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為什么只欺負你，不欺負別人？難道不是你的錯嗎？」
媽媽在屋子里氣急敗壞地看著我身上的傷，朝我吼道，指甲擰著我的臉頰，
深深地嵌入我的肉里，一道血痕惹人注目。「不，不是……這樣的?！刮蚁胍忉?，
她們欺負我，不是我的錯，是她們的錯?？蔀槭裁?？所有的人都要指責是我的錯！
「什么不是，就是你的錯，一天天不把心思花在學習，就想著去勾引男人，
別以為自己臉蛋好，身材好，就為所欲為，早晚會被人收拾的?！箣寢屢话驼拼蛟谖夷樕?，
警告道，「要是再在學習勾搭男人，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沒你這么不要臉的人?！?/p>
我捂著臉頰回到五平米又黑暗的閣樓。一扇巴掌大的小窗，幽幽暗暗的一束光，
落在我睫毛上，眼淚泛著光。趙玲玲帶著年級的幾個壞學生，把我堵在校外的菜花地里，
扒光了我的衣服，指著我的身體羞辱我，辱罵我，毆打我。在學校造謠我不是處女，
早跟外面的男人有了肌膚之親。我求她們放過我。她們卻狠狠地碾壓我的手指頭，
一口唾沫吐在我身上，嘴里嘟囔道，「真是骯臟，都被男人玩壞?！刮易炖锪髦?，
不知是被打的，還是把嘴唇咬破了。時間好慢呀。天暗黑了。趙玲玲帶著那幫姐妹終于走了。
我好像還剩一口氣。一爸爸回來了，跟早上出門的著裝一樣。西裝革履，一絲不茍，
連發絲都沒有亂?！戈愘换貋砹藛?？」「不知道死哪兒去了，沒見回來?！?/p>
媽媽在廚房里燜著大蝦，說道。「又在外面鬼混?！拱职钟行┥鷼獾卣f道，「我的拖鞋呢，
你又給我收拾到哪兒去了。」媽媽急沖沖地出來，從鞋柜里取出拖鞋，整齊擺放在他面前，
嘀嘀咕咕道，「鞋子好像長腳了。」「你腦子有毛病吧，飯好了嗎？」爸爸換好拖鞋，
扯了扯領帶，坐在餐桌上，等著飯菜端上桌。「今晚吃大蝦?！箣寢尪松献雷拥挠蜖F大蝦，
很香，味很濃郁。但這濃郁的大蝦味怎么也遮不住爸爸身上的香水味。濃烈刺鼻的女香。
媽媽在他身上狠狠嗅了幾下，假裝若無其事坐下，剝蝦，遞到他碗里。一切的動作太自然了。
可我知道這是暴風雨的前奏。二「好吃嗎？是我的手藝好，還是她的手藝好?！?/p>
媽媽邊剝邊問，手上的動作加了速度和力度?！赋燥埦秃煤贸?，別整天疑神疑鬼的，
你以為我像你這么閑嗎？天天在家待著，啥都沒干?！埂肝覇枂栄?，
你難道不覺得你身上的香水很難聞嗎？」媽媽故意捂著鼻子，作出嫌棄的姿態?！赣型隂]完，
天天就嘮叨這幾句，我吃飽了，去公司加班。」爸爸把沒吃完的一半大蝦丟到碗里，
撈起椅背上的西裝準備出門。媽媽見狀，拉著爸爸的衣服裝作楚楚可憐模樣不讓他走，
「你怎么又要加班，我特意做的你愛吃的油燜大蝦，是味道不合口嗎？」一邊拉著爸爸，
一邊端起盤子，「我在重新煮一下吧，可能沒熟，你等我五分鐘就好。」
爸爸還是固執地走了。媽媽把那盤大蝦倒進垃圾桶里，盤子在地上摔了好幾塊。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我害怕。后來，很久很久房間一瞬間陷入寂靜。三我的房間門一聲爆破。
媽媽進來不分青紅皂白擰著我的耳朵拖下床，怨恨地說道，「你為什么不是男孩呀，，
當初醫院說的肯定是男胎，怎么出來的是你呀，要知道是你，我一定把你打掉。」
她說的這些話不是恐嚇我。而是真切地發生過。剛出生，她一看是女孩，就說要把我扔路邊，
餓死算了。后來奶奶看不下去，把我帶回了老家山溝里，養到五歲，奶奶去世了。
我回到了城里。這些年媽媽的肚子一直不見懷。她特別憎恨我。我紅著眼眶死死地盯著她，
咬牙切齒地說道，「那你弄死我算了，我讓你這么恨?！箣寢尣环?，我居然跟她頂嘴了。
抄起衣柜上掛著的洗衣架往我身上亂打一通。衣架打變形了。我的身上一塊一塊的黑紫色，
