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不見的繼兄擰開瓶蓋,往我臉上潑了還帶有冰意的冷水。“兩年了,你還不死心。
”他的語調比冰水還冷。“你真的不要臉,胥錯。
”我的臉早在他不在的這兩年里全都消磨殆盡了,在每一個葉鶴青強迫我的夜晚。
水順著我的臉龐,我的發梢流下來,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直視他帶著嘲弄意味的眼睛,
想反問他:那你真的對我沒有半點情意了嗎?如果是,你又何必從國外回來,
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到這個普通的學校?我想再開口喊他一聲哥。我問不出也喊不出口。
“胥錯,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活的一團糟。如果不是你,我真正的弟弟不會死,
他會好好回到家里,會活得很好。”兩年前的陳事被胥訴這么一說,
我也不免回到那個冰冷的冬日。“都怪我。”我輕輕說,強忍著心肺的不適,
“但是我始終沒有想害你。”“所以呢?”我鼓起勇氣:“所以……,正如你所說,
我還是喜歡你,我還是想要再嘗試一下。”或許胥訴表面的冷漠都是裝出來的呢?
不然為什么他會和我在一個學校?我這樣安慰自己。就算,他真的只是來折磨我,
看我的的笑話,那就讓他看吧,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幾個月后他就會少一個討厭的人。
聽見我說的,他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哈哈你真是,真是夠蠢的。你這條左腿,
你不說,還忘記怎么瘸的了嗎?”我當然記得,拜他所賜。但是人臨近死亡,
就會放下所有不公與埋怨了吧。我只想用我剩下的幾個月,再干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不記得了。”我說。“那你要是再干一些招我煩的事,
我不介意幫你回憶一下是怎么瘸的,用你的右腿。”我分辨不出他說的真假,
只是覺得另一條腿斷了,對我來說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把空掉的礦泉水瓶往我身上一扔,
揚長而去,剩我一人。我用手捂住咳出的鮮血,苦笑一聲。
1.我是在學校那個破舊的書店門口再次遇見我哥胥訴的。他比兩年前更高更帥了,
只是他好像不像他了,他眼底的陰冷,狠厲,我總不會看錯。
王從高晚自習一下課就拉著我去了書店。他進了書店就不見了人影,我一掃視,
才發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水杯區那里了,不遠不近晃悠在他喜歡的那個女生身邊。
言笑宴宴的樣子真是刺眼。王從高這兄弟我交對了,膽大,勇敢。
把我一個瘸子丟在人山人海的書店,是他經常干的缺德事。我就自己買了卡片,
坐在書店門口的臺階上面拆著玩。第一包就拆除了好東西,
周圍一樣蹲著拆卡的兄弟湊過來看了一眼,一片大呼小叫。“這啥運?!
”第二包一樣拆到了好卡片。“胥錯,你這運氣,命不久矣!多吃點好的吧最近!
”第三包我依舊拆到了好卡片,我沒有聽見意料中的呼喊聲,以為他們沒看見,
于是自己舉起來給他們看:“看看,運氣怎么樣?”我手里的卡被一個人拿走了。
這年頭誰他喵的這么缺德還是在學校?我抬頭,看清了站著的那個人是誰之后,一陣眩暈。
胥訴,我曾經的兄長,我所愛之人,我的痛苦與慰藉之源。胥訴拿走我手里的卡,
蹲下身子來,可還是可以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我有些近視,微微瞇起眼晴貪婪地觀摩著他,
他變了很多,連能看出一個人心境的眼睛都不復從前一般溫情。兩年了,再看見他,
我的心臟依舊為他鮮活地跳動。胥訴冷漠地看著我,我把他眼底那一點戲謔盡收眼底。
他的手撫上我眉間的那點朱砂痣。我的僵硬從臉蔓延到了全身。從前,
他就是這么撫著我眉心的朱砂痣。“你還喜歡我。”他突然開口,嘲弄道。我無法否認。
在他問我的那一瞬間我又想起了很多,我害怕葉鶴青,我害怕自己已然惡臭的心靈,
害怕自己早已不堪的身體,也隱藏不了我對胥訴的愛意。我說:“是。
”2.葉鶴青最近去國外談合作了。也因為是這樣,我才有勇氣去打擾胥訴。
自從胥訴出現在我的生活里面,葉鶴青給我的那個手機上沒有他發來的的任何信息,
