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十七分,陳巖的手機在床頭柜上亮了一下。我本來沒想看。結婚七年,
我們早就過了互相查手機的階段——至少我是這樣以為的。但那條消息跳出來的時候,
陳巖正在洗澡,水聲嘩啦啦地響,而我的眼睛像被燙到一樣,
死死盯住屏幕上那行字:“明天老地方見,想你?!眰渥⒚恰翱蛻鬉”。
我的心跳突然變得很吵,耳膜里咚咚作響。陳巖上周才說過,
這個“客戶A”是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為了避免半夜被打擾家庭生活,才存了這個代號。
當時我還笑他職業病,連個聯系人名字都要搞戰術性偽裝??涩F在,這條消息像一根針,
悄無聲息地扎進了我的眼皮底下。水聲停了。我迅速把手機放回原位,翻身假裝睡著。
陳巖帶著沐浴露的熱氣躺下來時,我聞到了他皮膚上淡淡的須后水味道——木質調,
沉穩又克制,和他這個人一樣??晌业哪X子里全是那個“老地方”。第二天早晨,
陳巖穿西裝打領帶,動作利落地像是要去參加什么重要會議。
他彎腰吻了吻我的額頭:“今天可能要加班,別等我吃飯。”“和客戶A?
”我盯著他的咖啡杯,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笑了:“對,
有個項目要收尾?!蔽尹c點頭,看著他拿起公文包出門。門關上的瞬間,我沖到窗前,
看著他的黑色轎車駛出小區,然后抓起鑰匙跟了上去。陳巖沒有去公司。
他的車停在了城西的藍灣咖啡館。我隔著馬路,
看著他走進靠窗的座位——桌上已經擺了兩杯咖啡。一杯黑咖啡,一杯加奶不加糖。
后者是我的口味。我的手指死死掐進掌心。就在這時,陳巖突然抬頭,
目光直直地朝我這邊看過來。我慌忙躲到行道樹后,心跳快得幾乎要吐出來。等我再探頭時,
窗邊已經沒有人了。兩杯咖啡還冒著熱氣,其中一杯的杯沿上,印著一抹淡淡的口紅印。
玫紅色的。而我從來不用這個顏色。我站在咖啡館對面的梧桐樹下,
盯著那抹刺眼的玫紅色口紅印,感覺有把鈍刀在胃里慢慢攪動。
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臉上,明明是三月的天氣,我卻出了一身冷汗。陳巖去哪兒了?
我掏出手機,猶豫要不要給他打電話。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時,
一輛銀色轎車緩緩停在咖啡館門口。車門打開,
一只踩著裸色高跟鞋的腳邁了出來——修長的腳踝,米色風衣下擺,
栗色卷發在陽光下泛著柔光。我的呼吸停滯了。那件風衣是上個月我在商場試過的款式,
當時陳巖說"顏色太老氣",最后沒買。而現在,它穿在一個陌生女人身上,
隨著她推門走進咖啡館的姿態輕輕擺動。我鬼使神差地舉起手機,對準玻璃窗按下快門。
放大照片時,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發抖——那個女人背對著鏡頭坐下,
而陳巖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座位,正把加奶的咖啡推到她面前。"女士,需要幫忙嗎?
"一個外賣小哥的聲音嚇得我差點摔了手機。我搖搖頭快步離開,
卻在轉身時撞上了咖啡館的玻璃門。陳巖和那個女人同時抬頭看向聲響處,
我慌忙躲到廣告牌后面,心臟跳得像是要沖破胸腔。等呼吸平復后,我再偷看時,
座位上已經空了。兩杯咖啡都只剩下一半,杯墊上壓著一張對折的票據。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剛才那對客人落了東西。"我對服務員撒謊,
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服務員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還是把票據遞了過來。
那是一張酒店預訂單。玫瑰灣大酒店,豪華大床房,今天下午三點入住。
預訂人姓名被撕去了一半,只留下一個"陳"字。我的視線突然模糊起來,
紙上的字跡在水漬中暈開,這才發現自己在哭。"雯雯?"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渾身一僵。陳巖站在咖啡館門口,手里拿著兩杯打包的咖啡,臉上寫滿震驚。
他身邊空無一人。"你怎么在這?"我們同時開口。陳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預訂單上,
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快步上前想拿,我卻后退一步,紙張在拉扯中發出刺耳的撕裂聲。
"客戶A呢?"我聽見自己聲音里的顫抖,"那個穿我風衣的女人?