觸目驚心?！杆懔?，打死你也無濟于事?！顾箽獍愕爻隽朔块g，閣樓恢復了平靜。
我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沒眼淚了，哭不出來了。四我帶著一身傷痕去了學校。
臉腫得跟包子一樣。三十多度的高溫天氣，我穿著兩件衣服，手臂上的血痕結疤了，很猙獰。
趙玲玲帶人把我堵在廁所，嘲諷道，「喲，昨晚戰況這么激烈，原來你喜歡這種呀，早說呀，
我一哥們就愛好這一口?！棺I諷，嘲笑，污蔑，毆打，那一段時間真難熬?！噶峤?，你說，
今天咱們要干什么？」旁邊的跟班老六問道，掀開我脖頸處的衣服，「玲姐，你看這個浪樣，
怪不得夏天都不愿意穿短袖，原來是被人親了呀?！构魂嚧似鸨朔男β?，
很刺耳。我聽得頭暈目眩?！杆静皇鞘裁春脰|西?！估先自谖腋埃驼婆牡蒙?，
接話說道，「別說，這臉蛋是真好看，所以張帥才會喜歡你的，要是你這臉變丑了，
他還喜歡嗎？畢竟男人是視覺動物。」「沈琪，會不會說話，張帥不過圖她一時新鮮，
咱們玲姐和張帥才是天生一對，哪能是她能比的。」李秀在沈琪腰上踢了一腳，提醒道。
「呸，呸，是我說錯話了。」沈琪立馬拍了拍自己嘴巴，道歉道。一整天很難熬，
我窩在教室的倒數第二排的垃圾桶旁邊，一出太陽，臭氣熏人。我捂著鼻子，
都住擋不了那股令人犯惡心的味道。我后排還有個男生，是全班甚至全校出了名的惡棍。
在校外約著一群不學無術的人打群架，躲在學校廁所抽煙?！肝?，趙玲玲又打你了?！?/p>
向鵬用筆在背上戳了戳。疼得我齜牙咧嘴的，后背上有一條長的傷痕，昨晚媽媽氣不過，
用雞毛掃帚抽的。我沒理會他。扭了扭肩膀，想要躲開他繼續戳我的動作。「我問你呢，
聾子嗎？」向鵬有些怒意，一張紙條飛到我桌上，「你給我錢，我幫你收拾趙玲玲?！?/p>
我白了一眼。我都沒錢。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哪有閑錢雇傭人去打架。我一爪撕了個粉碎。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瓜蝙i嘀嘀咕咕道。轉頭爬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五頭頂上的吊扇吱吱嘎嘎地響不停。我埋頭躲在書本里。只要考上大學，我就離開這里了。
桌子上寫的大學是XX大學，在最北邊，那里很寒冷，冬天會下厚厚的雪?？晌蚁矚g那里。
班長站在講臺上說，「我們要辦黑板報，把你們最想考的大學和一句勵志話寫在便利貼上，
然后貼下過道的班報里?！埂赴嚅L，能不能搞點新花樣呀，每次辦班報都搞這些，
我每次寫的大學都不一樣?！埂肝乙彩?，這次想考這個大學，下次想考那個大學。」
「你們兩個半斤八兩，能進一個好一點的大專就不錯了。」「就是，人得認清自己幾斤幾兩。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爭了，便利貼等一下發下來，大家記得寫好，下午5點前交給我。」
「害，沒新意?！箛\嘰喳喳的哄笑聲隨著鈴聲打斷。一直捱到五點，我才交了那張便利貼。
「拿過來，我悄悄，你寫的那個學校?！股蜱鲹屪吡宋业谋憷N。我呆呆地望著她。
她大聲朗讀起來，「X大學 相信自己，改變未來?！构咐钜唬?/p>
你考得上X大學嗎？就你這墊底的成績，真踏馬的笑死人了?！姑鎸ι蜱魉麄兊男呷?，
我面紅耳赤。攥緊的拳頭，頭腦有點沖動，想要一拳揍上去。她會哭吧。我得意地抹嘴一笑。
但這個場景只是在我晚上躺在床上，感受月光時的瞎想。「沈琪，你可真沒意思，
我還寫的是XX大學呢，怎么了，人家李一寫啥有你什么事，八婆。」
向鵬把便利貼貼在班長的書本上。我沒有說話，回到了座位上。「你真是窩囊?！?/p>
