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廠像一頭巨獸的骨架,矗立在暴雨中的郊區(qū)。祁墨拖著傷腿,一瘸一拐地穿過銹蝕的鐵門,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混合著左臂傷口滲出的血水。
三天了。自從與蘇小暖分開后,他一直在躲避魔族的追捕,同時尋找關(guān)于仙族的線索。左臂的傷不僅沒有愈合,反而開始潰爛,散發(fā)著淡淡的黑氣——魔族武器的腐蝕效果。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志發(fā)來的消息:「老板,查到你要的信息了。城東老工廠有仙族遺物,速來。」
祁墨知道這很可能是個陷阱。林志明顯被魔族控制了。但他別無選擇。時間所剩無幾,明天就是中元節(jié),如果找不到對抗魔族的方法,蘇小暖就...
工廠內(nèi)部比想象中寬敞,高高的天花板垂下斷裂的鋼索,像某種怪物的觸須。雨水從破損的屋頂漏下,在地面形成一個個小水洼。祁墨握緊蘇小暖給他的項鏈,玉墜在手心散發(fā)著微弱的熱度,仿佛在提醒他保持警惕。
“林志?””他喊道,聲音在空曠的廠房內(nèi)回蕩。
沒有回應(yīng)。只有雨水敲打金屬的聲音。
祁墨小心地向前移動,手電筒光束掃過堆積的廢料和機器。突然,光束照到了一雙腳——林志被吊在一根橫梁上,臉色青紫,眼睛大睜,已經(jīng)死去多時。
祁墨的胃部一陣絞痛。盡管知道林志背叛了自己,但看到這樣的結(jié)局還是令他憤怒。他剛要上前查看,地面突然亮起詭異的紅光——以他為中心,一個復(fù)雜的法陣從地板上浮現(xiàn),血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動。
“終于來了,守護者。”
一個黑袍人從陰影中走出,兜帽下的臉模糊不清,只有一雙金色的豎瞳閃閃發(fā)光。他的聲音像是無數(shù)人聲的疊加,刺得祁墨耳膜生疼。
“魔使。”祁墨繃緊身體,暗中調(diào)動體內(nèi)那股越來越難以控制的力量,“你殺了林志。”
“工具用完了自然要丟棄。”魔使輕笑,“就像你的父母被仙族丟棄一樣。”
祁墨的瞳孔驟然收縮:“你...知道我父母?”
“當(dāng)然。”魔使抬手一揮,周圍的景象突然扭曲變化,“讓我給你看看,你真正的過去。”
工廠消失了。祁墨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懸浮在云端的銀色宮殿中,四周是穿著華麗鎧甲的戰(zhàn)士。他們圍成一個圈,中央跪著一對傷痕累累的男女,銀色的血液從他們傷口不斷流出。
“玄霜、青嵐,你們私自將同心草藏于凡間,罪無可赦!”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
祁墨渾身顫抖。那對男女抬起頭,面容與他夢中所見一模一樣——他的父母!而更令他震驚的是,年幼的自己就躲在柱子后面,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大長老,我們是為了防止魔族—”男子——玄霜——試圖辯解。
“住口!”被稱為大長老的老者怒喝,“明日午時,處決!同心草將由新的守護者保管。”
場景突然切換。黑夜中,玄霜和青嵐被鎖在石臺上,年幼的祁墨被一個蒙面人抱著,拼命掙扎。
“墨兒,記住,”青嵐流著淚說,“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恨仙族...我們是為了更大的使命...”
一道銀光閃過,父母的身首分離。年幼的祁墨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而抱著他的人迅速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邊低語:“忘記這一切...”
幻象消散,祁墨跪在工廠地面上,淚水模糊了視線。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如此真實,仿佛剛剛親身經(jīng)歷。
“現(xiàn)在明白了嗎?”魔使的聲音如同毒蛇般滑入耳中,“仙族殺了你的父母,還抹去了你的記憶。他們把你丟在人間自生自滅...而你卻還想保護他們?”
祁墨的呼吸變得粗重,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憤怒、悲傷、仇恨...這些情緒如同巖漿般在體內(nèi)沸騰。項鏈在他手中變得滾燙,卻無法驅(qū)散他心中的黑暗。
“加入我們吧,”魔使伸出手,“魔君大人可以復(fù)活你的父母,給你們一家團聚的機會。只要你交出同心草...”
祁墨抬起頭,眼中的銀光逐漸被黑氣侵蝕。十年的孤獨,被當(dāng)作怪物的痛苦,左腿永遠的殘疾...這一切都是因為仙族。也許魔族才是對的...
