烏維反倒有些無措。裴鈞趁機道:"使節(jié)也看到了,
公主離不得這丫頭。不如這樣,兩個新侍女也留下,三人一同伺候,如何?"烏維權(quán)衡片刻,
勉強同意了。臨走前,他意味深長地說:"太傅大人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等他們走后,我立刻松開青竹,擦了擦臉上并不存在的淚水。
裴鈞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公主演得不錯。""跟皇貴妃學的。"我苦笑,"這些年,
看夠了她的表演。"裴鈞正色道:"情況比我們想的更嚴峻。烏維已經(jīng)等不及要到胡族地界,
他們可能在路上就會動手。""那我們...""公主繼續(xù)裝傻,尤其在新侍女面前。
"裴鈞叮囑,"臣會想辦法收集更多證據(jù)。
那塊帕子..."我從袖中掏出已經(jīng)繡了個開頭的帕子:"我會藏好。"裴鈞點點頭,
又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他一走,我就癱坐在床上,頭痛再次襲來——藥效要過了。
青竹幫我換了寢衣,我強撐著把帕子藏在了貼身的小衣里。剛躺下,
那兩個胡族侍女就進來了,說是要"守夜"。我知道,她們是來監(jiān)視我的。半夜,
我被一陣劇痛驚醒。全身像被千萬只螞蟻啃咬,骨頭里仿佛有火在燒。
我咬住被角不讓自己出聲,但顫抖的身體還是驚醒了睡在腳踏上的青竹。"公主!"她驚呼,
隨即壓低聲音,"又發(fā)作了?"我點點頭,冷汗浸透了寢衣。青竹連忙去取藥,
卻被一個胡族侍女攔?。?公主怎么了?""公主舊疾發(fā)作,需要服藥。"青竹急道。
那侍女卻從自己腰間取出皮囊:"用我們的藥。
"我眼睜睜看著她們調(diào)制了一碗黑糊糊的藥湯,甜膩的氣味讓我作嘔。但疼痛實在難忍,
我最終還是喝了下去。藥效發(fā)作得極快。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但在完全陷入混沌前,
提前了...""...在鷹嘴崖動手...""...可汗要活的..."我想大聲警告,
想告訴裴鈞,但舌頭已經(jīng)不聽使喚。最后的清醒時刻,我死死攥住藏在枕下的繡帕,
用盡最后的力氣在上面刺了一針。黑暗吞噬了我。第二天啟程時,我完全處于癡傻狀態(tài),
連裴鈞跟我說話都只會傻笑。那兩個胡族侍女寸步不離地跟著我,青竹被擠到了一邊。
上車前,我故意跌倒,把昨晚的繡帕丟在了裴鈞腳邊。他不動聲色地撿起來,塞進袖中。
馬車行進到中午,突然停了下來。我迷迷糊糊聽到外面有喧嘩聲,接著車簾被掀開,
裴鈞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公主,前面到鷹嘴崖了。"他刻意提高聲音,"風景甚好,
公主可要下來看看?"鷹嘴崖!這不正是我昨晚聽到的地點嗎?我想警告他,但藥物控制下,
我只能呆呆地點頭。裴鈞扶我下車時,借著衣袖的遮掩,
在我手心飛快地劃了幾個字:已準備,配合我。我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鷹嘴崖是一處險要的山口,一側(cè)是陡峭山壁,一側(cè)是萬丈深淵。我們站在崖邊"賞景",
烏維和幾個胡族武士漸漸圍攏過來。"太傅大人,"烏維突然說,"可汗有件禮物要送給您。
"裴鈞故作驚訝:"哦?什么禮物?"烏維獰笑一聲:"送您去見閻王!"他猛地抽出彎刀,
與此同時,那幾個假扮仆從的武士也亮出兵器,將我們團團圍住。
護送隊伍的侍衛(wèi)們似乎都"恰好"被支開了,只剩下我和裴鈞、青竹面對六個持刀武士。
"使節(jié)這是何意?"裴鈞冷靜地問,同時不著痕跡地把我往身后擋。"裴大人太聰明了,
查到了不該查的事。"烏維冷笑,"不過放心,
公主我們會好好'照顧'的——畢竟她是我們'傀儡計劃'的重要棋子。
"我心頭一震——他們竟然主動說出了計劃名稱!裴鈞似乎就在等這一刻。
他突然吹了聲口哨,崖上瞬間冒出數(shù)十名弓箭手,箭矢全部對準烏維等人。"杜將軍,
久等了。"裴鈞朗聲道。一個身著鎧甲的將軍從巖石后走出,正是邊關守將杜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