向鵬經過我座位時，朝我說道。是。他沒說錯。我窩囊。面對別人的欺負，我只能選擇忍受。
甚至連我的父母對我都是拳腳相加。無數個瞬間，我都在懷疑，我是不是不該來這個世界。
六晚自習放學，我還沒出教室門，趙玲玲帶著她的幾個小跟班將我堵住，「明早我要吃這些，
記得不準帶錯了?！拐f完將一張紙條塞到我手里。
肉包子10個、南瓜饅頭5個、醬香餅5份、豆漿10杯、葉兒粑10個……后面還有薯片，
辣條……我沉默不語，雙手拉了拉雙肩背帶朝著走廊盡頭去。「你啞巴嗎？
我老大在跟你講話。」沈琪上前扯著我的頭發，頭皮發麻發疼?！父@種人說什么廢話呀，
直接打一頓就老實了?！估钚悴挥煞终f想向前扇我巴掌?！改銈冊诟墒裁?？」是個男孩，
站在樓梯間，留著寸頭，手上抱著籃球，眼里是憤怒。「趙玲玲，你們在干什么？」
張帥走到我面前，將我遮擋在他身后。「那個張帥?！冠w玲玲苦笑道，
手指拉了拉旁邊的沈琪，「我們沒干什么呀，我們就是想讓李一幫我們帶一下明早的早飯?！?/p>
轉頭向我投來眼神，拔高音量，「是不是，李一?！刮覜]說話，低頭，默認我不是自愿的，
是被迫的?！肝艺f你們一天天不把心思放學習上，自己沒長手嗎？不會去買早飯嗎？」
張帥一股腦兒地斥責她們。她們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走了。可我知道，
她們又會對我發起新一輪的報復。我攪動手指頭，憋了半天，說道，「今天謝謝你?！?/p>
「沒事，我就見不慣她們這樣的人，這也就在學校欺負你這樣軟弱不敢反抗的人，
她們但凡有點脾氣出了社會，自然會被人教育得爹媽不認識的?！顾D了轉籃球，
「我送你回去！」他不是在詢問我。我噌地抬起頭看他。他是年紀第一，超越一班的班長。
人長得帥，個高，愛打拉球，愛打抱不平，人緣好，老師同學稀罕他。
我和他的交集大概就是在老師辦公室開始的。
老師時常把我拎去辦公室質問我:我和趙玲玲到底怎么回事？我說了，她不信。我不說，
她說我裝。而他去辦公室是替老師辦事。整個辦公室的老師一提起張帥，贊不絕口。
我和他兩眼相望。他擦肩而過。我站在辦公室門口當門神，等她們都走了?！改悴蛔邌幔?/p>
她們都去吃飯了。」張帥抱著一沓作業，擰開了辦公室的門，眼神停留在我身上?！葛I了，
想吃飯。」他笑笑，放下那一沓作業，鎖上門，「那你還不去，去晚了，
食堂的雞腿就分完了?！古?。今天周三。學校食堂吃得最好的一天。中午每人一只雞腿，
還有我最愛吃的苕皮炒肥鍋肉和蒜苗。那天的食堂，最后只剩我和他。我吃了兩個雞腿。
他把他的那個分享給我了。七我沒給她們帶早飯。因為我的零花錢想存下來。
爸爸連續兩個晚上沒回家。媽媽說，他出差了。其實是媽媽在騙自己。爸爸去陪那個阿姨了。
我見過一次，在商場。阿姨很高挑，很年輕，說話輕柔細雨，總愛往爸爸懷里鉆。她見了我，
夸我漂亮，好看，懂事。我很厭惡她。因為她勾走了爸爸的心。
導致了媽媽把對爸爸的恨轉移到我身上?！敢院竽愕牧慊ㄥX一分也沒了，生活費找你爸要，
他能賺大錢，而你媽我賺不到錢，養不起你這個祖宗?！箣寢尶偸窍矚g大聲對我說話。
好似這樣能讓她把心中的憤懣全都發泄出來。「媽，我去寫作業了。」我趴在桌上，
開著一盞臺燈，隱隱弱弱的燈光把我的身影投射在墻壁上面，變大了，好大好魁梧。
不知過了多久。媽媽一改暴躁踢門而入，敲了幾聲門，得了我的允許才進來。「對不起呀，
寶寶，今天是媽媽的錯，不該對你這樣的?！刮义e愕地盯著媽媽的眼睛，好像在做夢。
「這是零花錢，這是生活費?！箣寢尠褍身冲X分別放在我眼前，「你爸爸呀，真不是東西，
不管我們娘倆了，她出去找那個件貨了，那個件貨懷孕了?！箣寢屪灶欁缘卣f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