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鐵騎奔騰的聲勢,如同大地深處滾動的悶雷,又似天河傾瀉的怒濤,裹挾著沖天的煙塵,以摧枯拉朽之勢逼近小小的泗水亭舍。塵土彌漫,遮蔽了半邊天空,連陽光都為之失色。那面巨大的“項”字大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如同索命的符咒,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亭舍前的小小空地,此刻擠滿了聞訊趕來的沛縣子弟。他們大多是農夫、小販,何曾見過這等陣仗?一個個面如土色,腿肚子轉筋,握著鋤頭柴刀的手都在發抖。不少人下意識地向后退縮,卻又被后面的人擠著,形成一道混亂而脆弱的防線。
劉邦站在人群最前方,一手叉腰,一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的佩劍上。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混不吝的痞笑,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那越來越近的鋼鐵洪流。蕭何站在他身側,臉色凝重,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袖。
而被劉邦像拎小雞一樣拎在手里的江小魚,此刻已經徹底癱軟,全靠劉邦那只鐵鉗般的手支撐著才沒滑到地上去。他看著那煙塵中逐漸清晰的、為首那匹神駿異常的烏騅馬,以及馬上那個如同戰神般的身影,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項羽!真的是項羽!他親自來了!為了那兩封該死的“情書”!
完了完了完了!江小魚腦子里只剩下這個念頭。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被霸王一把擄上馬背,帶回楚營,然后……然后會發生什么?是“執子之手,共赴白頭”?還是發現他是個冒牌貨后惱羞成怒把他撕成碎片?無論哪種,他都死定了!
“都給老子站直了!” 劉邦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嘈雜和恐懼中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慌什么?項老弟是來‘串門’的,又不是來拆家的!拿出咱沛縣爺們兒的精氣神來!”
他這話帶著調侃,卻莫名地讓身后騷動的人群稍微安定了一些。是啊,沛公還在前面頂著呢!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奔騰的鐵騎在距離亭舍百步之遙處,驟然勒馬!
唏律律——!
數百匹戰馬齊聲嘶鳴,前蹄騰空,硬生生止住了沖勢!煙塵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撥開,露出了那支令人膽寒的精銳騎兵。清一色的黑色皮甲,鋒利的戈矛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冰冷的眼神透著百戰精銳的殺伐之氣,沉默如山,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壓迫感。
為首一人,端坐于通體烏黑、神駿非凡的烏騅馬上,正是西楚霸王項羽!
他并未著全副重甲,只穿了玄色的勁裝,外罩一件玄色披風,更顯得身姿挺拔如松,猿臂蜂腰。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刀削斧鑿,下頜線條剛毅有力。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卻燃燒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期待、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急切的火焰。他一手控韁,一手按著腰間的霸王槍,目光如電,瞬間便穿透人群,精準地鎖定了被劉邦拎在手里的——江小魚!
四目相對!
江小魚感覺那目光像兩道實質性的探照燈,瞬間將他從里到外照了個通透!他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忘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項羽那張英俊得極具侵略性、此刻又帶著某種奇異專注的臉在無限放大。
項羽在看到江小魚的瞬間,眼神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這就是……寫下“共賞星河”、“執子之手”的“仙界使者”?和他想象中的“仙姿玉骨”似乎……不太一樣?眼前這人臉色慘白,眼神呆滯,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穿著一身古怪的混搭布衣,被劉邦像拎麻袋一樣拎著,怎么看都透著一股子……慫包氣?
一絲極其細微的困惑和失望掠過項羽的心頭。但隨即,他又想起了那兩封直白滾燙的“情書”,那強行修改的“榻時”,以及那??仙界西施”的預言。也許……仙界之人就是這般不拘小節?或者……這是他在凡間偽裝的保護色?畢竟,能寫出那般熾熱文字的人,內心定是如火般滾燙!項羽的目光重新變得灼熱起來,緊緊膠著在江小魚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層“慫包”的表象,看清他內在的“仙魂”。
這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深情”凝視,讓江小魚感覺渾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根汗毛都在尖叫著“社死”!他恨不得立刻挖個地洞鉆進去!
“哈哈哈!” 劉邦的笑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他拎著江小魚往前走了兩步,大大咧咧地朝著馬上的項羽拱手,“項老弟!稀客啊稀客!什么風把你吹到我這小小的泗水亭來了?還帶了這么多兄弟,陣仗不小啊!是怕我老劉管不起飯?”
項羽的目光終于從江小魚身上移開,轉向劉邦。那眼神瞬間變得冷冽如冰,帶著睥睨天下的傲然和不加掩飾的敵意。他勒著躁動的烏騅馬,居高臨下,聲音低沉渾厚,如同擂鼓:
“劉季!少廢話!本將軍為何而來,你心知肚明!” 他抬手指向劉邦手里的江小魚,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他,交給本將軍!”