連以往他每天都定時給我發的晚安早安都沒有了。那個葉鶴青給我的手機,
他要我時刻把它帶在身邊,這樣他就可以時時刻刻聽見我這邊的聲音,知道我在干什么。
葉鶴青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滿懷笑意,好一個溫柔含情之人:“要是讓我知道你沒帶著它,
或者我聽見什么我不想聽見的,后果你是知道的。”我清楚,葉鶴青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而現在,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愛真的可以克服所有恐懼。再次見到胥訴,
我已然不再懼怕葉鶴青,甚至希望他回來之后能徹底地解決掉我,也省的我親自動手。
我轉著筆思考片刻,便把手機給塞進桌洞深處了。起身從窗戶看了一眼二樓一班的位置,
一班的位置很背光,我帶著眼鏡,也看不清我想找的人在不在班里。以前,
胥訴總是不愛好好吃飯,中午也頂著大太陽出去打球,我為了讓他好好吃飯,
就自己學著做他喜歡吃的菜。只是不知道現在,他的口味變了沒有。猶豫片刻,
最后還是帶著我親手做的飯去了一班。也不知道算不算幸運,我在一班門口就遇見了胥訴。
他斜斜地靠在班級后門,處在半亮半暗的地方,俊美的五官因此被柔化了不少。
胥訴高大挺拔的身體健碩漂亮,我好生羨慕,心里也很安慰。這兩年他一定有好好吃飯,
畢竟他把我趕出了他的生活,活的會更好。“你來干什么?胥錯。”他聲音不大不小,
足夠班級里面在午休的幾個人聽得清楚。
我把藏在身后的飯盒遞給他:“不知道你有沒有吃飯,我就想著來給你送個飯。
”“我親手做的,里面都是你以前愛吃的菜。”我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打量我一番,
說:“我確實沒有吃午飯。”說著把我手上的飯盒給拿了去。
正當我欣喜地以為他接受了我親手做的飯時,他卻把飯盒隨手丟在地上:“不過,你做的,
我都不愛吃,現在也更不會吃。”飯盒的蓋子跌開,里面我辛辛苦苦做的飯菜散落了一地。
我們這里的動靜引來了別人注視。我在他們的注視中蹲下身子,用紙巾收拾著地上的狼藉。
“那你現在喜歡什么?”我問他。似乎是被我的執著給逗笑了,
胥訴“呵”了一聲:“你沒聽見嗎?我說你做的我都不愛吃。”我無言。收拾完地上后,
想不到自己還有什么理由待在這里,于是轉身趔趄著離去。胥訴卻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力道大的我習慣疼痛的身體也覺得難受。他把我拉進水房,“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我幾乎被他壓在墻上,他散發著熱氣的身體差點就要挨上我。“胥錯,
葉鶴青是不是沒有讓你滿足,你還有心思給其他男人做飯?”我搖頭。
我對葉鶴青沒有任何想法。他雖然兩年前救了我的命,一直養我到現在,
卻也讓我活得豬狗不如。“我和他之間什么都沒有。”我說謊了。葉鶴青早就臟了我的身體。
我撒謊的表情很明顯。胥訴粗暴地掰過我的下巴,審視著我。“騙子。”他得出結論,
“你這樣帶來不幸的,又骯臟的人,怎么配說喜歡我?”我張了張口,卻無法反駁。
他看起來好像很不解,不解憑什么本該死在兩年前的我現在還好好站在他面前,
不解憑什么那么骯臟的我會跟了葉鶴青又想要來玷污他。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被他推出水房的,也不記得我是怎么回到教室的,
只知道我打開書本的第兩百頁,那一頁一下午都沒有翻篇。3.葉鶴青果然不久后回來了,
凌晨兩點。聽見粗暴的開門聲,我一下子驚醒,從枕頭底下摸出我準備了很久的刀。
他按開臥室的燈,我看見他滿懷笑意的眼睛和緊繃著的嘴角,帶著外面的寒意,
在這個凌晨恐怖得像是惡鬼。“為什么不把手機帶身邊。”“兩年,你還是養不熟。
”他向我走來。我藏在被子下面握著刀的手微微發抖。“遇見你哥,就忘了我和說的什么了。
”他又向我走近,步履緩慢卻又勢在必得。我一直不吱聲。“話都不會說了?!
”葉鶴青平時里永遠帶著假笑的聲音此時格外暴怒和急躁。我再也按不住發抖的手,
把刀給亮了出來,泛著寒光,指向他。腳步聲戛然而止。“好極了。
”“兩年來你從來不敢反抗我,胥錯。”“你是真的很愛你哥啊。
”“哥”這個字無時無刻不在我心頭上扎刺。我怒極,第一次對葉鶴青大喊:“他不是我哥!