"陳巖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什么女人?雯雯,你最近是不是又沒按時吃藥?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甩在我臉上。三個月前車禍后,醫生確實給我開過抗焦慮的藥物,
但我早就不吃了。此刻陳巖眼中的擔憂那么真實,真實得讓人心慌。"我親眼看見的。
"我咬著牙把手機相冊懟到他面前,"這個女人,穿著我沒買的風衣,
喝著我常喝的咖啡——"我的聲音戛然而止。照片里只有陳巖一個人坐在咖啡館,
對面空空如也。那杯加奶的咖啡好端端放在他右手邊,杯沿干干凈凈,沒有任何口紅印。
"雯雯,"陳巖輕輕握住我發抖的手,"我們回家好不好?"他的掌心溫暖干燥,
和談戀愛時一樣??僧斘覀冏叱隹Х瑞^時,我分明看見玻璃倒影里,
有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站在我們剛才的位置,正對著我的背影露出微笑。我猛地轉身,
咖啡館的玻璃門映出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哪有什么穿風衣的女人。"怎么了?
"陳巖順著我的視線望去。"沒什么。"我攥緊包帶,指甲陷進掌心,"可能眼花了。
"回程的車上,陳巖打開了車載廣播。
女主播正在播報一起離奇的社會新聞:"近日多位市民反映在城南區看到'另一個自己',
專家稱可能是壓力導致的幻覺..."我伸手關掉了廣播。
陳巖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疲憊,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他最近確實經常加班到深夜,
有時候我半夜醒來,還能聽見書房傳來敲鍵盤的聲音。
"那個酒店預訂..."我盯著窗外飛逝的梧桐樹。"是給分公司同事訂的。
"陳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王總監明天要來開會,行政部人手不夠。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后視鏡里,
一輛銀色轎車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我瞇起眼睛,隱約看見駕駛座上的栗色卷發。
到家時,女兒小蕊正在客廳畫畫。六歲的孩子舉著蠟筆,在紙上涂抹著鮮紅的顏色。
"媽媽你看!"她獻寶似的舉起畫紙,"這是你和爸爸!"畫上有兩個大人,
中間牽著一個小孩。但詭異的是,兩個大人都穿著紅色裙子,一個長發,一個短發。
"為什么有兩個媽媽?"我的聲音有些發顫。
小蕊歪著頭:"因為有時候媽媽會變成另一個媽媽呀。昨天半夜我起來喝水,
看見你在廚房穿紅裙子跳舞..."陳巖突然打翻了茶幾上的水杯。夜里,我輾轉難眠。
凌晨兩點,我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打開了陳巖的電腦。輸入常用密碼顯示錯誤,
我試著輸入小蕊的生日——屏幕亮了?;厥照纠镬o靜躺著一個命名為"雯"的文件夾。
點開后,我的血液瞬間凝固。那是十幾段監控錄像。畫面中,我穿著從未見過的紅裙,
在深夜的客廳獨自起舞;我對著空氣激烈爭吵;我坐在梳妝臺前,
用玫紅色口紅仔細涂抹嘴唇...最后一段視頻拍攝于上周三凌晨。
畫面里的"我"正在用陳巖的手機發信息,備注赫然是"客戶A"。身后傳來輕微的響動。
我緩緩轉身,看見陳巖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現在你明白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從來沒有什么第三者。"鏡子倒映出我們僵立的身影,而在鏡中,
我的嘴角正緩緩上揚,露出一個完全不屬于我的微笑。牛奶杯從陳巖手中滑落,
在地毯上悶聲碎裂。乳白色的液體像蛛網般蔓延開來,浸濕了我的拖鞋。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陳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車禍后的第三周。"他走近電腦,點開一段我沒注意到的視頻,