此言一出,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楚軍騎兵身上的殺氣陡然升騰!沛縣子弟這邊也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劉邦臉上的笑容不變,甚至還夸張地晃了晃手里軟綿綿的江小魚:“喲?項老弟是看上我這新收的小文書了?嘖嘖,眼光不錯嘛!這小子是有點歪才,寫個情書啊,搞個傳銷……呃,招兵啊,都挺在行。”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無賴般的為難,“不過嘛,項老弟,你也知道,這人才難得啊!我老劉剛用順手,你就來要人,這……不太合適吧?”
“放屁!” 項羽身后的龍且忍不住怒喝出聲,“沛公劉季!休要胡言亂語!我家上將軍是看重此子文才,欲招攬至麾下效力!你休要污言穢語,辱及上將軍清譽!” 他嘴上喊著“文才”,眼神卻兇狠地瞪著江小魚,仿佛在警告他“敢亂說就死定了”。
項羽沒有制止龍且,只是冷冷地盯著劉邦,那眼神仿佛在說:交人,或者開戰。
劉邦像是沒感受到那迫人的壓力,反而笑嘻嘻地拍了拍江小魚的臉頰(拍得江小魚生疼):“小魚兄弟,聽見沒?項將軍夸你有‘文才’呢!還專門為你跑一趟!你這面子可夠大的!” 他湊近江小魚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陰惻惻地低語:“給老子‘端’!告訴他,你舍不得離開老子!要是敢答應跟他走……哼哼……”
江小魚感覺自己就是那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項羽那邊是灼熱的“深情”和冰冷的威脅,劉邦這邊是陰冷的“剝皮”警告!這碗水,已經沸騰得快要炸鍋了!
他被劉邦推搡著,不得不抬起頭,再次迎上項羽那雙深邃灼熱的眼睛。巨大的壓力之下,他嘴唇哆嗦著,腦子一片混亂,只想趕緊擺脫這要命的局面。他張了張嘴,試圖說點什么緩和氣氛,比如“感謝將軍厚愛,小人愧不敢當”之類的客套話。
然而,那個該死的被動技能,在社死修羅場的極致壓力下,徹底失控了!
只聽他用一種極其浮夸、帶著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唱起情歌的語調,尖聲喊道:
**“將軍——!您的心意小魚懂!但……但亭長他待我情深義重,我……我不能辜負啊!這碗水……它……它燙手哇——!!!”**
轟——!!!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沛縣子弟:“???” (啥碗?啥水?)
楚軍騎兵:“……” (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龍且、季布:“!!!” (臥槽!這小子果然和上將軍有私情!都“心意”了!還“情深義重”!)
蕭何:“……” (痛苦地閉上了???睛,不忍直視。)
劉邦:“噗……” (差點沒繃住笑出聲,肩膀瘋狂抖動。)
而馬背上的項羽,在聽到那句“您的心意小魚懂”時,眼中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彩!仿佛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回應!但緊接著的“亭長他待我情深義重”、“不能辜負”,又像一盆冷水澆下,讓他眼中燃起的火焰瞬間被錯愕和……一絲受傷取代?
項羽的臉色變幻莫測,握著韁繩的手猛地收緊!烏騅馬感受到主人的情緒,不安地刨著蹄子。他死死地盯著江小魚,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被“懂心意”的欣喜,有被“不能辜負他人”拒絕的刺痛,更有一種自己的“仙緣”被凡俗強權(劉邦)橫刀奪愛的憤怒!
“情深義重?” 項羽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他猛地看向劉邦,眼神如同噬人的猛虎,“劉季!你對他做了什么?!”
“哎喲喂!項老弟,你這話說的!” 劉邦一臉無辜加委屈,還帶著點得意,他一把將抖得更厲害的江小魚摟得更緊(勒得江小魚直翻白眼),“我能對他做什么?不就是看他可憐,賞他口飯吃,讓他幫忙寫寫算算嘛!這小子知恩圖報,舍不得走,怪我咯?” 他挑釁般地拍了拍江小魚的臉,“是不是啊,小魚兄弟?你自愿跟著老子的,對不對?”
江小魚被勒得喘不過氣,又被劉邦的巴掌拍得眼冒金星,在極度的社死和求生本能驅使下,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識地、帶著哭腔順著劉邦的話喊:
**“對……對!亭長待我恩重如山!小魚……小魚生是亭長的人,死是亭長的鬼——!!!”**
最后那句“生是亭長的人,死是亭長的鬼”,江小魚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悲壯和絕望。
轟隆——!!!