就在他即將握住魔使手的瞬間,一聲微弱的貓叫從遠處傳來。
“喵...”
祁墨的身體一震,眼中的黑氣稍稍退散。這個叫聲...小肉團?
“別聽那個!”魔使厲聲道,金色豎瞳閃過一絲慌亂,“那是幻聽!快做決定!”
又一聲貓叫,這次更近了。祁墨恍惚間看到一只橘貓的影子在廠房角落一閃而過。
小肉團在這里...意味著...
“蘇小暖!”祁墨猛地清醒過來,甩開魔使的手,“你對她做了什么?”
魔使的表情變得猙獰:“不識抬舉!那就讓你親眼看著她死!”
他雙手一揮,工廠地面突然裂開,無數(shù)黑色觸手伸出,向祁墨撲來。同時,遠處傳來蘇小暖的尖叫聲。
“祁墨!你在哪?”
祁墨的心跳幾乎停止。她真的來了!不顧襲來的觸手,他朝聲音方向沖去:“小暖!快跑!”
剛跑出幾步,一根粗大的觸手就纏住了他的傷腿,將他狠狠摔在地上。更多的觸手纏繞上來,勒住他的脖子,刺入左臂的傷口。劇痛中,祁墨感到一股冰冷的黑暗力量注入血管,迅速蔓延至全身。
“祁墨!”
蘇小暖的生音近在咫尺。透過漸漸模糊的視線,祁墨看到她站在廠房另一端,懷里抱著虛弱的小肉團。她看起來狼狽不堪——衣服破爛,臉上有擦傷,但眼神依然堅定。
“別過來...”祁墨艱難地喊道,黑色物質(zhì)已經(jīng)蔓延到他下巴,“快走...”
蘇小暖不但沒逃,反而向他跑來。魔使狂笑著揮動雙手,更多的觸手從地面鉆出,朝她襲去。
就在觸手即將碰到蘇小暖的瞬間,她脖子上的玉牌突然爆發(fā)出耀眼的銀光,形成一個保護罩彈開了攻擊。魔使發(fā)出憤怒的嘶吼,親自撲向她。
祁墨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心中的絕望幾乎將他淹沒。黑色物質(zhì)已經(jīng)覆蓋了他半張臉,身體越來越沉重...不!他不能就這樣倒下!蘇小暖需要他!
“啊!”隨著一聲怒吼,祁墨體內(nèi)的力量終于徹底爆發(fā)。銀光與黑氣在他身上交織碰撞,纏繞的觸手被震碎。他踉蹌著站起來,朝魔使沖去。
魔使正與蘇小暖周旋,她的玉牌保護罩雖然強大,但在連續(xù)攻擊下已經(jīng)開始閃爍不定。祁墨從背后撲向魔使,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愚蠢的守護者!”魔使翻身掐住祁墨的喉嚨,“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半人半魔,哪邊都不接受你!”
祁墨的視野開始變紅,呼吸越來越困難。就在意識即將消失的瞬間,他看到了蘇小暖淚水模糊的臉。她跪在不遠處,雙手緊握玉牌,嘴唇顫抖著說著什么...
“...愛你...求你不要放棄...”
這句話如同清泉流入干涸的土地。祁墨感到胸口的項鏈突然變得滾燙,一股溫暖的力量從心臟流向四肢。與此同時,蘇小暖的玉牌也發(fā)出共鳴般的銀光,兩道光芒在空中交匯,形成一個完整的圖案——一株發(fā)光的草。
“同心草!”魔使驚恐地松開手,“不可能!沒有儀式怎么可能—”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祁墨的手已經(jīng)穿透了他的胸膛。銀光與黑氣在接觸點激烈碰撞,魔使的身體開始崩解。
“不!魔君大人不會—”
一聲爆響,魔使化為一團黑霧消散了。工廠恢復(fù)了寂靜,只有雨聲依舊。
祁墨癱倒在地,身上的黑色物質(zhì)褪去,但傷勢太重,銀色的血液從多處傷口不斷涌出。蘇小暖爬到他身邊,將他抱在懷里,淚水滴在他臉上。
“堅持住...求你了...”她哽咽著說,手忙腳亂地試圖止血。
小肉團虛弱地走過來,用腦袋蹭祁墨的手。它脖子上的項鏈與祁墨胸前的項鏈同時發(fā)光,光芒籠罩著祁墨的傷口,減緩了血液流失,但無法完全治愈。
“沒用的...”祁墨艱難地抬起手,撫摸蘇小暖的臉,“魔氣...入體太深...”
