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秋葉返回。
李氏抿了一口茶水,幽幽問道:“你說那小賤人是不是裝的?”
府醫的醫案,她自然是看過的,可就是覺得不對勁。
怎么會有一個人身子那么弱?連大半月的“立規矩”都受不了。
“奴婢覺得是真是假都無關大礙?!鼻锶~輕言細語:“就算這次寧格格靠裝躲過,那么下次同樣的招數可就不靈了。主動權始終在主子您這兒?!?/p>
“你說的很是?!崩钍宵c唇,目光劃過疑色:“只是今日,她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以往面對她,寧氏除了閉口不言,就是言不由衷的認錯,可哪怕再伏低做小,眼里的怨恨幾乎從眼里溢出來,她能清楚看的見。
可今天,她竟有些看不透了,那雙眼里,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憎恨,好似變了一個人般,令她疑惑。
秋葉也不確定,便將綠蛾喚來,輕聲問了一些路上的細節。
“主子,秋葉姐姐,寧格格的身子看著確實不大妥當,奴婢去時,她屋子里還有一股藥味兒,在路上也是走兩步歇一會兒,看一會兒的?!本G蛾實話實說,沒有隱瞞,也沒有夸大。
秋葉點頭:“如此看來,多半是因為年輕,受了這么多苦,一時想通了,也是有的?!?/p>
李氏嗯了一聲。
她也不覺著年紀輕輕的就能藏住事。
可惜,不論對方表現的再怎么溫順,她也不會放過的。
因為她不能容忍比她還拔尖的女子處在后院。
畢竟四爺府的側福晉,可是還有一個位子呢。
…
回去的路上,寧月姝放慢腳步,之前雖說是裝的,可身體虛弱是事實。這從東院到清漪院走路需要的時間也不短,且得走呢。
“格格,方才差點嚇死奴婢了?!绷鹆н@會兒還有些后怕。
那可是心狠手辣的側福晉啊。
聽說死在她手底下的小太監都能填滿荷花池了。
自己之前竟然和格格一起騙了她,還全身而退了,說出去都沒有那個下人敢信。
寧月姝莞爾,
沒有沾沾自喜。
她明白,剛才用小聰明逃過一劫,不過是建立在李氏對自己的固有印象,認定自己不敢欺瞞她。
等后面漸漸回過味兒來,發現自己好端端的,那么等待她的是李氏更加猛烈的報復。
而自己,就必須盡快有自保的能力,否則后果難說。
思襯間,一路慢慢走著,到了府里的花園,擱著老遠就聞著了一股子花香。
這會兒正是初春,屬于百花齊放的時節。
道路兩邊櫻花微綻,迎春盛開,朵朵白玉蘭絢爛奪目,簇簇海棠花香氣襲人。
花景宜人,寧月姝心情都好了幾分。
移步至一株輕吐丹葩的垂絲海棠站定,只見朵朵狀若紗燈,綠葉翠綠而寬大,花瓣柔嫩,花蕊淡雅,宛如一位端莊佳人。
臨近時,還伴有淡淡的宜人香氣,如空谷幽蘭。
微踮腳尖,素手輕揚,摘下一朵銅錢大小的花瓣握在手心。
絲絲縷縷的香味鉆進鼻翼,寧月姝捻著花枝,眼角勾起笑意,輕啟朱唇:
“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
“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p>
“格格念的這首詩真好聽,奴婢聽著就感覺眼前有一朵海棠花在開著呢?!绷鹆牪欢环恋K她覺得好聽,就像真個是照著花一筆一筆畫出來似的。
寧月姝動作輕柔的撫摸著花瓣,感受著上面還未散去的氤氳水潤,笑而不語。
能流傳千古的詩句,不論從寓意還是傳唱,每一首都是精品里的精品。
“噫,這兒有石凳哩?!绷鹆老驳淖呦蛞慌?,用衣袖將石凳上的落葉掃了掃,鋪開手絹,扶著寧月姝坐下:“只是這凳子涼,格格不能坐的久了,免得過了寒氣?!?/p>
寧月姝瞧她像只蜜蜂般在身前忙來忙去,心里一暖,捏了捏她圓嘟嘟的包子臉:“你也來坐。”
琉璃笑著應了,坐下后,有些嘆氣:“這園子里再過兩個月就只剩下果子了,只是可惜呀?!?/p>
“怎么了?”寧月姝問。
琉璃解釋說:“去年李側福晉逛園子時,被樹上落下的一顆李子砸了,側福晉一氣之下就讓人將這園子里的果子全都摘了扔了,說是免得再砸著人?!?/p>
“所以,為了討好側福晉,園子里的管事還會將這些果子都摘了扔了?”寧月姝挑唇。
真是好大的威風。
畢竟園子說是花園,其實比園林也不差了。占地極大,抬眼瞧去,二十畝左右應該是有的,里面的各種果樹也有不少,就是不吃,便是拿出去讓人賣了,也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幾百兩大概是有的。
四爺雖是皇子貝勒,也沒有扔銀子玩兒的道理。
環視一圈,發現這里不止有櫻花,還有梨花、桃花等,都是她喜歡的,不由面露可惜:“確實有些可惜了,到底是貝勒府,家大業大?!?/p>
“奴婢也是無意間聽到的。”
“罷了,這和我們無關,逛也逛夠了,回去吧,還有一場官司等著你家格格我呢?!逼鹕碥涇浬炝藗€懶腰,隱約可見纖柔輕盈如楊柳般的腰肢。
不過是一個朝不保夕的小格格而已,為人家操哪門子心呢。
“格格是說紅玉嗎?”琉璃秒懂。
“聰明~”
等她們走后,一叢綠植遮擋的樹后頭,一個身穿黑色常服的男子走了出來。
男子鼻梁高挺,雙唇薄而翹,卻紅潤的很,明明是刀削似的輪廓,偏偏生就了一雙漆黑明亮的丹鳳眼,看人的時候,多情似無情,卻又多了幾分冷厲,讓人難以親近。
轉了轉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他問道:“蘇培盛,那女子是何人?”
腦子里將寧月姝的信息過了一遍,蘇培盛彎腰道:“回主子爺,那位是正月下旬進府的寧格格,現住在西北角的清漪閣,之前因為生病,沒怎么出來?!?/p>
心里琢磨,莫不是主子爺看上這小格格了?
也是,那位長的那么好,人比花嬌的,四爺瞧上了也正常。
就是聽說脾氣不大好,第一天就頂撞了側福晉。本來能住挨著前院兒的臨仙苑,換成了最偏僻的清漪閣。
嘖,是個沒心眼兒的。
撥弄著扳指,四爺腦海里,少女的那句“到底是貝勒府,家大業大”似譏諷,似輕嘲,猶在耳邊回響。
如玉珠落盤,婉轉、悅耳。
冷淡的雙眸微微幽暗,渾如墨染的劍眉不自覺染上幾分薄霜。
蘇培盛只覺得周身的氣壓更低了些,不由將頭埋的低低的,生怕觸了霉頭。
“去查查怎么回事!”
沉冽的語氣,夾雜著些許涼意與森然,蘇培盛心里陡然一個激靈,忙恭敬道:“奴才遵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