這句話,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項羽的心頭!將他最后一絲希望和理智徹底劈碎!
恩重如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這哪里是什么“仙界使者”?這分明是劉季這老匹夫給他下的蠱!灌的迷魂湯!把他純潔(?)的“仙緣”給玷污了!搶走了!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著被背叛(?)的劇痛,瞬間吞噬了項羽!他那張英俊的臉龐因暴怒而扭曲,眼中燃起赤紅的火焰!周身散發出實質般的恐怖殺氣,連他身后的八百精騎都感到一陣心悸,戰馬不安地嘶鳴起來!
“劉——季——!!!” 項羽的怒吼如同受傷的雄獅咆哮,震得整個泗水亭舍都在顫抖!他猛地拔出腰間的霸王槍,槍尖直指劉邦,恐怖的罡氣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你竟敢……竟敢如此辱我?!奪我……奪我……” “仙緣”二字卡在喉嚨里,羞憤難言,化作更狂暴的殺意,“今日不將你碎尸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給我殺——!!!”
隨著項羽一聲令下,他身后的楚軍騎兵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挺起戈矛,就要發起沖鋒!
沛縣子弟這邊也炸了鍋,雖然嚇得魂飛魄散,但在劉邦沒退的情況下,也只能硬著頭皮舉起五花八門的“武器”,準備迎接這滅頂之災!
眼看一場因為兩封“情書”引發的、楚漢雙雄的第一次火并就要在小小的泗水亭上演,江小魚這個導火索即將被碾成齏粉!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隆——!!!!
一聲巨響從亭舍側后方傳來!不是喊殺,不是馬蹄,而是……木頭碎裂和墻體倒塌的聲音!
只見亭舍那本就不甚堅固的土坯圍墻,被一個失控的巨大黑影硬生生撞開了一個大洞!煙塵彌漫中,一個造型古怪、由木頭和青銅構成的龐然大物沖了出來!那東西像牛又像馬,四條粗壯的木頭腿瘋狂地刨著地,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噪音,背上還馱著幾個大箱子,正如同無頭蒼蠅般朝著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也就是項羽和劉邦對峙的中心——橫沖直撞而來!
“讓開!快讓開!木牛流馬失控啦——!!!” 一個清脆焦急的女聲從那失控的機關獸后面傳來。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下意識地閃避。混亂之中,那失控的“木牛流馬”帶著巨大的慣性,直直地朝著被劉邦死死摟在懷里的江小魚沖去!
“臥槽!” 劉邦反應極快,下意識地把江小魚往旁邊一推!
江小魚被推得一個趔趄,還沒站穩,就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上了他的后背!同時,腰間一緊,緊接著是布料被猛烈撕扯的“刺啦”聲!
他整個人被那失控的機關獸帶得向前飛撲出去,以一個極其狼狽的狗啃泥姿勢重重摔在塵土里!而與此同時,他感覺下身一涼……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按下了暫停鍵。
喊殺聲停了。
馬嘶聲停了。
連那失控的木牛流馬,都因為撞塌了半堵墻,被卡在了廢墟里,暫時不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摔倒在地、灰頭土臉的江小魚身上。
更確切地說,是聚焦在他……**光溜溜、只剩下一條皺巴巴的白色褻褲(現代三角內褲混搭版)的下半身!** 他那條粗麻外褲,在剛才的撞擊和撕扯中,被那“木牛流馬”某個突出的青銅構件,精準無比地從腰帶到褲腳,徹底撕成了兩半,如同兩塊破布般掛在他的腳踝上!
陽光,毫無遮擋地照耀著江小魚那兩條白花花、因為驚恐和羞恥而微微發抖的大腿,以及那??在秦末時代顯得格外刺眼、印著褪色卡通小熊圖案的……現代三角內褲!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風卷著塵土,打著旋兒從江小魚白花花的大腿邊吹過。
劉邦:“……”
項羽:“……”
蕭何:“……”
龍且、季布:“……”
所有沛縣子弟、楚軍騎兵:“……”
連那失控機關獸后面跑出來的、一個穿著墨綠色勁裝、扎著馬尾、臉上沾著機油污漬的英氣少女(霍青青),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慘絕人寰的社死現場,忘了自己失控的機關獸。
江小魚趴在地上,感受著身下冰涼的泥土,和身后那無數道仿佛要將他洞穿的目光,尤其是項羽那從震怒瞬間轉為極致驚愕、困惑、以及某種世界觀崩塌的眼神……
他默默地,緩緩地,把臉埋進了散發著馬糞和塵土味的泥地里。
毀滅吧。
趕緊的。
累了。這碗端水的活兒,他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這歷史的水,它不僅有開水,還有硫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