“不!”蘇小暖抓住他的手,“你說過要活下來的!你答應(yīng)過的!”
祁墨想微笑,卻只能微微勾起嘴角。視線越來越模糊,但他仍能看清蘇小暖哭泣的臉。真奇怪,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感到的不是恐懼,而是遺憾...遺憾沒能早點遇見她,沒能多些時間...
“小暖...”他拼盡最后力氣說道,“項鏈...拿著它...去找仙族...”
他的手無力垂下,眼睛緩緩閉上。蘇小暖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緊緊抱住他逐漸冰冷的身體。
“不要...求你不要離開我...”她的淚水落在祁墨胸前的項鏈上,與銀色的血液混合,發(fā)出奇異的滋滋聲。
突然,兩道項鏈同時飄起,在空中交織旋轉(zhuǎn)。小肉團仰頭發(fā)出一聲長嘯,體型開始膨脹,轉(zhuǎn)眼間又變成了那只銀色巨獸。它額間的紅色紋路光芒大盛,與空中的兩道光束交匯。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光束匯聚處,一株半透明的發(fā)光草緩緩成形,散發(fā)出柔和的綠光。這光芒籠罩著祁墨,他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黑色物質(zhì)被逼出體外,化為黑煙消散。
蘇小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直到一個陌生的女聲在她腦海中響起:
“引路人...用你的心...喚醒他...”
沒有猶豫,蘇小暖俯身貼上祁墨蒼白的嘴唇,將全部的感情傾注在這個吻中。她愛他,愛這個倔強、勇敢、孤獨的男人,愛到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他的。
仿佛回應(yīng)她的心意,那株光草突然分散成無數(shù)光點,涌入祁墨體內(nèi)。他的胸膛開始起伏,睫毛顫動,最終睜開了眼睛——原本黑色的瞳孔現(xiàn)在泛著淡淡的銀光。
“小暖...”他的聲音虛弱但清晰,“我看到了...看到了真相...”
蘇小暖喜極而泣,緊緊抱住他:“你活過來了...太好了...”
祁墨輕輕回抱她,然后驚訝地看向自己的左腿——多年的殘疾竟然痊愈了!他試探性地活動腳踝,沒有任何疼痛或阻礙。
“同心草...它治愈了你!”蘇小暖抹著眼淚說。
小肉團——現(xiàn)在該稱它為那只銀色巨獸了——走過來,用頭輕輕頂了頂兩人,然后轉(zhuǎn)向門口,發(fā)出警示的低吼。
“魔族還會來的。”祁墨站起身,輕松得不可思議,“我們得—”
他的話被一陣地動山搖的震動打斷。工廠外,天空突然裂開一道血紅色的縫隙,無數(shù)黑影從中涌出,如同蝗蟲般遮蔽了月光。
“太遲了...”蘇小暖臉色慘白,“中元節(jié)到了...”
祁墨握緊她的手,另一只手拿起兩條重新分開的項鏈:“不,還有希望。我看到了父母的記憶...真正的記憶。仙族沒有殺他們,那是魔使制造的假象!”
“什么?”
“我父母是自愿犧牲的!”祁墨快速解釋,“他們知道魔族會篡改我的記憶,所以提前在同心草中藏了真相...只有在我瀕死時才會釋放!”
銀色巨獸突然豎起耳朵,轉(zhuǎn)向東方,發(fā)出一聲激動的吼叫。祁墨和蘇小暖順著它的視線看去——遠處的天際,兩道銀色的流星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他們飛來。
“那是...”祁墨的心跳加速。
“你的父母?”蘇小暖瞪大眼睛。
銀色巨獸點點頭,然后伏低身體,示意兩人騎上來。祁墨幫助蘇小暖爬上獸背,自己則輕盈地躍上,動作敏捷得不像曾經(jīng)殘疾的人。
“抓緊了!”他摟住蘇小暖的腰,“我們要在魔族大軍集結(jié)前趕到安全的地方!”
銀色巨獸長嘯一聲,騰空而起,沖破工廠屋頂飛向夜空。在他們身后,血色裂縫越來越大,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緩緩擠出...
而在遙遠的昆侖山脈深處,一座被冰雪覆蓋的古老祭壇突然亮起光芒,沉睡已久的防御機制開始啟動。仙族,這個被認為已經(jīng)滅絕的種族,終于要迎來與魔族的最終決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