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下人們，將備好的香胰、銅盆、毛巾逞上。
凈完手，擦完臉，四爺方才落座。
福晉親自拿著白瓷碗，自咕嘟冒著熱氣的鍋子里盛了半碗湯遞給四爺，笑著道：“外頭天氣涼，爺先喝碗湯暖暖身子。”
奶白的湯里，加了枸杞子，紅棗，阿膠，看著就很不錯。
“福晉有心了。”四爺頷首。
他的聲音有些偏冷，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就像是擊玉般冰涼。
福晉手里的動作一頓，夾起一塊藕片，慢慢咀嚼。
氣氛就這么沉凝下來。
明明是一對夫妻，本該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可偏偏相處時，只有相敬如賓可以形容。
兩人一個重規矩，信奉食不言寢不語，連一道菜也不會多夾。另一個蕭隨曹規，只求無過，不求有功。
像是此刻，除了一開始的交談，只有碗筷偶爾發出的碰撞聲。
而福晉也早已經習慣了。
剛進府時，她還有些糾結，覺得自己不討四爺喜歡。可后來，在知道李氏和四爺相處時也是如此，并沒有十分特殊，就漸漸的釋懷了。
沉默中，用完了晚膳。
等下人撤下殘席，端上清茶時，福晉才溫語開口，說著府里的近況，又讓奶娘抱來弘暉給四爺瞧。
兩歲多的弘暉，小小的，跟個粉團子似的，被奶娘抱出來時，還打著哈欠。
四爺一向清冷的面容此刻也露出了笑意，不由伸手摸了摸。
逗弄了會兒，眼見弘暉困的厲害，便命人抱下去休息。
收回目光，四爺唇側扯著一抹笑意：“輝兒，福晉養的很好。”
比起弘昐終日不離藥，健康的弘暉無疑讓他很是欣慰和歡喜。
福晉柔聲道：“妾身也沒做什么，還是暉兒自己底子好。”
四爺眼神微微一暗，
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點著桌案，聲音低沉輕緩：“不久是太后壽辰，要進宮給她老人家拜壽。”
福晉點頭：“妾身這幾日會把府中安排好，只是側福晉哪兒…”
四爺眉心攏了攏，片刻后，才道：“自是一同進宮。”
福晉垂下眼，嘆了口氣：“雖如此，弘昐哪兒這兩日有些不大好，妾身怕離了側福晉，一時哭鬧起來，那孩子本就單弱，可怎么是好呢。”
四爺一怔，眼神輕晃了晃，
“一天半天，料也無妨。”
“是妾身杞人憂天了。”福晉抿唇，看了一眼壁上的時鐘，見指針已指向亥時，便道：“按理說今兒是十五，該伺候爺，可不巧，妾身小日子昨兒忽然來了。正好，清漪閣的寧格格相貌拔尖出挑，性子活潑靈動，只是上月一進府就生了病，這兩日才大好。爺既然還未給她曾過了明路。不妨趁著今日，我讓人領著爺過去可好？”
聽見寧月姝，四爺眸子微微一動。
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張清媚妍麗的小臉，仰著頭俏盈盈地看著他，
一時默然。
福晉說完，半晌沒聽見回答，心里正惴惴的，思索是否說錯話了，就聽見一個低沉的“好”字。
不知是不是她聽錯了，那道清冽的聲線里，似乎還掩蓋了莫名的情緒。
是錯覺嗎？
…
送走四爺后，福晉轉回身，靠在椅子上，定定的看著房梁。
一時間，心口忽然覺得酸澀的厲害。
身為正妻，親自將丈夫推給別的小妾，她內心怎么可能如同表面一樣平靜。
只是為了弘暉，為了將來，再難受她也得忍著。
“福晉…”孫嬤嬤上前，心疼的看著她。
從小兒照顧福晉，不說心連著心，也差不多了。她能清楚的感覺到福晉此刻的難過。
“我沒事。”
福晉撐起身子，看向屋外黑漆漆的夜色：“我只是在想，李氏倘若知道了四爺去了清漪閣，會怎么做呢？”
孫嬤嬤想了想，篤定道：“必然會截胡。”
福晉意味難明：“是啊，今日是十五，李氏不敢截正院的胡，可若是格格就難說了。”
…
清漪閣，寧月姝正指揮著琉璃將頭上的兩把頭拆開，聽聞四爺來了，來不及重新梳洗，便只得將三千青絲半梳一個充滿仙氣的流云髫。
琉璃嫌太過素凈，從匣子里找了只素銀簪斜斜插上，又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件八成新的月白色衣裳。
打扮好，來到外間，只見四爺雙手負于身后，靜靜地打量著四周，
他今日著一身靛藍色直襟長袍，腰束月白祥云紋的腰封，烏黑的頭發束起，戴著簡單的銀紋冠帽，整個人豐神俊朗又透著矜貴冷傲。
一旁，蘇培盛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
寧月姝挪著步子走近，蹲下行禮：“奴才寧氏，給四爺請安。”
她的嗓音甜軟慵懶，嬌柔中又帶著幾分妖媚，哪怕故意壓低了一絲聲線，令得聲音少了幾許勾人的魅惑，也依舊如鳶啼鳳鳴，讓人聽著就心神酥醉。
四爺下意識低頭，連魂飛天外的蘇培盛也茫然的回過神。
姜月棠見他望來，兩靨生紅，不勝嬌弱，有些害羞的低下頭，一雙天生的狐貍眼驚鴻一瞥間，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蕩漾。
四爺明亮的鳳目閃過一抹驚艷。
半晌，瞧著下方低著頭的少女，微揚下頜：“起來吧。”
輕聲謝過，順勢起身，不動聲色的揉了揉膝蓋。
四爺看的莞爾，抬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坐下說話。”
蘇培盛悄悄看了眼，心說這長的好看就是吃香。
以往別的格格伺候，四爺連話都很少說，今兒個還突然憐香惜玉起來了。
“多謝爺體諒。”紅潤的嘴角微微上翹，寧月姝清淺挑唇。
既然讓她坐，她也不會矯情說什么不累，站著就好。
款款行至一旁，剛坐下，就聞著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兒，還挺好聞。
“爺您喝茶。”素手輕輕握住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遞了過去。
四爺瞧她隨意自然，一點兒不拘謹，不同旁人，唯唯諾諾，讓他覺得有些輕松舒緩。
慢慢地接過茶杯，瞧著有些混濁的茶水，劍眉一蹙。
可抬頭迎向少女亮晶晶的目光時，
還是微微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