他自己親口說的!”葉鶴青看著我,悲憫地笑了笑:“也是,要不是你,真正的胥錯,
也不會死在外面。”我想到那個男孩,有些恍惚,一時間不知道誰比誰更可憐。“要不是你,
胥訴那幾年應該一帆風順,沒有污點,后面更不會獨自在國外生活兩年。”“要不是你,
胥訴的父親怎么會被氣得一病不起。對了,那也是你曾經的養父吧?”他所說的,
正是我不敢面對胥訴的。“你別說了!”我捂上耳朵,葉鶴青的話語卻始終縈繞在我耳邊。
“你為什么要在兩年前把我帶回來?!你為什么要折磨我?!你為什么要讓我生不如死?!
你為什么不讓我走?!你為什么對我這么狠心?!都怪你!全都是你的錯!”我質問,
到后面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怪葉鶴青還是胥訴,還是在質問這個世界的陰暗。“因為我愛你啊。
”葉鶴青不知道什么時候湊在我的耳邊說。“說個你不知道的。當年,你是假的胥錯,
你和胥訴談戀愛的事情,全都是我透露的風聲,胥訴父親公司的事情,也是我搞的鬼。
”我頓時失了所有力氣。他拿走了我手里的刀,折了我拿刀的右胳膊作為這場鬧劇的收場。
不痛。后來我被他囚禁在這個牢籠很久,或許幾天吧,反正我看不見時間,我以為,
我再也見不到我想見的人,和外面的世界。直到我聽見踹門的聲音,
接著就看見門口出現的胥訴。他冷冷地俯視了一眼縮在角落里不著寸縷的我,移開了目光。
我盡量把自己縮的更小一點。葉鶴青氣定神閑地叫胥訴坐在沙發上,仿佛被踹門的不是他。
然后他隨手從地板上撿了一件睡衣,給我裹上,抱著我坐到胥訴對面。我低垂下頭,
不敢面對胥訴。“好久不見,阿訴,上次見面還是兩年前吧?我去機場送你的時候。”“對。
”“怎么突然回來了,也不和你葉哥說一聲。”葉鶴青說這話的時候,
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因為在國外聽見一點小道消息,說我親愛的弟弟還活著。
我記得當年死亡證明擺在我的面前,便好奇,誰這么大膽子,敢冒充我弟弟。”“回來一看,
果真是個我不要的冒牌貨。”葉鶴青笑得發顫,我被他摟著,也發顫。
“葉哥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冒牌貨,但我兩從小一起長大,你也知道我心善,
看不得一個生命就在我面前流失。阿訴,你別怨你葉哥,當初也是他求我救他的。
”懵懵懂懂間聽見葉鶴青說什么,我開口否認:“我沒有。”無人在意。
“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你也該消氣了吧。”“嗯。”胥訴說。葉鶴青往我嘴里塞了兩片藥,
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后來就聽不見他們兩在說些什么了。一睜眼,
就看見了完全陌生的天花板。忍著疼痛轉了個身,便看見旁邊坐在椅子上的胥訴。
我又恍惚了。然后我就聽見了他對我說話,我醒來后第一句對我說的話:“胥錯,
你欠我太多了,我真的恨你。”我愛他,他說是就是吧。但是我還不起,
我只能更加努力喜歡他。4.我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山村。這里的生活一眼望不到頭,
因為望見的只有面前的大山。我是后來出去了才知道有“悠然見南山”,
“我見青山多嫵媚”,這些詩句來表達自己與大山面對面的感想。我不能共情,
從那里出來的人一輩子不會有這樣的心境。大山也是心理上的大山,壓得我們喘不過氣。
我沒有父母,在那里生活靠著村里人的救濟才活到了十歲。
我以為我這一輩子都走不出這一方天地。直到有一天,穿著精致的人把我帶走,告訴我,
我是一個大富豪的私生子。村長來送我到大山外。他握著我的手,欲言又止。
最后也只是含著眼淚自言自語:“他們說的是真的。”“出去就不要回來了,好好活著。
”我坐上了一個新奇的玩意兒,往后面看還能看見村長越來越小的身影。“我沒有動,
村長也沒有動,為什么他卻離我越來越遠了?”“因為我們坐在車上面,它會帶著你離開。
不是你想,就能回頭或者前進。”我小時候很笨,不理解。我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超出我想象的華麗。我以為能住在一間能遮風擋雨的房子里,有干凈的食物,就是華麗。
可是這間房子比我們村里所有人的住所都大,桌上的食物,比村里所有人一天的吃食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